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今晚留牌
谢妧离开曲州的那日, 正逢曲州的夏末。
周成仁原本想要一路开道为他们送行,但是却被谢妧给拒了,一来因为此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二来她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谢妧最后登上马车的时候, 远远地看了一眼宅邸外面的白鹭洲。
景佑陵的手挡在马车的棱角处,看着谢妧现在好像是实在有点儿不舍的样子,“殿下若是舍不得,日后还可以再回来。”
谢妧闻言, 收回了目光。
她站在马车上面, 略微弓着一点儿身子, 用手比了比站在地上的景佑陵和自己,俯视着他道:“看, 景佑陵, 我比你高诶。”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摸了摸景佑陵的头。
其实和以前摸耳雪的时候也差不多。
景佑陵就将她随处作乱的手止住,手指蜷缩了一下, 然后看着谢妧站在马车上面,笑得眼睫弯弯,又好像是带着一点儿的祈求。
他只和谢妧对视了一眼就大概知道了她现在的心中所想, 然后站在原地伸开了手臂,“跳吧。”
谢妧闻言略微挑了挑眉毛, 然后听到他的话, “记得接好我,景大将军, 接不好的话……揍你。”
她说完, 也没有犹豫, 一下子从马车上面跳下来,撞了景佑陵一个满怀。
景佑陵的手稳稳接住了跳下来的谢妧,而谢妧则勾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颈窝之中蹭了一下,多少有点儿恩将仇报的意思。
谢妧靠在景佑陵的耳边,“景大将军表现不错。”
她笑了一声,“今晚就留你的牌子。”
景佑陵闻言,垂眼看着谢妧,声音略低了一点,“殿下不如和我说说,还想留谁的牌子?”
谢妧听到他这时候的语气不妙,轻咳一声,连忙哄道:“我的牌子当然只有夫君一个人。”
景佑陵待她站定以后,才挑了挑眉毛,“殿下现在哄,晚了。”
……
站在一旁的楚承平原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怀中的斗鸡还在叫个不停,后来看到马车旁公主殿下和景大将军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和谢策小声问道:“原来……景大将军私下里是这么一个人啊。我之前还以为景大将军当真是如同传言里那样冷淡得一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呢,原来传言当真不可尽信。”
楚承平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抽噎了一下。
谢策一脸见怪不怪,只朝着谢妧那边瞥了一眼,气定神闲地道:“其实传言也没错。”
楚承平一下子连怀中的鸡都顾不上了,他立马凑近了谢策,“这话怎么说?我可是分明见着景大将军现在这样,倒是当真和传言中一点儿也不像。”
谢策安抚了一下楚承平怀中气得咯咯叫的斗鸡,“那要看对谁。”
他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要是对上我的话,景大将军可能当真一天都说不上一两句话,说什么都是‘嗯’,‘哦’,能用一个字来回基本上都不会用两个字。”
谢策现在身边几乎算得上是拖家带口,他一只手上还提着翠翠,耳雪还在咬着他的袍角,谢妧和景佑陵倒好,两个人一身轻松,什么事情都堆给了谢策。
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谢妧,“喏,那要是对上的是长姐,这两个人凑在一块,都变得挺幼稚的。长姐原本倒也算了,景大将军也是,现在就连耳雪都得是我天天在遛。”
谢策一脸苦大仇深,之前他好几件极为喜欢的锦袍,现在全都被耳雪咬出了洞来了,自己费心费力的遛它喂它,这个小没良心的,天天就只会咬着他的东西玩。
连耳雪都会挑着软柿子捏。
寻常对上景佑陵的时候就乖得不行,到了谢策这里,天天就只会咬着他的衣服,还咬出来了好多大洞。
楚承平啊了一声,怀中的斗鸡也恰好在这个时候叫唤了两声,他倒是也当真没有想到,景大将军原来对上长公主殿下是现在这样一幅模样,他很是同情地拍了拍谢策肩膀,“殿下受苦了。”
那怎么能不受苦,原本他是想着陪长姐来曲州散散心的,结果谁成想景大将军也追到曲州来了。
谢策把那一堆东西全都收拾进马车的时候,也看了一眼曲州的这座临水府邸。
最后他登上马车的时候,只看到楚承平怀中抱着那只斗鸡,脸色一皱,很是舍不得的样子。
谢策很是潇洒地朝着楚承平挥了挥手,“照顾好我的斗鸡,等我日后回到曲州,可还是要靠着它来赚钱养家的。”
堂堂端王殿下什么时候还要靠斗鸡来养家糊口,楚承平知晓谢策只是不想让自己太过伤感,只是今日一别,也不知道往后再见,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谢策说着,又好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啊对了,还有长姐吩咐过的,她知道叶稷先生现在正在你家中教导你妹妹乐器,你可得看着点儿,别让他被欺负了。”
楚承平先是嗯了一声,然后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也朝着谢策挥了挥手,“殿下若是不来曲州找我,我就去皇城找殿下,到时候殿下可别忘了我!”
