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除夕
除夕夜终究是来了。
关月在宫外远远看见个人,是蒋川华,像是在等她:“蒋二公子好,昨日我贪杯不适,多有怠慢,还望二公子海涵。”
“将军哪里话,日后止行是将军的下属,将军不必这般客气,唤我止行便是。”
“人前将军,人后关月,温朝他们都是这般叫的,当着他人的面,给我留些面子就是。”
“好。”蒋川华应了,过了会儿又道,“止行能来这除夕宴,倒是沾了将军的光,陛下应是想让将军见我一见,这才要家父携止行赴宴。”
“陛下还未正经说,倒是全云京都知道你蒋止行要来我北境了。”关月闻言笑道,“不过原本就已定下的事情,早先我入宫时,陛下就已同我说过了。”
除夕宴除了陛下授意要来的蒋止行,便都是重臣和公府侯府的公子了,按着品级坐,到不算麻烦,只是如此一来,谢旻允身上只挂着个定州的官职,能进这宴席凭的是宣平侯府嫡子的名头,坐的离他们万儿千里的远,连句话都说不着。
傅家来的是傅国公和嫡长子傅远山,傅国公早年奏请致仕,年纪虽然还稍差些,但傅远山争气,陛下也就允了他在国公府安享晚年,没在除夕这么好的日子看见那个闹心的傅二,关月心里非常舒坦,再看傅远山时只觉得这位傅府当家人越发器宇轩昂。
一开头这些繁琐复杂的礼节,昨晚谢剑南找侯府的老嬷嬷一一仔细提点过,到不曾出什么错,只是陛下与顾尚书令自顾自说了许久的话,殿内又很是暖和,不久便开始有些困了。
“关月。”关月正有些昏昏欲睡,却听见陛下叫她,立刻起身应了,燕帝复又道,“借着今日除夕宴,朕便将蒋家二公子正式交由你北境安置了,寻个合适的职位,上月一战,损失惨重,正是缺人的时候。”
“臣谢陛下隆恩,北境军士感沐天恩,定不负陛下信任。”
“你旁边那个…便是北境的新任副将?叫什么来着…温…”文奂立刻附耳提醒,燕帝随即道,“温朝,清平的儿子,你母亲,朕倒是许多年未见了。你父亲嘛…他那个性子,一点软都不服,硬是把自己弄到定州苦寒之地去了,倒是可惜。”
“家父承陛下圣恩,才得重用,自当孜孜奉国,知无不为;激浊扬清,嫉恶好善;朝堂之上良臣众多,陛下也是器重家父,才如此敲打他。多年以来,家父时刻感念圣恩,三省己身,未有半分松懈。”
“他当年若是如你一般明白,朕这朝中,倒是能再多一位忠直良臣。”燕帝听他这么说,心情似乎很是不错,“你在北境,也要多帮着关月,还有谢家那小子,没事多磨磨他那性子,别一整日的气人,总不干正事。”
“谢小侯爷在北境时,处理事务倒也自成一派,颇有些效果。”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傅国公,你看看你这外孙,跟他父亲可是没半点相似。”燕帝对傅国公笑道,末了又道,“朕便不陪你们了,顾尚书令若得空,一会儿去皇后那儿坐坐。”
燕帝一走,殿内顷刻嘈杂起来,座次也乱了,谢旻允这才到他们旁边,对温朝道:“夸你就夸你,怎么还顺道骂我一顿呢。”
“您欠骂呀。”关月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见怀王过来,向谢剑南敬了酒后,又斟满酒杯,冲关月说了一通客套话。
她不能抹怀王的面子,于是饮了今晚的第一杯酒。
她酒量一向不大好,酒品更是差的出奇,云京这群人不知道这事。就算知道,一样是要灌她酒的。太子和怀王是必定推不掉的,可后头这一个接一个,关月只觉得脑袋疼,可她没法子,于是便想着今日豁出去了。
但许多人敬酒之时不断提起关应庭和关叡,说起关叡时神色更是带着忌讳和探究。她酒量本就不好,如今脸色更是难看,又要去接不知第几杯酒时,有人在她之前接了对面递来的酒杯。
“将军昨日身体不适,不宜饮酒过量,诸位的心意,将军已铭记于心,饮酒之事,便由朝代劳,还望海涵。”言毕接了后来许多人递来的酒杯,替她挡了不少。
谢旻允眼瞧着后头还有一群,担心温朝也顶不住,也拿了酒杯道“各位可别给我们关大将军灌酒了,也别总盯着温副将一人祸害,我替他们喝了也是一样的。明日他们要是倒了,可没人能替我挡着我爹的骂了。”
——
总算从宴饮之中逃脱时,大约已是亥初,谢剑南同谢旻允还要去问帝后安,估计时间不会短,便让关月同温朝先回侯府。
温朝酒量倒是尚可,但他看着关月走路已有些晃,略有些无奈:“你似乎只饮了四杯,酒量这般差么,为何不早些说。”
“今日除夕啊,从前…从前兄长在时,除夕总会偷偷给我些果酒喝。”关月见温朝不接话,复又笑道,“过去了,没事的。”
温朝闻言又想起家中小妹,见她强装无恙,不欲多言,也不强求:“我让川连去厨房弄些醒酒汤,你喝了再睡,先回屋去吧。”
温朝的确不在意守岁这等事,只是现下的确没什么睡意,于是回了屋里看书,想等谢旻允回来再问问他怀王的事。
未料川连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公子!姑娘不在屋里!我们都快把侯府翻个遍了也没找到人啊!”
