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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野凫


“皇上。”知漪迟疑开口,再次见到一只野凫飞快地转过脖子,装模作样啃水草,“这些……会不会是有主人的?”

        庄泽卿仍在车旁,闻言扯开唇角,“知漪,这么多,你觉得有何人能一次豢养这成百上千的野凫?”

        知漪摇摇脑袋,说不出理由,只是觉得这些野凫很有灵性,而且这拦路的举动也有些特意而为的感觉,如果不是事先被训练叮嘱过了,会有这么凑巧吗?

        有侍卫试图用剑鞘驱赶几只凑得太近的野凫,嘴中发出厉厉呼声,几只野凫被赶得羽毛翻飞,吃痛之下不仅没退,反而有另一群野凫腾空飞起展开双翅去拍打那几个侍卫。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被这些野凫一拥而上围住,竟连剑也抽不出来,被扑棱的翅膀扇来打去,身上沾满了灰灰黑黑的羽毛,好不狼狈。

        不知是谁带头笑出声,队中哄笑连天,见到此景连宣帝眼中都有了笑意。笑过后庄泽卿一声令下,命弓箭手成排列好,准备就地射杀来驱赶它们。

        宣帝伸手止住,“这些野凫颇有灵性,意在阻拦并未多加惊扰,下令全队后退三丈,暂时都不可轻举妄动。”

        一国之君南巡的万人行队,被一群野鸭子挡住了去路不说,此时竟还要为它们主动后退三丈。众人诧异之余也只能领命行事,整体慢慢后退了三丈。

        三丈的距离拉开,那些野凫闲闲伸着脖子眺望,还真没再逼近。

        宣帝是在等程刚带附近村民回来,一等,就等了小半个钟,百无聊赖之下知漪在宽敞的辇内打了好几个滚儿。那些随扈的大臣及家眷也或多或少出了马车,小小休憩一番,很快后方的小树林中被侍卫婢女们摆好了各式座椅小案。

        有人笑言道:“反正快到午时了,听说这野凫很是美味,这儿这么大一群,不如抓些来烤,办个野凫宴,倒也别致有趣。”

        声音不大不小,但有几只较近的野凫仿佛听懂了一般,立刻竖起脑袋来凶巴巴朝这边叫了几声,叫声粗噶,十分吓人,当场吓得一位六岁的小姑娘哇哇大哭起来。

        喧闹处离宣帝尚有一段距离,他皱眉,“发生何事了?”

        立刻有人一五一十学给他听,叫宣帝一哂,知漪倒是好奇望着前方,眼眸亮晶晶,“烤野鸭很好吃吗?好像还没尝过。”

        御膳房里平日用的鸡鸭,都是精心饲养照料的,除去春嵬秋猎等时候,少用野味。知漪也是小馋猫一只,一听当然就动心了。

        话音刚落,前方野凫群中突然一阵诡异的寂静,起初众人还未在意,等有几只野凫突破防线飞往宣帝所在的马车才慌乱起来,“护驾”“护驾!”

        知漪不觉得这几只野鸭能有什么杀伤力,但看众人这抽刀架箭严阵以待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玩儿,仰倒在宣帝怀中,眨眼道:“难道会有人用野鸭来当刺客吗?”

        听到的侍卫皆是汗颜,实在是这些野凫表现得太不同寻常,他们自然就不自觉有些将其妖魔化了。皇上安危不同寻常,容不得一丝差错。

        宣帝无奈轻敲她小脑袋,低声道:“不许胡闹。”

        眼见几只野凫飞过众人头顶,正好停在御辇边缘,众侍卫屏息敛气,正要齐齐刺去,那几只野凫突然同时对着车内叫了起来。

        这次叫声并不粗厉,似乎特地放低了些,知漪微掀开帘子望去,眼眸转了一圈,还什么都没说这几只又轻轻叫了两声,对她一俯首,就往车辕和侍卫的剑上撞去。

        撞车辕的自然是晕了过去,撞剑的却因侍卫惊讶之下收剑扑了个空,掉下车去,知漪顿时瞪圆了眼睛,有人代她说出心声,“它们在……做什么呢?”

        惜玉呆呆道:“方才姑娘不是说想尝尝烤野鸭的味道?说不定它们正是来给您尝的哩。”

        知漪睫毛抖了两下,感觉周围的目光齐聚而来,不由往宣帝身侧挪了挪,总觉得那些视线有些可怕……

        宣帝御辇在队首,后方都不知此处发生了何事,见侍卫都围着御辇担心皇上遇刺,不免上前打听。

        见识过小表妹的运气,再思及多年前那群主动撞树的傻袍子,庄泽卿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相信那宫女的无稽之谈,握住腰间的手指一动,他扫视一群周围,看得出有不少侍卫觉得宫女的话很有道理。

        知漪在宣帝怀中埋了会儿,片刻后又探出来,不知是觉得好玩儿还是试探,轻声道:“那……这几只不大够吧。”

        嗯?不少人下意识往外望去,那群野凫有瞬间骚动,仅几息,又有十几只野凫朝这边飞来,故技重施,个个都撞晕或摔落在御辇旁。

        小姑娘顿时不自觉地张着嘴,极为惊讶,没想到自己的话真的有效。

        难道自己是野、野凫精?