-
楚家。
书房里面的熏香正在散发着犹如烟雾一般的檀香,楚家是曲州城内说得上名号的大家族,府中装点用度样样都是价值不菲的,这间书房也不例外,样样都透漏出来了精致。
楚家小姐的琴技只是初学,叶稷虽然最为擅长的不是古琴,但是对于教导楚家小姐却也已经是足够了。
叶稷手上的是一把名琴,楚家人知晓叶稷和端王殿下还有长公主殿下略有交情,府中上下都对他极为礼遇,再加上楚承平的关系在,就更为敬重了。
“小姐先看我的右手,古琴习来需得戒骄戒躁,”叶稷的手指在琴弦上拂过,“右手八法是最基础的,《指诀》里面有提到,学琴有四句:左手吟猱绰注,右手轻重疾徐。更有一般难说,其人须是读书。”
古琴声淙淙,叶稷说话的声音也极为温柔。
楚小姐这段时间也了解了这位先生的脾性,她也几乎从来都未见过世上还有这么一个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先生,之前的先生还嫌她愚钝,但是现在的这个先生却从来都不会训诫自己,而只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导着自己。
初学者的曲目其实根本算不上是难,他早就已经烂熟于心,甚至叶稷幼时用那些很劣质的琴,也足以弹得丝毫不乱。
叶稷看她一知半解的样子,笑了笑,“小姐若是暂时不懂也没有关系,抚琴是一方面,赏曲也是一个方面,不如我先弹首简单的曲目,我们可以先从这首开始。”
曲目确实说不上是难,叶稷的手指熟稔地在古琴上翩飞,起初琴声清冽,但是不知道为何到了后来,琴音却越来越急,楚小姐原本还只当是琴曲原本就如此,知道一声略有些尖锐的杂音猛然乍响。
楚小姐倏地抬头,只看到叶稷坐在原地,停在琴上的手指略微动了一下。
甚至就连他自己的脸上,都是怔然的神色。
在叶稷成为楚小姐的教导先生以来,他还从来都没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有的时候就连楚小姐都觉得叶先生这么一个人,就好像是包裹在一层棉花里面,旁的人窥探不到内里,而他面上也是永远的温柔。
叶稷的手指放在琴上,感受着琴弦的嗡鸣。
楚小姐一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位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先生好像是有点儿反常,试探地问道:“……叶先生?”
叶稷垂眼看着她,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甚至还朝着她笑了一下。
“小姐还记得刚刚我说的吗?弹琴的时候,最为忌讳的,就是焦躁。”
他好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温声接着道:“而我刚刚,也犯了忌讳。”
叶稷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我心乱了。”
叶稷抬手将案上的古琴搁置在一旁,然后起身朝着楚小姐略一躬身道:“今日告假半天,还望小姐见谅。”
说罢,也没有再看楚小姐脸上错愕的神情,直接起身离开。
虽然叶稷并不会特意去打听谢妧的消息,但是从周围零碎的议论之中,他也知晓了今日是谢妧出城的日子,他奏曲的时候心境向来都极好,从来都不会因为外物所扰。
今日却实在是,失态了。
在踏出门槛的刹那,他略微叹息一口,最终还是遵循了自己的本心。
从今往后,可能再也不得相见了,所以就算是最后远远地见上一眼,也算不得是过分。
叶稷最后走到熟悉的临水府邸的旁边的时候,就看到谢策手上提着一个精致的鸟笼,里面是那只怎么都教不会说话的翠翠,扒拉在谢策脚边的则是那只耳朵上一点白的狗,现在正在咬着谢策的袍角往旁边拽去。
而楚承平这个在曲州有名的纨绔子弟,现在也哭丧着个脸,怀中还抱着一只羽毛极为艳丽的公鸡。
叶稷失笑地往旁边看去,就看到谢妧坐在马车沿上,晃荡着个腿,而那位景大将军正在倾身和她说些什么。
叶稷心下猛地一缩,他这些时日从来都没有听闻关于长公主殿下的消息,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逃避听到这些,没想到今日得见这样的一幅场景,他还是会觉得心下一顿。
其实大将军和长公主殿下看上去当真很般配,虽然叶稷知道自己的眼瞳长得和景大将军有几分相似,不过景佑陵一向都是那样疏离而又冷淡的样子,所以其实平常来看也算是大相径庭。
但是现在景大将军倾身和谢妧说话的时候,哪里得见平日里的冷清。
叶稷扯出来了一点儿笑意,愣怔地站在原地许久,才终于看到谢策一把将一直在咬他袍子的狗给塞进了马车里,然后远远地朝着站在路上的楚承平挥了挥手。
他所得的善意其实一直都算不上多,所以才将那点珍藏起来的善意反复拿出来回忆,只看到这些谢策浑身上下都闪着夏日的光晕,还有谢妧抬眼看着大将军的时候,眼瞳好像都在发光。
而那位在传言中冷淡到不近人情的景大将军,亦是眼眉逶迤着温和的日色。
远行的车辙很快就会消散在这个夏时,也包括他所认识的林晚和林策,或者更贴切的说,这两个人其实也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恍然之间就好像是他的一场梦。
曾经窥探一二,就再也没有遇见的机会了。
往后,也大概是真的山水不相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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