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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 100 章


她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是戏谑,  又好像是当真,只是看向景佑陵的眼瞳明艳如初见,好像他们之间从未隔过风雪,  从始至终都未曾沾染尘埃。

        此言一出,艳羡景佑陵运气好者有,亦有人顿悟难怪原来这对姐弟出手解围,居然也是看上了这位郎君。

        王富商原本被气得满脸涨红,现在听到谢妧也是这番言语,不由地冷哼一声,还以为这对临时出手的姐弟能高尚到哪里去,  原来和自己打的也是一样的主意。

        “林公子嘴上说得好听,原来自家的长姐也是挟恩求报的人。”王富商此时恨不得景佑陵出言羞辱谢妧一番,  赶忙在一旁煽风点火。

        “难道没听到刚刚这位郎君已经说了,  自家已有妻室,林姑娘所作所为,恐怕是略有不妥吧。”

        “非也非也,  ”谢策笑眯眯地拿着自己手上的扇子扇了两下,  “我和长姐可不是和王老爷你是一丘之貉。”

        他侧身挑了挑眉毛,  “因为你们打的主意,是强迫人生米煮成熟饭,而我的长姐可不是……不如我们打个赌,就赌这位郎君,  必然会心甘情愿地应允我家长姐。”

        谢策这样胜券在握的姿态,实在是让这位王富商有点儿心里没有底,他眯着眼睛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景佑陵和谢妧,  虽然疼惜爱女,  但是这位富商也不得不承认那位林姑娘实在是太过出众,  浑身上下的气度就算是在皇城里面都当是数一数二的。

        自家的女儿虽然姿容姣好,但确实是相较之下,黯淡了不少。

        王富商捏住胡子还在愣怔,一直站在一旁的王姑娘却站了出来,掷地有声地朝着谢策道:“我和你赌。”

        刚刚那位少年郎君对自己说,自己尚且不及他夫人万分之一,王姑娘不信他会在见到谢妧的第一面就倾心至此,“……就赌这位郎君,必然不会应允。”

        谢策脸上的笑有点儿变幻莫测,他将折扇收起,扇尾轻轻地叩在自己的额前,嘶了一声,笑而不语。

        场中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位少年郎君,是盛名在外的骠骑大将军,也没有人知道,他前来曲州的目的,全都是因长姐一人。

        景佑陵昏暗的梦中曾经无数次料想过谢妧再次看到他的眼瞳,或者是厌恶的,又或者是决绝的,自己孤身一人来到曲州本就已经够荒唐的了,他原本也只是想着,哪怕就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可是在他无数次的构想之中,他从未想到谢妧会站在这里,眼瞳之中是燃尽的长夏,对他说……娶她。

        多像是,无端生出来的奢望。

        描摹过无数次的眼瞳都远不及她站在面前的时候,明艳如天上骄阳,点燃他之前横生出来的那点儿卑劣的想法。

        就算是……戏弄,也好。

        景佑陵眼睫略微垂下来了一点儿,然后喉间滑动了一下,刚准备答,远处突然有身穿深衣的士卒列阵而来,往日曲州街上哪有这样的场面。

        士卒一路驱散路人,然后直直地就朝着这边而来。

        景佑陵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头,然后手拿剑刃,挡在了谢妧的面前。

        他轻声唤了一声,“殿下。”

        尾音好像瞬间将谢妧拉到了从前他每一次叫她的时候,吻前,又或者是淡色的眼瞳中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

        景佑陵声音压得很低,大概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到,他身上清冽的松香味是久别重逢,这连着的战事和受伤,他下颔的线条更为明显了些。

        “殿下刚刚说的话,我……当真了。”

        就算只是谢妧随口戏耍他的话,他也认了。

        生来高高在上如他,什么时候还有这样卑微的时候。

        大概是因为少年时不可得之人,会抱憾终身。

        他终其一生对待旁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淡,只唯独谢妧。

        景佑陵现在挡在谢妧的身前,眼睫在眼下落下了一片阴翳。

        周围人具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曲州当地民风淳朴,还从未有过什么大事,能惹得如此大的阵仗,恐怕是整个曲州的士卒都已经全都汇聚于此了,说是前来缉拿什么人,倒也是不像,反而像是什么为人开路一般。

        曲州的这条街道之上,之前因为王姑娘抛绣球招亲的时候,几乎是水泄不通,但是现在却又被士卒清理出来了一条宽约一丈的道。

        有位年过知天命的中年人快步而来,身穿靛色官袍,步伐几乎说得上是极为急切,这位自然就是曲州当地的州牧了,他一边走着,一边还拿着自己手上的帕子,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

        曲州州牧名唤周成仁,今日原本事务不多,就准备在府上看看公文,却不想突然参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闯到书房之中,说在街上看到一个少年郎君,长得和景大将军极为相似。

        曲州地接青州,当年景佑陵前来接端荣公主和玉鸾郡主回皇城的时候,曾经在曲州歇过一晚,因为是晚上抵达曲州,一大清早就出发,所以曲州人并没有人见过这位景大将军的相貌。

        但是州牧府上的参谋却有幸得见过景佑陵一面,他今日原本就是看个热闹,谁成想居然在街上看到了景大将军。

        虽然和景大将军只是一面之缘,但是这位参谋却记得他手中的佩剑,亦记得这位少年将军长得极为出挑,他断不可能认错。

        曲州州牧周成仁一听顿时大惊,一边觉得参谋怕不是认错人了,景大将军现在要么就是在朔北,要么就是在陇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曲州,更何况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未传出来。

