第1章 第1章
第一章新桃
盛暑天气,日头高横在天,夏风炎炎吹的塘中芙蕖纤腰自晃,又透过窗楹吹进来,香炉中燃的蜜雨香散了满屋。
软桃的香气在姚静檀的口齿中散出来,她坐在黄花梨木圈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左脚,总觉着脚踝上绑的几圈儿纱布不够显眼。
“姑娘,姑娘!”玉珠快步自门外进来,指着东边道,“三皇子朝这边来了!”
顿时姚静檀的眼珠子瞪大了些,忙将吃了一半的桃子塞给玉珠,随后自己拢裙坐端,还不忘拉起裙角,刻意露出左脚来。
不多时,先是星蓝的衣角先露于门外,而后长影遮阳,孟砚泓迈入门中。
玉珠福身下去,“三皇子。”
起身后便悄然退了出去。
孟砚泓目光先是投在姚静檀的脸上,寸寸及下,最终在她的左脚踝上定住,“伤了?”
“嗯。”听到他问,椅子上的女子将手规矩放在膝盖上,应这一声中带了几分委屈。
眼前人倒是被她这份一眼便能识破的做作逗笑了,他大步行至她面前坐下,下巴微抬,“我听说你摘桃子时从树上跌落,才不慎扭伤了脚?”
听出他语气中的阴阳之意,姚静檀抬眼,指了他身侧海宴八仙桌上的一盘新桃道:“摘的桃子是为了给你吃的。”
顺着她指尖所指,孟砚泓瞧见盘中正有几颗桃子堆成小山,他唇角微抿,才想开口,只听姚静檀先道:“这颗桃树移到园子里有几年了,今年头一年挂果,我想着摘下来新桃让你头一个吃。”
“听人说,吃了头一次挂果的新桃,能保得人一整年平安顺遂。”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双黑眸亮晶晶的。
孟砚泓将方才想说的话咽回去,目光又重新落在她左脚上,“伤的严重吗?可请郎中来看过了?”
“请郎中看过了,只说是扭伤,养上三五日便好了。”她点头道。
似是听到一声轻笑在自他喉间挤出,转过头来看向门外,见无人在外,这才弯身一把拎起姚静檀的脚踝。
姚静檀后知后觉,眼见着小腿已经被他高高抬起才想起来喊疼。
可孟砚泓却不管不顾,三下五除二便将那里三层外三层的纱布去了,姚静檀光洁分明的脚踝就露在外面,细皮嫩肉,完好无损。
“扭伤?需得养个三五日?”孟砚泓嘴角勾起,“扭伤不能包起来的,亦不是三五日能养好的,郎中没告诉你吗?”
见自己低劣的小伎俩被人轻而易举的拆穿,姚静檀的脸色爬上一抹绯红,似夕阳染红的云霞。她将腿收回来,扯了裙角盖住,又指了那盘桃子,“可这桃子真的是我亲手摘的。”
“姚府里难道没有下人吗?这种事需得你来做?”此时,孟砚泓觉着眉心有些跳疼,“你派人跑到大理寺去给我报信说你伤了,你可数过,类似这样的借口你用过几次?”
话落,她原本眼里的那点星光闪动渐渐黯然下去,若说方才他一进门时的那些委屈是装的,那此刻的便是真的,她左右拇指轻抠着右手的,眼皮垂下低语道:“自打你从苍州回来,我都还没见过你,我只是想见见你,去了几趟大理寺,你都不在”
声细若蚊蝇,可孟砚泓每个字都听得真切,拧皱的眉头也悄然展平了些,细数起来,前阵子自己一去苍州便是小一个月,自打回了京,的确还未来见过她。
“最近地方呈上来的陈旧案子很多,我脱不开身。”意识到自己确有不足,他的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眼瞧着她的泪珠子就在下眼睫上蓄着,又忙加了句,“本想着将手里的事情忙完再来看你的,我从苍州带了许多东西给你,明日让人给你送来。”
闻言,姚静檀骤然抬眼,眼圈儿微红却有了笑意,“真的?”
