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绝


本命灵髓碎裂,等同仙体自爆,那一瞬间,自身修为可以提到极致,能越过修为伤人,也能去八荒任意想去的地方。

        宓楚当初的情况不一样,宓楚本想通过往生镜去别的地方,没想付出本命灵髓碎裂的代价,结果出逃时,被风伏命发现,抽出她的本命玉竹,她不得不咬牙使玉竹碎裂,趁风伏命停滞,得以脱身。

        饶是如此,宓楚也不舍得真的完全弄碎灵髓,只敢弄出裂痕暂时借取法力,等待他日补好玉竹,重回体内。

        琉双若要离开,不可能只付出几条裂痕的代价。她修为远远不及数千岁的宓楚,她只能捏碎整颗心来脱困。

        琉双也不知道,若真的失去一颗心,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死?还是会魂飞魄散,她清楚,自己没有宓楚天妃这样好的运气,若真的付出碎裂本命的代价来离开,晏潮生不会救她,也不会像对待宓楚那样,用一切温养灵魂的天材地宝来为她养魂。

        甚至连少幽留给琉双的碧玺珠,也落到了宓楚手中。

        没了这颗心,世间就再也没有琉双了,琉双眼神黯淡。

        仙婢们没有发觉琉双的出神,给她梳洗好以后,拿来一套白色的华丽衣衫。

        “这是什么?”

        来这里的仙婢大多知道前因后果,不敢插手天君的事,因此不敢多说。只能道:“这是仙子的婚服。”

        琉双手指拂过白色婚服上的绣线,低声道:“我不喜欢这样的颜色,能给我换一套红色的吗?”

        几个仙婢面面相觑,她这样乖巧配合,一点都没有阶下囚的失态怒吼,好声好气商量,反倒让人不愿意她失望。最后有人说:“奴婢去请示一下。”

        没多久仙婢回来说:“仙子好福气,天君允了。”

        琉双只是笑笑,她可没有什么好福气。仙婢们还算恭敬的态度,让琉双隐约猜到,风伏命只是吓唬她,大概率是风伏命想要娶她,来气晏潮生。

        如果说之前还会害怕生气,现在知道该做什么,反倒不怕了。

        第二次穿婚服,对琉双来说,等同穿得漂漂亮亮赴死。

        她不再回晏潮生身边,却也不会再给任何人当玩物,包括风伏命。他们都是一样的,这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不会救苍蓝,不会真的爱她。风伏命又是想把她当成谁的替身,也是宓楚吗?

        琉双没要他们动手,自己穿上衣裳,她对着镜子打量,微微一笑,仿佛看见了百年前天真烂漫的自己。

        真好看,她心想。

        仙婢们要动手替她装扮,被她轻轻拂开:“不必,我自己可以的。”

        仙婢们垂首等着,依旧没人敢解开琉双身上的捆仙绳,见她动作受制,帮她松了松。琉双说:“多谢。”

        琉双沾了胭脂,只在唇上点了点。她本就生得极美,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令她愈发苍白,如今有了这点颜色,看上去喜庆起来。

        琉双学着记忆里那样,三分笨拙地模仿百年前梳过的那个发髻。她记得百年前,第一次穿上大红衣衫,是少幽替她梳的头。

        本该说无数祝福吉利的话,到了口边,少幽看着镜子里欢欢喜喜的小仙草,声音涩然:“此去妖界,愿他爱你惜你。”

        “谢谢少幽。”

        琉双生来无父无母,只有苍蓝一群生灵小仙作伴。琉双单纯不谙世事,苍蓝的生灵同样如此。

        她坐上金翅鸟的云辇离开时,回头看少幽和苍蓝仙境的家,不知为何,突然生出无数对未来的忐忑。

        少幽站在仙池氤氲旁,眉眼如画,微笑地注视着她。似乎在用眼神安慰她,别怕。

        莫名的,她就真的不怕了。她笑着冲他挥手,少幽再见。

        那个时候琉双不懂,天界的婚服是白色,妖界的婚服是紫色,只有人间的婚服,才是喜庆的红色。

        大婚前,她按娘亲说的,认认真真向晏潮生要十里红妆为聘,晏潮生当时只是笑了笑,道:“嗯,还要什么?”