        可是参谋却笃定此人必然就是景大将军,人或许有长得相似的,但是景大将军身上的疏离和淡漠,却实在是少见,更何况他手上佩剑乃是不世出的名剑,参谋目光毒辣,在曲州见过的人那么多,此人必然只可能是景佑陵。

        周成仁和参谋协理曲州多年,他自然知道参谋不可能拿此事诓骗他,思忖片刻以后还是觉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赶紧叫上整个府中上下的士卒,全去迎接景大将军。

        这位少年将军刚刚被封为骠骑大将军,如此殊荣,也只有天纵奇才如景大将军,才能在年仅弱冠做到如此。

        周成仁一路急匆匆地赶到这里,走得近了,他才知道参谋之前的话确实不假,虽然之前只是见过景大将军一面,但是他身上的气质却实在是少见,也难怪参谋只是再看了一眼,就再次认出了他来。

        周成仁虽然不知道为何景佑陵瞒着所有人前来曲州,但是自己既然作为曲州州牧,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招待招待景佑陵。

        这些人各怀心思,旁边的看客是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多少都有点儿稀里糊涂的,而王富商则是认识这位周成仁大人,往日里十分清高,城中富商想要去见这位周大人都需提前好几日下帖子,还不一定能排的上。

        也不知道今日到底是为何,突然如此纡尊降贵地前来此地。

        景佑陵看到是周成仁,手中的剑刃略收了一点儿回去。

        周成仁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刚刚从州牧府上一路赶来,早就已经是气喘吁吁,他一边用帕子擦拭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汗,一边躬身朝着景佑陵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曲州当地哪有人不认识周大人的,顿时周遭哗然一片,有不少人对这位少年郎君的身份诸多猜疑,细碎的议论声几乎猛然如潮水一般。

        “下官不知骠骑大将军来此,”周成仁姿态恭敬,“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

        任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位气度出众的少年郎君,居然就是那个盛名在外,战无不胜的景大将军,王富商脸上顿时面如菜色,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今日招惹到的人,居然是……景佑陵。

        可是传闻中这位景大将军生死未卜,更是身在朔北,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曲州?

        而那位王姑娘就更是可笑了,谁不知道景大将军娶的,乃是当朝圣上捧在手心之中的长公主殿下,在长公主殿下的夫君面前面前说自己家财万贯,还让景大将军休妻另娶,实在是可笑至极。

        当然,亦有人怀着点儿看好戏的态度,看着谢妧,毕竟刚刚大言不惭对景大将军说出求娶这样的话的人,可不止王姑娘一人。

        这位林姑娘就算是当真出身优越,怎么也不可能越过长公主殿下去。

        景佑陵看了看在自己面前的周成仁,语调很淡,“无碍。”

        周成仁也不敢打探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只知道之前那个王富商好像是对景大将军有点儿出言不逊,他心中暗骂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边又实在是好奇谢妧姐弟的身份。

        他们两人一来曲州就出手阔绰地买下临水府邸,他又暗中调查过这对姐弟来历,却始终一无所获,只知道这两人应当是来自北方。

        周成仁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态,“大将军远来至此,下官之前吩咐府上略备薄酒,为将军接风洗尘。”

        景佑陵此时并没有丝毫和周成仁虚与委蛇的意思,略皱了一下眉,刚准备出口拒绝,突然听到谢策站在不远处开口。

        他向来见不得长姐受到任何委屈,现在景佑陵身份已经人尽皆知,长姐就变成了被人嘲弄的不知好歹。

        更何况,他之前还有一个赌约。

        谢策手上的折扇打开,缓声说道:“我之前……和这位王姑娘,打了一个赌。”

        周遭的人几乎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位林公子在这个时候还有胆子说话,在场的人,一个是景大将军,一个是曲州的州牧,掌管一州所有的事务。

        这位林公子居然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地在这个时候开口。

        难道还当真准备让景大将军休了长公主,另娶他家长姐吗?

        实在是异想天开。

        那位王富商现在恨不得缩在地上才好,王姑娘亦是心中暗暗后悔当时为什么逞一时意气打了这个赌,现在当真是骑虎难下。

        但是心中也觉得这位林公子怕不是脑子被驴给踢过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可是如今的骠骑大将军,景大将军不计较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他居然还有胆子提起赌约的事情。

        谢策却丝毫不见任何慌乱之色,手中的扇子晃动了两下,不疾不徐地说:“我和那位王姑娘赌,景大将军必然会应允我的长姐。”

        他说着,朝着景佑陵看去,“你觉得呢,景大将军?”

        周围的人都觉得这位林公子怕不是疯了,景佑陵家中的妻室可是长公主殿下!他居然也能当众问出这样的话,先不说是不是自取其辱,难道当真是连命都不要了吗?

        曲州州牧亦是脸冒冷汗,谁也不成想居然今日居然出了这么一件事,王家父女尚且知道景佑陵不是可以随意招惹的,但是这两位姐弟却是好像得了癔症般,分明景大将军都没有再计较的意思了,却还是在步步紧逼。

        周成仁刚准备大声呵斥两句,却不想站在他一旁的参谋瞬时间拽住了他的袖子,然后轻轻地朝着周成仁摇了摇头。

        这位参谋向来擅长于察言观色,所以周成仁也选择了相信参谋的决定。

        景佑陵和谢策在对视之际,他就已经明白了谢策的心思,景佑陵原本知道谢策和谢妧两人在曲州是隐藏身份的,所以也并未打算表现出来,但是谢策这样作为,他就已经懂了。

        谢妧是他们两人共同的软肋,谢策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隐瞒身份,让长姐日后被人诋毁。

        在所有人的围观之中,只听到景佑陵嗯了一下,然后朝着谢策道——

        “……端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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