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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七流
乔御的学术报告会, 是燕大数学院这个月内最重要的一项活动。
乔御特地换上了一身西装,等候着开场时间的到来。
西装是宋天宇陪他买的,从阿玛尼拿的货。
乔御琢磨着西装可能是斩男神器, 从换上后宋天宇的视线就黏他身上下不来了, 隔三岔五还会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痴笑。
说起来, 宋天宇这次也在现场, 不过是作为校方工作人员中的一位, 负责翻译。
因为他经常去国外旅游, 英语说得很是流利, 成功竞争上岗。
数学中心学术会议厅慢慢被人填满了。
乔御扫视了一眼,底下的脸或陌生或熟悉, 有学者有记者, 看向他的目光冷静又审视。
从这一刻起, 这些学者不再是乔御温和的前辈, 而是苛刻的同行。
能把他捧到云巅,也能随时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乔御开过不少次新闻发布会,因为年轻兼貌美, 还是财阀继承人,当初不少新闻媒体都爱跟在他屁股后面瞎转,但没有一次新闻发布会的压力,能比得上这个小小的学术报告会的。
“这就是孪生素数猜想的证明人?听说过他年轻,但是没想到比我想的还要年轻。”
“看上去不像是学者, 像明星。”
“我还是第一次来燕大, 华国发展得倒是比我想象中好。”
远渡重洋赶来的十数名外国学者聚在一起,用口音不同的英文讨论起来。
他们的手里都拿着一本论文册, 进门就能领取,里面是乔御之前发表在《数学学报》上的那篇论文。
事实上, 取得这么重大的学术成果,乔御早就该开一个报告会了。
可惜他们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还以为是华国人不懂规矩。
这些外国学者里,表情最专注的人就是希尔顿教授。
毕竟除了同行外,他还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乔御的审稿人。
所有人都知道,孪生素数猜想证明的论文是从他手上被通过的。
就像是古时候科举考试,主持考试的官员是所有考生的“座师”,他们处于天然的利益集团。
在这一刻,希尔顿和乔御的利益,也是一体的。
如果乔御失败,对早就功成名就的希尔顿来说,也是灾难性的声望打击。他必须为之前通过乔御的论文的行为做出一番解释。
惹恼了这位学界大佬,除非乔御以后再拿出可以媲美哥猜的成就,要不然未来是很难在数学界发展的。
坐在希尔顿身边的,是清光大学数学院院长周慎行,和燕大数院院长吴志天。
两人都是华国数学界的元老级人物,只有他们俩才勉强够格坐在希尔顿身边,这也是燕京系学阀能拿出的最高规格接待了。
毕竟孙大强教授都能因接他的人是本科生而想要打道回府。
格雷戈里希尔顿在学界风评一向很好,但难保不会因此心生不满。
两位老院长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英文却说得十分流利。
三位学者坐在前排,也不至于冷场。
让乔御感到意外的是,来参会的国外学者,比他想象中多。
而且除却希尔顿教授,大多也是说出来有头有脸的人物,值得新闻记者专门采访一趟。
作为一个误打误撞的萌新,他还是太低估“孪生素数猜想”在数学史上的地位了,更别提后面还跟着一个哥德巴赫猜想。
下午2点,学术报告会准时开始。
“感谢各位前辈不远万里前来参加我的学术报告会。因为怕同声传译人员表达不准确,这次的PPT和汇报我都会使用双语。”
这句话说完,乔御又用英语重复了一次。
他的英语是标准的RP口音伦敦腔,听着很是清楚舒服。
在简单的客套后,乔御直接切入了正题。
PPT的作用是展示,但更重要的是讲。
乔御的PPT白底黑字,关键步骤标红,以审美角度来说,显然不及格,但对于在场各位学者来说,却显得十分清楚明晰。
有人干脆直接拿出了纸和笔,跟着PPT上的步骤演算起来。
除非出现明显错误,一般来说,学术报告中途是不会有人打断的,之后会有一个提问环节,这才是同行参会时的重头戏。
很多时候,同行们都是有备而来,因此问题也刁钻得让人难以招架。
而如果报告人答不出相关问题,那么就可能面临很尴尬的境地……已经被证明的理论可能变得无法被证明或者存疑,到手的荣誉又要还回去。
这种挖人祖坟的尴尬事件,在学术界发生过也不止一次。
自身学术水平过硬的学者,自然是不怕被提问的,就怕一时紧张卡壳……
艾伦的目光不禁扫向了身侧的菲利普教授。这位教授来自剑桥大学,是法国人。
他的表情严肃,记录得也尤其认真,像是一不留神就要从乔御身上咬下一块肉。
上个月,杜伦大学的终身教授做了一个关于“卡普兰斯基第六猜想”的学术报告会,被这位菲利普教授喷到直接闭麦。
这位教授冷静后,写了长论文对菲利普的提问进行反驳。
不过在学术报告会过去后,此教授在发论文前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媒体攻讦,说他学术不端。
菲利普在此时咳嗽了一声,低声道:“艾伦,你的头要恨不得贴在我的笔记本上了。”
艾伦有些尴尬,但很快挺直腰杆,小声道:“我只是好奇你写了些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之前我针对论文整理出来的问题。”菲利普向他展示了自己的笔记本,上面好几个问题都已经被划掉,“但是这个年轻人讲得很详细,不是吗?”
