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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番外·浮生梦1


(平行世界1——太子梦境续写)

        秋日寒风萧瑟,  魏家三郎被皇帝唤入宫中说话。早些时候,他在行宫中救驾有功,为天子赏识。

        天子给他和柔贞公主赐婚的诏书,就在这几日下达。

        魏宗元从未央宫出来,  长松一口气,  眉眼间都洋溢着愉快的情绪。

        随从将宝蓝色的狐毛披风披到少年身上,  帮他系好绳带,  道:“陛下今日与公子说什么了,公子这样开心?”

        少年面容温和秀雅,笑道:“谈我与柔贞公主的婚事,  陛下问我日后是与公主同住魏家,还是搬到公主府?”

        随从道:“那公子怎么回的?”

        “新妇入门总是要拜见长辈,  所以成亲后我们先住在魏家,待公主府敕造好,我便与公主一同搬出去住。”

        魏宗元扬起笑容,缓缓几步走上长廊,  转角处传来了交谈声——

        “皇兄,你为何这些日子不见我?”

        女子声线低柔,极其有辨识性,  魏宗元闻言身子一定,转头示意随从莫要说话,  看向远方的长廊。

        长廊里有一高一低两道身影,少女背对他而立,着一身白衣,  长身若惊鸿,  乌发上步摇轻晃,  在她对面的男子白玉冠,  玄锦袍,容色疏离,侧着一张俊美的面容。

        少女往前走了一步,“皇兄,为何我去东宫找你,你总躲着我,故意不见我?”

        太子偏过脸来,语调冷淡:“最近事务比较忙。”

        他看一眼未央宫的方向,侧过身子,“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魏宗元以为太子要过来,环顾四周,准备避一避,下一刻,少女一只柔荑伸出,握住了男子的手臂,道:“那政务何时才能忙完?我有一些话想要对你说。”

        太子容色依旧冷绷:“何话?”

        少女听到他冷淡的语气,身子一僵,低声道:“皇兄,我要嫁人了,父皇很快就会给我和魏家三郎赐婚。”

        姜曜勾唇道:“那贺喜妹妹了,待妹妹成亲那一日,我会亲自去魏家出席酒宴,为妹妹和三郎贺喜。”

        少女一下定住,仿佛不信这话是出自他的口中,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放下,“皇兄,你也想我出嫁吗?”

        姜曜温和一笑道:“三郎家世斐然,才情出众,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如意郎君,陛下与我都属意于他,你嫁给三郎,这桩婚事再好不过了。”

        少女眼里水波摇晃,红唇轻抿,纤细的指尖勾着他的袖摆,始终不肯松开。

        太子话锋一转,“柔贞,还是你不喜欢三郎,心里抗拒嫁给他?”

        她呢喃了一句,声音极其轻:“不是的……”

        “那你为何如此摇摆不定,你来拦我是为了什么?想让我帮你推掉这门亲事?”太子面容冷隽,眸光锐利。

        姜吟玉摇摇头,眼里一片潮湿:“你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你怎么了,从行宫里一回来,便日日避着我,每一次我与你商谈我的婚事,你都有意岔开话题。”

        她眼中浮起水雾,清亮的泪珠摇摇欲坠,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花叶。

        远处,魏宗元望着那起了争执的二人,犹豫要不要过去圆场,还没做好决定,那边太子注视着公主,片刻后周身冷淡的气场已经消散,略微温柔了点语气道:“抱歉柔贞,是我最近有太多政要处理,对你有所疏忽,并非有意冷落你。”

        姜曜靠近一步,从她手上拿过手绢,帮她擦拭眼角细泪。

        少女背抵在朱红色的亭柱上,握住他的手腕,“和我说话。”

        姜曜轻声道:“这里有宫人经过,我们去旁的地方说。”

        他带着姜吟玉去了未央宫后院的梅林,那里树木繁茂,魏宗元紧随其后,靠近时发现梅林外有太子的宫人望风,自己过不去,只能干巴巴地望着,心里忐忑,不知二人在说些什么。

        梅林之中,簌簌梅花若雪花飘落在少女红艳明丽的衣摆上。

        姜曜道:“这里没有外人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姜吟玉背靠在枯黄的树干上,背指甲轻扣树干,道:“为何避着我不肯见我?是我做错了何事惹哥哥不悦?”