“嗯。”他点头。
姚静檀性子欢脱,时而有些任性娇纵却是好哄,多数都是只要孟砚泓肯说句好话她便将之前的不好都忘却了。
瞧她破涕为笑,孟砚泓缓声道:“往后别再用你伤了这样话骗我过来了。”
话未落地,他目光顿在姚静檀的右手虎口处,只见一道一指长的血印挂在上头,“你手怎么了?”
姚静檀盯着自己的右手,“摘桃子的时候不小心让树枝划的。”
似又怕他不信,于是便将手伸了过去让他瞧个清楚,“这是真的,不是假的!”
孟砚泓将那道红印看的清楚,倒也没显出格外的关怀,只道:“小心些。”
小心些。
浅浅的三个字落在姚静檀的耳朵里倒让她心里生出些微酸的滋味。
也不知怎的,她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二姐。
二姐姚江雪,早两年嫁了人,二姐的夫君对她极好,姚静檀去她府上玩时,亲见着二姐若是不慎磕了碰了,最紧张的便是二姐夫。
连母亲闲话家常时都忍不住夸二姐夫妻感情要好。
可再落到自己身上时,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的未婚夫婿,好似从未如二姐夫关切二姐一般关切过她
姚静檀悻悻收回手,一时有些失神。
见她无大碍,孟砚泓便道:“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大理寺。”
站起身来,见姚静檀目光微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唇微抿,伸手触了她的发顶,温声道:“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感觉到手底圆圆的脑点轻轻点了点,他这才拂袖离去。姚静檀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直到彻底不见这才收回缓落在桌角上的盘子上,那一颗又一颗的新桃红润可人,他却未拿。
玉珠端着切好的西瓜进来,第一眼便瞧见散落在地上的布条,她将西瓜放置桌上,弯身拾起,瞧着姚静檀低垂的眉眼奇怪道:“好不容易见着人了,怎么瞧着姑娘不高兴?”
捻着手里的布条似有恍然,“可是三皇子发现姑娘的伤是假的了?”
“有什么事儿能瞒得过他啊!”姚静檀心绪不高,是还在为方才的事别扭。
玉珠见她满脸的不高兴,于是拿起一角西瓜递到姚静檀面前,想着吃些甜的引开她的注意,“天怪热的,姑娘吃西瓜吧。”
姚静檀接过西瓜咬了一口随即放下,“这瓜似没熟透,生着生酸。”
“瞧着颜色倒是好,怎么能没熟透呢?”玉珠借着她方才咬的那块尝了一口,随即皱眉,“真没熟透,姑娘等着,我再去切点新的。”
“罢了,不吃了,”姚静檀盯着盘中看似红熟实则生酸的西瓜突然感慨一声,“强扭的瓜果然不甜。”
瞧着颜色鲜亮,或许也可鱼目混珠,但不甜就是不甜。
就像她与孟砚泓之间。
少时围猎,不知从哪里跑出一头狼来,她吓的腿软,跑都跑不了,绝处时,是孟砚泓的出现才使得她未落入狼口。
初见孟砚泓,玉姿挺拔,剑眉星眸,长臂将牛角弓拉满,只一箭便射中狼心,那个翩翩少年郎就此也将一支无形的羽箭穿入姚静檀的心口,雕上了他的名字。
年少鲁莽又娇纵,她喜欢孟砚泓的事被曾经的闺中密友大肆传出,最后闹的人尽皆知,传的更是难听,有人笑她丢人现眼,堂堂户部右侍郎之女竟这般不知收敛。
好在最后太后给二人赐了婚,这才使得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算起日子,二人距婚期还有数月,姚静檀既期待又隐隐不安。
能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自是打心眼儿里欢愉,可唯有一点,就是孟砚泓好似从未对她说过,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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