艾伦下意识点点头。
的确,乔御语气从容不迫,像个老学究,而且像是知道他们对哪里有疑问似的,专门铺开了讲重难点。
这得益于乔御之前当过老师的经验,他完全能把握其他人心态。
在PPT上塞不下的东西,也有一边的白板作为补充。
一行行算式被写了上去,算式中的字母还是花体。
台下不时有恍然大悟的声音传来:“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看不懂这一步,里面引入了拓扑学的知识……”
原本预定30分钟讲完的PPT,到最后花了整整2个小时。
当PPT上面出现“Thanks”后,乔御停下了演示,朝台下深深鞠了个躬。
希尔顿的脸上,在此刻终于有了笑容。
他本来也不是个严肃的人,乔御的表现让他非常满意。甚至,他觉得年轻时候的自己来,也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
台下在一瞬间掌声雷动。
艾伦趁着噪音多,问:“菲利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菲利普教授摇摇头:“不,我已经没有想问的了。你呢?”
“我也没有。”
在乔御听到掌声的时候,在他抬起头看到吴志天赞许的目光的时候,他明白,自己成功了。
乔御习惯把自己关房间里准备,过程其实说不上多累,但压力却实打实的存在。
那几天,饭都是宋天宇给他端桌子上的。要不然乔御还真的未必能想得起吃饭。
第二个环节是学者提问。
孙大强本来想上前吃这个螃蟹,但是想来想去,好像也没什么很有价值的问题可以提,毕竟乔御已经讲得非常详细。
如果要向一个完全不懂数学的人讲透孪生素数猜想,别说2个小时了,恐怕10个小时都不够。
但他们是谁?
台下学者,最起码也有个副教授的职称,还好意思让乔御把1+1=2再展开讲一次吗?
甚至,孙大强怀疑,自己如果提的问没有新意,甚至会被同行投来怀疑的目光:你是不是上课没听课?
因此,他虽然如鲠在喉,却也只能暗自释然。
……
……
这次学术报告会最后一项流程,是全体与会学者合影。
乔御站在最中央,在一群平均年龄45的学者里,显得十分突兀。这张照片,在后世成了人们研究乔御的珍贵历史资料。
希尔顿在合影完毕后,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华国和华夏人,总是给我很多惊喜。很遗憾没能见到你外公,但我想他一定也是非常优秀的学者。”希尔顿道,“我听说你大学学的生物,希望以后还能在数学界听到你的消息。”
乔御回答:“谢谢您,教授。不过我已经辅修了数学,数学是我热爱的学科,我不会放弃在这一领域内的探索。”
乔御在今天脸都笑僵了,但脸上的却是发自真心的笑容。
这次学术报告会圆满落幕。
坐在台下的,还有三个很特殊的人。
他们既不是记者,也不是学者。
他们是新传院的系主任李安然,以及之前被处罚的两位学生,范晔与陆思雨。
他们仨恐怕连高数都似懂非懂,更别提这么深奥的知识,但并不妨碍他们听见场内雷鸣似的掌声。
范晔和陆思雨的表情,也从最开始的不服气,变成了后面的茫然与敬佩。
“你们就算再在燕大里呆10十年,对燕大的贡献也比不上乔御在台上这几个小时。”
“别跟我扯什么‘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你们那叫批评啊?叫抹黑!最后丢人的是乔御吗?是把你们教育成这样的燕大。”
系主任吐了一口浊气,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处罚你们了吧。”
*
希尔顿婉拒了燕大提出来的学术拜访的邀约,而是选择坐车赶往机场。
他周一的时候,还需要回耶鲁上课。
和他同行的,是哈佛的艾伦副教授。
两个人航班时间相近,正好也相互认识,于是干脆乘了同一辆商务车。
艾伦热情道:“希尔顿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艾伦。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来。”
“我是之前某一届IMO评委,那时候乔御是参赛选手,当初我邀请他来哈佛,但是他没有来,所以只好我自己去了。”艾伦适度地开了一个玩笑。
希尔顿眼角带上了笑意:“原来如此,我确定好今年柯尔奖的提名人了。”
柯尔奖由美国数学学会授奖,分为数论奖和代数奖。
一般来说,一届数论,一届代数。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如果那一届刚好没有特别耀眼的成就,组委会宁可让它空着。
柯尔奖远不如菲尔兹奖、沃尔夫奖出名,但在相关领域,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大奖。
艾伦有些惊讶,但又觉得十分理所应当。
“那媒体们可能会惊讶了,他们还以为,你会提名同校的那位教授……”
不过,在此之前有个问题,那就是柯尔奖只颁给学会内部的学士,而学士又由内部选举产生。
但艾伦想了想,对于希尔顿教授来说,这应该算不上问题——他是美国数学学会的副主席。
今年,要颁的刚好是柯尔数论奖。
“如果获奖,那他也许是柯尔数论奖历史上最年轻的得奖人吧……”艾伦摸了摸下巴,“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2年前为他颁发IMO金牌的时候呢,怎么一转眼感觉他都要成为我的老前辈了。”
希尔顿教授故意沉声道:“数学是天才的领域。”
艾伦补充完下一句:“数论则留给天才里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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