        姜曜道:“你没有做错事,是我的不是。”

        少女眼里满是不解,听不明白这话。

        姜曜并未解释,掌心抬起她的面颊,柔声道:“魏家三郎是一个好归宿,他的家世煊赫,能护你一生平安。你不嫁给三郎,又想嫁给谁呢,你总得出嫁,不能一直待在父皇和哥哥身边。”

        少女仰起头来,“你说魏家三郎能护住我,他能吗?”

        “自然,他父亲是宰相,他也已入朝为官,哪怕百年以后,父皇与哥哥都不在了,魏家也能为你提供庇佑。但柔贞你若低嫁,夫家能保得住你?”

        姜吟玉沉默不语,感觉姜曜冰冷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

        风掠过,梅林沙沙作响,几朵红花纷纷然落下,少女忽然踮起脚来,在对面男子的注视下,檀口一张一合,“我只想要陪在父皇和你身边。”

        这一句话像是一颗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湖面,荡漾开一层的涟漪,二人之间沉寂的气氛一下被打破。

        姜曜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低声道:“柔贞,你再好好想想。”

        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让她好好想想。

        然而这便是他的态度了。

        姜吟玉伸出手臂,腕间珠翠玉镯摇动,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口,似乎是想让他靠过来说话。她一双水杏的眼眸干净清澈,如同林间麋鹿,不掺杂任何杂尘。

        姜曜与她视线相接,犹如清水触碰,感觉二人交缠的袖摆之下,她纤细的指尖触上他的手腕骨。

        她上前一步,拉过她的手腕,方一靠近,她仿若期待了许久,迫不及待用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将身躯投入他怀中。

        隔着两层衣料,两颗心剧烈地跳动。

        风鼓入二人交缠的衣袍,梅雪飘落,林间浮动着清淡、幽静的梅香。

        “哥哥,你们都说这是一桩好姻缘,可若是魏家三郎对我不好,那最后也只能我一人受着。”

        她鬓发上的香气比梅香浓郁、沁人心脾,姜曜拢了拢她的发尾,步摇珠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轻声道:“妹妹,你不能龟缩在壳子里一直不出去,总得出去试一试,不嫁给魏家三郎也会嫁给别人,若真到了最后一步,倘若你过得并不好——”

        他捧住她的面颊,“我会将你接入宫中,没有人敢对你置喙半分。”

        姜曜呼吸拂过她的肌肤。姜吟玉眼里有清波涌起,主动抱住他,唇角漾开笑容,道:“皇兄说的是,是我太任性了,世间哪一个女子不要出嫁呢?”

        她将面颊埋在他颈间,眼眶发热:“可我还是舍不得你和父皇。”

        她轻唤他一声“哥哥”,万千不舍从心中涌出。

        姜曜眼睛一颤,“日后我会经常去公主府看你。”

        姜吟玉闭上眼,软柔地道了一声:“好。”

        梅林间的雪花飘落,掩盖一切世间的杂质。

        冬日十二月十五,柔贞公主出降驸马。

        大婚之夜,喜房里烛光摇晃,蜡油顺着蜡烛滴答落下,堆积成黏黏糊糊的一团。

        入了夜,驸马还没有来喜房。

        公主的侍女们数着时辰,担忧地看向床榻上安静而坐的少女。

        她一身火红的嫁衣逶迤落地,妆容精致艳丽,耳垂上挂着的两颗珍珠雪白莹润,轻轻摇晃,与她柔美的面容相衬,一抬起眸,眼里万千华光。

        更漏一声一声滴答过去,外面烟火的喧嚣声影影绰绰透过窗户传入喜房。

        白露拿了潮湿的热布,递过来给姜吟玉擦手,试探地问:“魏驸马还没回来,公主要不要派人去前面催催。”

