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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 寂寥报冬心


冬日里,阳光正好。

        何今夕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她既可以晒到太阳,又能对进出的顾客一目了然。侍者路过时,又问了她一遍要不要点单,她说:“我在等人,来了一起。”

        过了会儿,她看了看表,对方已经不明原因地迟到二十分钟了。

        她有些烦躁,拿起手机发了个微博:md,老娘被放鸽子了?

        她本来准备愤然离开,又想起自己刚才什么也没点,要是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要遭服务员多少个白眼。于是,她翻开酒水单,叫了杯花果茶。

        就在这个当口,有辆跑车招摇地停到了路边,下来了一个墨镜男,径直走进咖啡馆环视了一周。咖啡馆里人不多,单身的女顾客只有何今夕一个人,所以,对方几乎没有迟疑,径直走到何今夕跟前,问了一声:“何小姐?”

        何今夕看着打扮得跟只孔雀似的对方,硬着头皮反问:“詹先生?”

        “是的。”男人应声坐下。

        十分钟后,两个人分道扬镳。何今夕立刻向表姐汇报相亲结果。

        “就这样?”

        “那还能怎样?”她反问。

        本来一开始她就没抱什么希望,人家那么有钱,怎么会看上她这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杂志写手?今日得此一见,更是觉得吹了得了,对方整一个纨绔子弟,她还看不上眼。这件事,何今夕再也没放在心上,因为截稿之日又要到了,编辑每天发着短信、微信、qq轮番轰炸催她交稿,她只好死宅在家一个星期没有出门。

        直到出关交稿那天,表姐又发来一条短信:

        我今天看到人家詹东圳真人了,怎么会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何今夕的表姐有个高中同学是这个姓詹的手下,每天都在变着花样给老板介绍女朋友,四处打听未婚的身家清白的女青年,有一天,终于问到了何今夕头上。

        她将短信往下拉,居然看到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穿着黑色的西服上衣,下面是一条深棕色的裤子,虽说影子有点远看不清楚,却绝对不是前几天和她相亲的那个人。

        她回了一句:这是他?

        表姐迅速回答:你难道见到的不是他?

        看到这行字,何今夕顿时怒了。她这辈子何曾被人这么看不起过?什么狸猫换太子,狗屁!她从来都是个脾气火爆的人,无论对方是编辑也好,读者也罢,宁肯和人死掐,也不吃哑巴亏。她立马将表姐那位同学上回留的詹东圳的电话拨过去。

        第一次响了两声后对方就给掐了。她又拨了第二次,还是遭到同样的待遇。这个待遇,让她怒气更盛,几乎要喷出火来。有这么不尊重人的吗?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于是,何今夕咬牙切齿地拨了第三次。这一回,对方终于接了。

        “喂……”听筒那边传来一个压得极低的男声,背景音也极其安静。

        可是何今夕已经怒火中烧,管他三七二十一,劈头就骂了对方四五分钟,然后不由分说地掐断电话。骂完后,她将电话一关机,直接扔到沙发上。随后,她发现心里舒坦多了,连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花花草草们也更加娇嫩可人,所以说精神病都是被压抑出来的。

        她突然灵感大发,将詹东圳这个名字安在她的小说里,把他设定成一个猥琐不堪、贪酒好色、最后家财散尽的丧家犬。“我就让你一辈子得不到爱,让你当炮灰,让你去要饭,让你比路人甲还惨。”她一边改文章大纲,一边得意地自言自语。

        如此一来,她愉快又充实地度过了一天。

        第二天是周末,表姐突然神秘兮兮地要请她吃饭。哪知到了目的地,等着她的不是表姐,而是一个男人。

        “何今夕?”男人坐在沙发上,没有起身,而是念着她的名字微笑道。

        “是我。”

        “我是詹东圳。”

        “这是第几号啊?”她哭笑不得。

        “如假包换。”他又笑了,随后叫来服务生点单。

        何今夕倒是懒得和他客气,指着那些最贵的、平时很好奇却舍不得点的稀奇玩意儿全部点了一遍。待吃得半饱之后,她才放下刀叉说:“谢谢您亲自来见我。”她故意将“亲自”二字说得咬牙切齿,随即又补充道,“好了,我们可以两清了。”

        詹东圳却问:“听说你是作家?”

        “杂志写手。”何今夕纠正。

        “哪种类型的杂志?”

        “梦幻类小说。”

        “梦幻小说?”他不太明白。

        “就是全世界的女人都为他癫狂,而他只爱我一人这种故事。”她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说。

        听到这个解释,他不禁又笑了。何今夕这才发现,这个男人好爱笑,瘦瘦高高的,眉色略浓,但是整个五官却显得十分隽秀干净。这时,詹东圳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对何今夕说了声抱歉,起身到外面接电话。何今夕不以为意,继续对付跟前的甜品。

        过了几分钟,他回到座位,突然问何今夕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看演唱会。

        何今夕愣了一下,反问:“你这个意思是对我很满意,觉得可以继续约会?”