        琉双掰着手指,认真回想:“要合八字,要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还要大红的婚服。”

        晏潮生长眉一挑:“本君记下了。”

        后来他竟张狂到捉了占卜仙君来为他们合八字。

        仙君颤着腿,看一眼妖君陛下,晏潮生似笑非笑,占卜仙君立刻把妖君和琉双的八字、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般配,喜得琉双眉开眼笑,一个劲儿说:“谢谢仙君伯伯。”

        晏潮生让将军们送来的聘礼,把苍蓝一方小小仙境填了几乎三分之一,何止十里。

        百年前琉双出嫁那日,草木葳蕤,仙灵们欢呼,那个时候少幽也在,琉双有亲人有朋友有爱人。

        晏潮生站在赤鸢背上,一席红衣迎她,眼带笑意。新婚夜,他剥开一颗莲子问她:“知道这堆东西什么意思吗?”

        琉双摇摇头。

        反正娘亲说过必须要,那就必然是不可或缺的好东西。

        晏潮生看她一眼,哼笑道:“不害臊。”

        许久以后,琉双回想起当初,依稀能记起当时的感觉。

        她抱着无尽的欢喜和希冀嫁给晏潮生,一度也以为晏潮生是真的爱极了她,愿意陪着她走完凡尘习俗,脱下玄衣,换上一身红裳。

        百年过去,她终于明白。

        原来曾经不是因为迁就她,晏潮生才与她一同穿大红喜服成婚。而是因为在晏潮生心里,那场大婚如同儿戏,他的紫色婚服,为另一个人留。

        琉双笑笑,这样也好,这样最好。至少浑浑噩噩过了百年,她还能醒来。

        来服侍琉双的仙婢们从来没有接过这样轻松的活,她们什么都不用做,站在一旁呆呆看着,这位和宓楚天妃颇为神似的仙子,自己穿好衣衫装扮好,跟着她们上了九只神鸟的云辇。

        纱帐中,一抹红色极其明艳。琉双双手交叠在膝盖,整个人十分安静平和。

        仙婢们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说来奇怪,这位仙子明明和宓楚天妃生得极其相似,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会把她们认错。

        除了长得像,其他实在太不一样了。

        宓楚天妃恨不得时时刻刻张扬着存在感,把仙界一众仙子管得服服帖帖,而这位仙子安静得像一副画,笑起来又极为纯净娇俏。

        没有压迫感,却使人忍不住看她。

        相似的一张脸,却原来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神鸟飞起来那一刻,金色的羽翼极美,它们带着琉双在偌大美丽的天界穿梭。

        琉双不知道宿伦大人回去多久了,这一刻晏潮生是否已经拿到了宓楚的本命玉竹。

        琉双眼睫微垂,天界实在美丽,怪不得曾经晏潮生四处征战,为常年只能苟且在阴暗处的子民寻找新的领地。

        作为帝君,晏潮生早晚有一日,注定成为八荒最恢弘的一个传奇。

        琉双的手放在心脏上,掌下的心跳规律而有力。

        她的本命仿佛感知到什么,哀伤无比,求她不要这样做。她想说别怕,不知是安慰这颗紫色的玉石,还是安慰心底蜷缩着的自己。

        她的手凝出绿色光华,生生取出了自己的心。

        刹那,神鸟尽数嘶鸣,竟不再往前飞。仙婢和将领感知到了不对,然而无法窥探道云辇纱帐中发生何事。

        只能看见红衣墨发的琉双,还有一抹不经意泄露出来的浅浅紫色光华。

        浅紫的色彩映照在琉双眼中,琉双惨白着脸,松开手,看见了这颗美丽的石头。

        它纯净温暖,比拟世间一切颜色,还有明亮光华在其中流转。被这样一颗心爱着,本该是谁也无法拒绝的事。

        琉双合上手。

        浅紫荧光散落漫天,如今星河坠地,再不见白芒。

        殿内风伏命猛地睁开眼睛,飞掠出来,转瞬到了云辇之处,只见周围将士婢女全部昏迷,只有四周无数紫色荧光如流羽,片片散落。

        紧接其后赶过来的仙君不计其数,通通为这样美丽的景象惊叹。

        风伏命掀开云辇上的纱帐,里面空无一人,只留一抹残香。

        紫荧落在风伏命掌中,他怔了许久,生平第一次不知作什么表情好。

        而数千里之外,宿伦刚把得来的本命玉竹递给晏潮生,见一席玄衣的妖君,陡然变了脸色。

        宿伦跟了晏潮生几百年,从来没有在晏潮生脸色见过这样的神色,似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后空白。

        几乎顷刻,晏潮生化作一道玄色流光,消失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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