        “不用了。”姜吟玉轻声道了一句,面容掩映在灯烛光下,抬起手去解头顶的凤冠,“我有些累了,先歇息,不必等魏三郎。”

        白露看出公主情绪不对,道:“公主再等等,新婚之夜,魏驸马肯定会回来的。”

        少女涂抹了艳丽的口脂的唇瓣浅浅一笑,垂眸道:“我在出嫁前与他起了争执,只怕他已经后悔了这门亲事,正在头疼怎么拖延时辰不来喜房见我。”

        她在梅林与皇兄谈完话后,每每去东宫,皇兄依旧避而不见。直到赐婚的圣旨下达,他才主动地来找她,却只说让她安心去嫁人,说如若她的夫君背叛她,那她会取下那人的头颅。这话大概是被魏宗元听到了,之后他便来质问她。

        姜吟玉眼中泪光闪烁,素手抬起,将凤冠上一根长长的金钗拿下,长发便如瀑布散落在肩膀上。

        “告诉魏家的下人,我身子不适,先歇息了。”少女声音淡如一层烟。

        白露手贴着腹,眉心皱起,“可是……”

        若是今日驸马爷不来洞房,公主早早歇下,传出去外面还不知怎么说,只怕日后在魏府也要遭好一阵子异样的目光。

        白露走到外头,将木梨花门打开一条缝隙,吩咐侍女,“去前头催催,问问魏驸马怎么还不来?”

        魏家外院,宾客还未散去,庭院中尽是各种推杯换盏声。

        院子一处廊下,仆从们扶着一喝得烂醉的男子,跌跌撞撞往前走。

        魏夫人走下台阶,看到儿子,迎面走上去,只觉一股酒气袭来,皱眉问仆从:“公子怎么喝成这个样子,还不快扶他去喜房?”

        魏宗元听到公主二字,抬起酡红的面庞,“我不去见她,今夜谁爱和她洞房谁去,反正我不去!”

        声音有点大了,引起了四周人的目光。

        魏夫人瞪大眼睛,柔柔呵斥了他一声,“三郎,今日太子也来参加你和公主的婚宴,就刚刚才到。眼下宫门已经落下钥匙,太子回不去皇宫,估计是要在魏家歇下了。你不去公主房里,成何体统?这事让殿下就知晓了,你怕是要失了君心!”

        魏夫人胸闷气短,手抚着心口,抬手让仆从将魏宗元架到公主屋里去。

        魏宗元一听“太子也来了”,环顾了四周一圈,在宾客里找到太子的身影,“太子在哪里?”

        “别看了,你父亲正在前院与太子说话!”

        仆从唯唯诺诺,劝道:“三公子,快去吧。”

        魏三郎面色涨红,攥紧手掌,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一般,唇瓣嗫嚅:“太子来做甚,这是我和他妹妹的婚典,今晚是我二人的洞房花烛夜……”

        魏夫人听不清他胡言乱语什么,对仆从道:“去给三公子灌一壶醒酒汤,等他清醒了,再送到公主屋子里去。”

        几个仆从照做,立马搀扶着魏家三郎,朝内院走去。

        晚风徐徐,冬雪降临。魏府上下处在热闹的气氛中,酒席上丝竹声不断。

        前院,魏宰相得知太子造访魏宅,热情地迎接,与太子嘘寒问暖。

        “三郎何德何能,让太子您百忙之中抽空出席筵席,实在是沾了公主的光。殿下疼爱公主,与公主兄妹情深啊。”