        詹东圳侧了下头说:“你这么理解?”

        “是的,但是我拒绝。”她答。

        干吗?她又不是三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本来他骗了她一次,她骂了他解恨,然后又重新吃了顿饭,已经互不相欠了。

        他得到这个答案,竟然只是轻轻“哦……”了一下,丝毫看不出情绪。

        饭后,他送她回家。路上,何今夕突然问他:“追你的女人应该很多啊,为什么还要相亲?”

        “菲姐比较着急。”他说。

        菲姐便是他的那个下属,何今夕表姐的老同学,介绍她和詹东圳相亲的红娘。

        “他们说你一直喜欢菲姐,奈何她是有夫之妇,所以你只好终身不娶。”何今夕终于没有战胜职业本能,八卦了起来。

        詹东圳闻言摇头浅笑,随后居然问:“有没有别的版本?”

        “或者你对女人压根没兴趣。”

        “你继续。”

        她想起自己那个坑人的小说大纲,“或者是你永失真爱,成了男主角的炮灰。”

        一路上,她说了很多话,变着花样捉弄他,他却不以为意,脾气好极了。道别的时候,她突然问:“明天晚上几点的演唱会?”

        他瞬时明白过来,在车内微微一笑,“我七点来接你。”

        何今夕一个早上都在笑,她觉得她开始有点喜欢他了,于是又让表姐跟那位同学打听了很多关于这个男人的事情。例如他本来是詹家的私生子,因为嫡子们个个不争气,最后由他继承了詹家的家业,也难怪他身上没有那种有钱人不可一世的娇贵。

        出门前,她将家里所有当季的衣服都拿出来在镜子面前试了一遍,好不容易配成了一身最满意的,然后才欢天喜地地出了门。来接她的詹东圳和昨天一样,安静平和,可是何今夕隐隐又觉得有一些不一样。他们的座位在内场的前面,这场演唱会里面詹氏投了大手笔的广告和赞助,所以拿到了最好的位置。

        何今夕看到那些广告牌,不禁问:“你喜欢这个歌手?”

        “还好。”他答,“只是订了些票送给客户。”

        开场后,他们旁边的两个座位始终没有人,詹东圳时不时侧目一望,眼中神色复杂。善于在文字间演绎缠绵爱情的何今夕是个何其敏感的人,现下已经明白大半。演唱会的末尾,女歌手唱了一首她自己的成名曲,也是最让人耳熟能详的歌,在音乐的带动下,全场几万人陪着歌手一起同唱了卡拉ok。何今夕情不自禁地跟着哼了起来,一曲唱罢,想起那些年少时光,不禁唏嘘。

        谢幕后,他送她回家。

        “我旁边空着的地方,本来会坐什么人?”她从来不是遮遮掩掩的人,直截了当地问了他。

        詹东圳怔了下,回答说:“我以前的未婚妻和她现在的丈夫。”

        “她喜欢这个歌星?”

        “大概吧,刚才最后唱的那首歌,是她以前在车里经常放的。”

        “你急着约我来,就是做你的挡箭牌?”何今夕问。

        “也……不是。”詹东圳有些窘迫。

        何今夕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想做什么?”

        “扇我一巴掌?”他哭笑不得。

        “算你有自知之明。”

        说完这句话,何今夕立马下车,走人。她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朝前冲,那声音在夜路上异常清脆。詹东圳却没走,已经快十二点了,哪怕她真的给他一巴掌,他也不敢把她一个人扔在半路上。

        于是,她在前面怒气冲冲地走,他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走了不一会儿,她的脚便受不了了,回头又看见詹东圳的豪车还在后面。她顿时觉得自己为了自尊,真是找虐,于是一转身,折回到他的车跟前。

        她说:“你下来。”

        詹东圳不知道她究竟要干吗,只觉得心中有愧,只能照做。哪知他刚走到她跟前,只见她一步上前,猝不及防地拎起拳头给了他肚子一拳。事情太突然,他只能生生地受着,疼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女人一般不都喜欢打脸吗?”他蹙着眉,吃痛地说。

        “谁说我是一般女人?”何今夕答道。

        “消气了?”

        “消了。”她说,“麻烦你继续送我回家。”

        过了些时日,詹东圳去同一家餐厅吃饭,别人点菜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上次坐在对面的何今夕。第二天,詹东圳叫秘书去找来何今夕供稿的那几家杂志,午休的时候随手翻了翻,居然在其中一本上面赫然看到自己的名字。耐着性子,他将那篇小说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每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在文中出现的时候,他几乎就能联想起她那副快把牙咬碎的样子,不禁莞尔。下班途中,他打了她的电话。

        “何小姐,有没有空赏脸吃顿晚饭?”

        “吃什么?”

        “随你挑。”

        “我只吃最贵的。”

        “没问题。”他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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