温朝立刻合上书起身,往外走时却突然一顿,对川连道:“不必找了,我知道了。”
“啊?”川连有点懵,愣在原地,恰巧京墨他们过来,呆呆地对他说“,公子说不用找了,他知道了。”
空青抬手便去敲他脑袋:“不用找了也得跟过去,你脑袋长了做什么的,快些跟上。”
川连有些懊恼的去揉自己的脑袋,不太明白自己为何又被敲脑袋:“哦,这就来。”
温朝果然在前几日的屋顶上找到了关月,他一低头瞧见旁边的空了的酒壶,轻叹道:“酒量不好还给自己灌酒,古人虽有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之言,却不是你这般喝法。”
关月不答话,温朝也不看她,只抬头去看天,今晚没什么星星:“这些文官贵胄身在云京,总是难懂战场上的身不由己,若是心里难受,哭一场也好,你酒量差,还是少喝吧。”
“我是个混账。”关月说话时已带了浓重的哭腔,温朝便知道,她是真的醉了,“我哥…哥…他会恨我的。”
温朝不知该如何回应她,但原本摁着酒壶的手却松开了:“所谓一醉解千愁,虽然不是什么有用的法子,总比藏在心里强些。年节这几日也没什么事,醉了便醉了吧。”
关月复又去给自己灌酒,温朝也不再拦她,只在一旁听她哭:“我爹啊…北境那么大的雪…他被他们丢在雪地里,我们…我们找了好几日,连骸骨都辨不出来…”
眼看着又一壶酒见了底,温朝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剩下的拿到了自己身边,关月越发迷糊了,伸手要去抢:“你管我做什么…只有我哥不让我喝酒…”
关月发愣一般的看了他许久:“哥哥…”
温朝将剩下的酒放在一边,轻轻叹了气:“我家中倒的确有个妹妹,她叫温怡,同你一样酒量奇差。你若愿意,现下将我当作兄长,倒也无妨。”
关月似乎愣了一下,倒没再去抢一旁的酒,过了会儿,她突然伸手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肩膀上,一如温怡耍酒疯时的姿势,温朝被她这么一弄,倒有些无措:“将军…”
他下文还未说出口,便听见趴在他肩上的姑娘大哭起来,末了却低低的问了一句:“哥,我好没用,我找不到爹的遗骨…你是不是恨我?”
温朝原本想唤南星带她回屋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他就真如从前哄温怡一般,轻轻拍了拍趴在自己肩上的姑娘:“不会,我以你为傲,我想,父亲也是如此。”
关月还是哭得止不住,没头没尾地絮絮叨叨;温朝耐着性子哄她,末了轻轻念了句:“酒品果然很差,以后莫要这样饮酒了。”
一路跟来的几个近卫只听见关月哭了,说了什么实在声音太小,听不清楚,南星正准备问要不要她送姑娘回屋时,却看见关月抱了他们副将,温朝竟然也没推开。
一时之间几人在下方震惊到失语,相对无言。
“这…这这这…这…”川连结巴了半天,终于捋直了自己的舌头,“怎么就抱上了…”
空青也受惊不小,用异常心虚的语气问道:“我们…我们还上去吗?”
南星倒很是淡定,看傻子一般的看了这二位一眼:“要上你上啊,我不去。”
“今日宫中宴饮…应该…应该是喝醉了…”京墨想了半天,寻思出个还算合理的解释,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两个都醉了?”子苓也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京墨,“站这看什么看啊,屋檐下看不见,站那儿等公子叫。”
话音刚落,就听温朝道:“南星、子苓,送将军回屋。”
“好嘞公子!这就来!我们刚来!什么都没看…唔——”答话的却是川连,话还没说完便被几个人合起伙来捂了嘴。
待南星和子苓从关月屋里回来时,剩下三个在屋檐下头站成一排,温朝倚着廊下的柱子,笑着瞧他们,但不说话。
“南星姐。”子苓拽了拽南星的衣角,“我们溜吧。”
“准备去哪啊。”她们正准备往回猫时,温朝终于出声了,“过来。”
“没准备去哪…您看错了,看错了。”南星立刻带着子苓老老实实的也站在了檐下。
“是吗?”温朝还是带着笑,南星却觉得他笑的很是瘆人,大有从前谢小侯爷的风范,一般谢小侯爷笑成这样时,他们准要遭殃。
“行了。”温朝收了笑,神色也越发郑重起来,“今日宫中,有人刻意提起老帅和…关将军,将军酒喝的多了些,将我认作了兄长。”
“今日这事,你们瞧见也没什么,总归不是闲杂人等,只是嘴巴要严一些,无论如何,将军毕竟是姑娘,她若不记得,便不必提起;若旁人知晓,我定不轻饶。”
“属下明白。”几人齐齐答了话,温朝便示意他们散了。
临走之前,川连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谢小侯爷…算旁人吗…”
温朝神色又带了笑,正是先前南星来时那个样子,几人立刻便溜了老远,只留下川连。
“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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