        魏宰相大袖扬起,朝姜曜作礼。

        姜曜轻笑一声,未作回应,一抬眼看到缦回的长廊上出现了一个侍女的身影,愣了一愣。

        魏宰相道:“天色晚了,殿下还回宫吗?不如今夜在鄙府将就一晚吧。”

        他转身吩咐仆从去给太子收拾屋子,姜曜也认出了长廊上的侍女,似乎正是十四妹身边的婢女。

        那侍女见到太子,远远做了一个礼,像是有何话要与太子私下里谈。

        魏相转过头来,继续与太子寒暄,太子却道看见了一个臣子,有事要去谈一下。

        魏相并未过多怀疑,拱手送别,“殿下真是一刻也不清闲,来参加宴席还想着处理政务。”

        姜曜颔首笑了笑,在侍从的护卫下,大步走上长廊。

        侍女躲在一处廊柱后,等太子走近了,才出来行礼道:“殿下。”

        姜曜问她:“公主怎么了?”

        小侍女便一五一十将魏家三郎不肯来与公主洞房,迟迟不现身的事告诉太子。

        “殿下,公主情绪不太好,估计被这事给气着了。”

        这话一落,太子尚未出声,一旁的宦官吴怀先道:“魏三公子怎么会不去喜房?莫非是在酒席上被人灌酒喝醉了?”

        小侍女摇摇头,“奴婢也不知晓。”

        吴怀问姜曜是否要他去和魏宰相言明此事,见太子面色疏冷,仿佛对魏三郎的举动不悦,立马噤声。

        “走吧。”姜曜迈开步伐,玄色的衣袍划开浓稠的夜色。

        吴怀正要跟上,身形一顿,环视了一圈,发现太子去的方向,不是去魏府外院找魏宰相,而是……

        魏府内院,喜房中。

        澡间里,氤氲升腾起白茫茫的雾气,姜吟玉沐浴在浴桶中,额头轻靠桶沿,青丝逶迤落在颈窝中。

        白露走到浴桶边,手探入其中,轻轻拂了一下水面,“公主,水冷了。”

        姜吟玉缓缓睁开双眼,问:“什么时辰了?”

        墙壁上烛光投射出少女曼妙玲珑的身段,“哗”的水声响起,她纤细的小腿跨过浴桶,玉足淌水而出,踩在地砖之上。

        四周侍女为她披上一层薄薄的纱裙,光下少女的肌肤细腻,耀眼璀璨,犹如含苞待放的玉兰花。

        白露扶着她道:“前头酒席已经散了,这会快到二更夜了。”

        姜吟玉点了点头,走到梳妆镜前,望着铜镜中映照出的面颊,抬起手,正准备去卸耳朵上的珰珠。

        这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笃笃”几下,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侍女们对视一眼,不知是哪个小侍女哼了一声,“这魏驸马好大的架子,到这个时辰才回来,我们公主都准备歇息了!”

        侍女附和:“那就晾他在外面再敲一会。”

        这话说完,外头“笃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姜吟玉终于卸下了红珊瑚耳珰,指尖勾着玉钩,将耳珰放回到妆奁盒子里,望一眼铜镜,发觉自己身上实在穿得太单薄,柔声对白露道:“帮我拿一件外裙来——”

        这话被外头一道声音打断:“公主,是奴婢。”

        这声一出,房中侍女面面相觑,就连姜吟玉也诧异地转过头来。

        她身子一晃,背靠在梳妆镜上,接着赤足往外走去,拨开帐幔,看到木门上投下几个人的身影。

        “公主,是我们。”矮一点的男子又重复了一遍。

        姜吟玉认得这道声音,握紧了指尖。

        那人随即让开一步,对身边的男子道,“殿下,公主就在里头,您推门进去即可。奴婢出去帮您看风。”

        旁边的几个人退去,只留一男子孤高的身影还立在屋外。

        那人的容颜一如以往俊美深邃——

        他低柔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柔贞,是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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