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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这场所谓的要债,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折辱。只是安子石没想到,容家竟然宁愿放弃唯一的儿子,也要保住那不值钱的尊严。

        容家把房子和所有的田地都抵给了安子石。

        衙门自是不能去的,因此即便再不甘心,安子石也只能放弃。不过好歹也算是达成了一半的目的,如今容家没了田地房产,在京城附近自然是待不下去了。

        而且安子石只给了容家人三天时间,要他们离开搬走。

        “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吗?”望着住了几十年的家,顾氏的眼泪就没有停过,眼中满是不舍,“当家的,我们不走好不好?”

        她在这里过了半辈子了,舍不得这个家,更害怕未知。

        “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到哪里不是家?”容贵叹了口气,摇头道,“别哭了,赶快收拾东西吧。趁着天气还不算冷,早点出发。”

        平日里,容贵多是让着顾氏。

        但大事上,一旦决定了,便不会改变。更何况,如今他们房和地都没了,不走,又能怎么办呢?

        顾氏虽然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可这心里实在是难受。

        “可天地之大,我们又能去哪里?”顾氏在屋子里走动,看着家里的每一件东西,越看越难受,“只要不在京城附近就行,那我们就去隔壁府行吗?”

        说着,她满怀期待的看向丈夫。

        容贵顿了顿,半晌,却终是摇了头道:“不行,既然要走,那就要离这远远的。”不等顾氏说话,他忽地看了容钰一眼。

        须臾,沉声道:“我们去边关!”

        “边关?不可!”

        顾氏立刻反对,“那里离京城那般远,还经常打仗,又贫瘠荒芜,去了那里,我们还怎么过日子!”

        闻言,容钰却是浑身一震,目光复杂的看向父亲。

        “边关哪里有那么差?那戎国不是已经被打败了吗?”容贵说着,看向容钰,眸光似是微微亮了一瞬,“况且那里离京城远,无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从头开始的。”

        “可那里贫苦得很!”顾氏依旧不满,“而且,谁知道什么时候又打起来了?”

        容贵没理她,而是问容威,“威儿,你想去边关吗?”

        “去!”

        容威斩钉截铁的道。

        半大的少年脸上还带着伤,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握拳道:“留在这里作甚?任别人欺负吗?边关再苦,不也养活了那么多的人?别人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好小子,有志气!”容贵闻言,有些欣慰的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

        见此,顾氏更是气闷,却又无可奈何。

        “阿钰,你呢?”

        容家父子两人齐齐看向了容钰。

        大周很大,他们能去的地方其实有很多,可为何要偏偏选择边关?无非是因为她罢了。看着父亲和幼弟,容钰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意,点着头,轻轻说了一句,“好。”

        正因为明白,她更不能辜负他们的心意。

        “边关很好,我……”会护着你们的。

        她本应这般说的,可耳边却又回响起父亲说得那些话,想到了那只在她头顶轻柔安抚的粗糙大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天地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她说着父亲的话,接着道,“我们一家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声音微哑,可每一个字她都说得极其清晰。

        “容家已经走了?”

        将军府,长乐郡主孟沅沉默的用完朝食后,忽地开口问道。话音未落,正埋头用膳的魏瑄身子微微一颤。

        郡主出身皇家,将军府自然也规矩甚严,向来奉行食不言寝不语。

        府里虽然只有她们两个正经主子,但其实魏钰与母亲一同用膳的机会并不多。她每日不但要跟着武师傅练武,末了,还要跟着夫子学习兵法。

        魏瑄的时间被安排得很紧,像这般坐下来用早膳的时候并不多,哪怕放了满桌的山珍海味,她也只有不到一刻钟的用膳时间。

        今日还是因为武师傅请假,她才能有些许空闲。

        “回郡主,他们刚出发不久。”刘嬷嬷躬身回道,“安家那边只给了容家三日时间,今日已是最后一日了。”

        从昨日起,安家就已经派人去守着容家了。

        自然不是因为那栋破旧的房子和那点田地,不过是给容钰施压,催着容家人快点走罢了。逼容家离开京城,这是京中很多世家达成的共识。

        包括将军府。

        帝王心思难测,再加上宫中还传出皇帝还曾露出有意立容钰为后的消息,只此一事,容钰便留不得了。

        她的存在已经触到了许多人的利益。

        谁也不知道,皇帝的心思会不会改变,既然不能杀了容钰,那便逼她离开。

        闻言,魏瑄的目光忍不住朝门口望去,似是想要越过将军府的高墙,看向某个她曾熟悉至极的地方。

        只是再熟悉,她也回不去了。

        那也不是属于她的地方。

        这般想着,魏瑄再次埋下头吃饭,速度很快,像是恨不得一口气把自己填满一般。

        “她以为去了边关,便能万事大吉,回到从前吗?”长乐郡主冷笑了一声,“边关那三十万大军,是属于将军府的,可不是她容钰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长乐郡主眸色有些阴冷,“便是没了容钰,我魏家也不会后继无人!魏家军,只能姓魏!”

