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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八九章 参观笔厂


刘昌明记得自己年轻时,镇上大概有2000多人,几乎家家户户都做毛笔。

        大都是家庭小作坊的生产类型,女的做笔头,男的修笔。

        善琏有座万安桥,每到赶集的时候,乡下人就把自己家里做的湖笔摆在万安桥附近卖,非常热闹。

        善琏是个小地方,本地文人并不算多,大量的湖笔都是依靠笔庄在销售。

        建国前,在全国各大城市,几乎都有善琏人经营的笔庄,比如帝都的戴月轩,上浦的周虎臣等。

        依靠这些笔庄建立的商业网络,湖笔的销售范围慢慢扩大,影响也越来越大,最终成为中国的“笔都”。

        三轮车穿过一条仿古街,停在了一个古色古香的牌楼门口,这就是他们本次的目的地——善琏湖笔厂。

        湖笔厂的原址是当地人纪念蒙恬的蒙公祠。

        走进厂区,在中庭的院子里,有一尊双羊的雕塑,原型就是善琏湖笔厂的双羊商标,这也成为上乘湖笔的重要标志。

        刘昌明带张天元走上临近的一座小楼。

        上到第二层,只见走廊上晒着几十盘洗净的羊毛,一撮撮羊毛像是豆腐一样整齐排列着,散发出动物的膻味。

        随后张天元跟着刘昌明进了车间,这才看到了湖笔制作的全过程。

        今天的善琏湖笔厂,除了生产湖笔外,实际上已经成为一个湖笔展示区——各个工作环节都有清晰的解说,引导你了解从笔料区分、笔头制作、装套、择笔到刻字等主要环节。

        同一般毛笔仅有17道制作工序不同,湖笔一共有120道工序。

        看一支毛笔好坏,关键就是看毛笔的“锋颖”,在水盆前,刘昌明坐下来给张天元演示了“择笔”这个过程——他靠着一把小刀,将毛一根一根地梳理开来,放在接头管上。

        他告诉张天元,得把折毛、病毛、无锋的毛都切掉,做到“光、白、严、直”四大要求,才能称得上是一支好湖笔。

        一边择笔,刘昌明一边解释说:“好的短锋必须要跟笋一样,而长锋则必须要像竹叶一样。”

        所以择笔工必须对每根毛进行分析,“如果一支笔的‘锋颖’是1公分,那它所有毛的峰颖都要是1公分,一层一层地贴上去,总共有3层。”

        根据山羊毛的不同特质,羊毛又被笔工细分为19个品种,他们必须熟悉每个品种的特点,唯有如此才能在处理时做到得心应手。

        经过严格择笔工序的毛笔,“锋颖”完美无缺,笔尖才能既富有弹性又不会开叉。

        让张天元颇为意外的是,虽然刘昌明能精准地分辨出各种类型的毛笔分别适应的字体,但他并不会写毛笔字。

        而他制笔的信心,来源于湖笔通过千百年累积形成的精细而熟练的工序分工,每一种湖笔的从原料、造型到做法,都经过老师傅们世世代代的试验,早就已经固定下来,一支毛笔只要严格按照传统工艺来做肯定好写。

        刘昌明的这番话,让张天元对“匠人”这个概念又有了全新的理解。

        文房四宝中,向来有“笔墨纸砚”之序。

        之所以把笔放在首位,皆因制笔太难。

        黄庭坚曰:“唯笔工最难……研得一,可以了一生。墨得一,可以了一岁,纸则麻楮藤竹,随其地产所宜,皆有良工。”

        但是制毛笔太难了,因为,对每个笔工来说,都有要严格遵守的“三义四德”。

        所谓“三义”,是遵守制作工匠技艺要秉承“精、纯、美”的准则;所谓“四德”,是指生产出的成品湖笔要“尖、齐、圆、健”四德齐备。

        “善琏毛笔一直到现在都是由纯手工制作,湖笔虽小,但制笔却是一个系统工程。每支湖笔从原料进口到出厂,都要经过择料、水盆、结头、装套、择笔、刻字等十二道大工序,而每个大工序,又可被分解为少则二三道,多至二三十道小工序。”

        张天元惊叹于湖笔的精美。

        问其所以然,刘昌明机关枪一般说出了一堆专业术语。

        这让刚刚理清头绪的张天元思维又如坠入迷雾。

        看到张天元的迷惑,刘昌明把他领进一栋三层的大楼观摩湖笔制造工序。

        走上二楼,阳台上的一幕立时把张天元给唬住了:几十个竹栏棚一字排开,每个栏棚里都晒满了如同水饺一般的毛绒疙瘩。

        张天元赶紧拍了一张照片在微博上晒。

        萝卜头、干鱼?小伙伴们开始自由想象。

        没等张天元公布答案,旁边有人就开始惊呼:“好多水饺!”

        他这声落后一秒钟,房间里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笑声。

        善琏有句形容事情难做的俗语:“毛笔一把毛,神仙摸不着。”

        而湖笔笔工做的就是“神仙摸不着”的理毛工作。

        想把自由生长的狼毫、兔毫、羊毛做成蓄墨聚锋的湖笔,难度可想而知。

        小小笔头上的每一根兔毫、羊毛都是“千万毛中拣一毫”得来的。

        就拿水盆工艺来说,真正要做好,少则三年,多则十载。

        好在湖城笔工们从来对自己的工作都是“从一而终”。

        无论是水盆、择笔,还是刻字,要么不干,要干就是一辈子。

        在张天元观摩的间歇,厂长拿出一本发黄的相片,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拍的黑白照片。

        看到相册,老头老太太们不约而同地围了上来。

        “这个是我?你看那时皮肤嫩得像豆腐似的!现在真是干树皮啊!”

        “这不是我刚刚被师傅允许执刀刻字时拍的么?没想到这一刻就是五十多年啊。”

        ……

        老笔工们,进厂时都是靓丽的少女、阳光的帅小伙,但如今已经成为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当时他们没想过会干这么长时间,但是干的时间长了后,就没想过要离开。

        制湖笔是一门有一百多道工艺分工协助的技艺,每一道工序都不可或缺。在一起协作久了,工作之外的生活,大家也成为一个都不能少的亲朋至友。

        从湖笔厂出来后已是下午两点。

        刘昌明有些累了,建议张天元去湖笔街转转,因为国营的湖笔厂是善琏湖笔的非典型存在。

        要了解真正的湖笔,就得拜访湖笔街那些民营的笔庄,他们的生活才是湖笔真正的生态。

        于是张天元决定在湖笔街入口处找了一家旅馆住下,竟然发现不同寻常处—整个湖笔街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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