        刘嬷嬷垂着头,没有说话。

        屋里很是安静。

        长乐郡主目光一扫,落在了埋头吃饭的魏瑄身上,眉头微蹙道:“魏瑄,注意你的礼仪!哪家的贵女,会如你这般用膳?你记住了,你是将军府的千金,不是农妇的女儿。”

        “本宫不是给你请了教养嬷嬷吗?你就是这么学的?!”

        她声音冷厉,魏瑄手指一颤,手中筷子便掉在了桌子上,顿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魏瑄心尖霎时一抖。

        果然,瞧见这一幕,长乐郡主面色立刻沉了下去。

        “女儿愚钝,请母亲责罚。”

        魏瑄立刻站了起来,垂头跪在了地上。

        自从那次她私自跑出去后,长乐郡主便给她请了两个教养嬷嬷,一是为了看着她,二便是要教她规矩。

        魏瑄被看得极紧,这么久以来,更是一次也未出过将军府。

        教养嬷嬷受了长乐郡主的命令,对她自然很是严厉。魏瑄知道自己的不足,所以她真的很用心的在学。

        可是那些规矩太多也繁杂了,她在乡野二十年的习惯,哪里又是一朝一夕能改变过来的?

        因此魏瑄常常因此受罚。

        这套请罚的动作,她竟是做得最熟练了。

        “你方才在想什么?”可长乐郡主瞧着,面上的冷意却是更重。不等魏瑄回答,她便冷声道,“是不是还在想着容家人?!”

        魏瑄咬着唇,不敢抬头。

        她不是个会说谎的人,更何况,是对自己的母亲。

        砰——

        下一瞬,长乐郡主立刻重重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顿时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你还在想着容家那个不要脸的贱妇吗?魏瑄,你是不是忘了,谁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当初是谁调换了你,让你在农家长了二十年?你忘了,是谁害得你与亲人生离的吗?”

        “这些你都忘了吗?”

        “……女儿没忘。”

        “好一个没忘!你以为本宫看不出来,你方才是在想容家吗?”长乐郡主冷笑连连,“魏瑄,那是你的仇人!你竟然在舍不得自己的仇人?”

        魏瑄唇抿得极紧,在这一连串的逼问下,面色越来越白。

        “你记住,我魏家的人,绝不能犯贱!”

        “郡主!”

        闻言,刘嬷嬷霎时吓了一大跳,忙喊了一声,便见魏瑄整张脸已经全白了。屋子里的气氛已然冷凝的骇人。

        “女儿有错,请母亲责罚。”

        魏瑄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没有再抬起来,而是等着长乐郡主的发落。

        她反驳不了母亲的话。

        顾氏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享受荣华富贵,所以调换了她,让她在清贫的农家长大,耽误了她二十年,她应该恨她的。可她没出息,她竟然……还在思念自己的仇人。

        所以,长乐郡主没有说错。

        “去祠堂对着祖宗牌位跪两个时辰。”

        半晌,长乐郡主终于发了话。

        “是。”

        魏瑄这才慢慢抬起了头,起身站了起来,转身朝着祠堂而去。

        “容钰已经走了,她再也成不了气候。”身后,长乐郡主的声音冷厉,一字一顿的道,“魏瑄,别让本宫失望。”

        魏瑄站在门口,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想要应一声好。

        然而,直到最后,她也连这简单的一个字都没有勇气说出来。

        那一刻,她多想自己不是魏瑄,而是魏钰。

        魏钰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而魏瑄却是个连承诺也不敢的……懦夫。

        “少主,容家已经上路了。”黑衣侍卫站在傅晟面前,恭声道,“若无意外,大概下月便能到边关了。”

        只是这一路,定然不会那么顺利就是了。

        京中定然有人不会轻易放手。

        黑衣人顿了顿,便道:“少主,是否可以派人去见魏……容将军了?大周如此迫害折辱她,她现在定是已经对大周心灰意冷。况且,她还有家人要护,我们若是许以高官厚禄,便是为了家人,想必她应该也会有所犹豫。”

        “是吗?”

        傅晟轻咳了两声,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拂过手中的翡翠扇坠,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少主……”

        直到黑衣侍卫忍不住出言催促,他才恍然回神,眸色幽深的开口道:“那便去吧,这么多年了,一切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只是阿钰,你会来吗?

        “不过无碍,便是你今日不来,终有一日也会来的。”傅晟眸色淡了淡,低喃了一句,须臾忽地捏住了那块扇坠,指间有血丝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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