        前阵子才看过一些灵异志怪话本的知漪脑中开始天马行空地乱想,而周围人投来的目光也愈发奇怪,若非因为人在他们皇上身边,恐怕还能更加直接。

        宣帝也颇觉意外,但小姑娘已经有些害怕地往他怀中缩去,他低低咳了一声,那些侍卫立刻低下头继续该盯梢的盯梢,护卫的护卫。

        感觉压力减轻许多,知漪才慢慢抬起头,偷偷瞄一眼车外,见那些人都背对过去,不由往窗外一探,对着下面的野鸭好奇地打量。

        有几只还没晕,和小姑娘目光一接触,嘎嘎叫两声,便微微飞起去蹭她伸出的小手。

        手心痒痒的,知漪轻笑出声,觉得这些野鸭就像养的猫儿雪宝一样,哪里还想得起要尝尝它们的味道。

        “皇上——”外围有侍卫高声禀报,“程大人回来了。”

        “传他过来。”

        “皇上。”侍卫走进内围,曲下一膝,“程大人是只身一人回的,他不肯靠近,让皇上派一人过去听消息。”

        “噢?”宣帝剑眉一锁,有了不祥预感,起身出御辇遥望而去,只见程刚一人一马立在几十丈外,看不清脸色,“还说了什么?”

        “程大人说,请皇上派个稳重之人前去,他有要事禀报。”

        “庄泽卿。”

        “臣在。”

        “去吧。”宣帝挥手,顿住,“无论何事,将程刚带回。”

        “是!”

        庄泽卿驾马而去,宣帝立刻下令,“让所有人回马车内,无事不得出来。”

        虽然不知道皇上此举何意,众人皆无条件遵从,知漪松开那几只小野鸭,见宣帝脸色郁沉,心中亦有担忧。

        护住御辇的侍卫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程刚的方向,即便是庄泽卿前去,他也特地保持了一段距离,可以看出两人还隔有两三丈的距离时庄泽卿便被制止,随后二人交谈起来。

        被谴回马车的宜乐趴在窗沿,随意地绕着发圈儿,猜测道:“是不是出事了?皇上突然让人回马车不能乱动,还叫这些侍卫守着。瞧那两人说个话还要隔几丈远的模样,附近该不会是……有瘟疫吧!”

        宫女被她唬了一大跳,嗫嚅出声,“郡主您……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宜乐挑眉,如果真是她乱说的就好了。

        庄泽卿待了小半刻就打马而回,和程刚一样,他也没再靠近宣帝御辇,而是请求侍卫疏散,自己在数丈外大声禀报。

        宣帝似有所觉,应允了庄泽卿所求,知漪跟着一同到了辇外,听他朗声禀报。

        果不其然,附近的那处村落出了事,且是极为紧迫的大事。程刚一人前去,本想带两个村民来问话,刚进村落就发现几乎是哀嚎遍野,不大的村落中横七竖八或趟或坐着许多脸色青灰蜡黄的村民。打听之下才知道五日前他们这芦花村就突然就有人得了这种病症,上吐下泻,视线模糊,四肢无力,且一传十十传百,仅百余人的村庄很快就尽数感染。管辖此处的羌县县令派人来查看过,说是瘟疫,也没让大夫来治病,为了避免瘟疫蔓延,直接定于三日后将村庄和村民一齐焚烧。

        程刚去的时候镇守的官兵正好换值,他进去时才无人阻拦。得了消息后程刚策马奔回,只想将消息传给宣帝,让宣帝赶紧改道行往他处。

        他在芦花村内待了一刻多钟,虽然时间不长,程刚担心自己已经被感染,这才不敢回队。

        宣帝脸色沉下几分,再开口第一句却不是吩咐改道,“传太医给程刚看诊,若无事即可归队。”

        庄泽卿苦笑,“程大人方才说了十日内都不会回来,若皇上坚持,他便直接自裁当场。”

        程刚此人人如其名,十分顽固,一旦决定的事便是多少匹马也拉不回。宣帝也很了解,略有无奈,只能道:“太医看过后,让他跟在百丈外,不得擅自离开,这是旨意。”

        庄泽卿领命,宣帝传来另一位太医,将程刚禀报的症状一一说出,询问是否是瘟疫,是何种瘟疫。

        太医抚须思量许久,被庄泽卿带去问了程刚几个细节问题,这才回道:“回禀皇上,依程大人所言,应该是瘟疫,就其目前所知症状来看,可能是霍乱,具体如何还需微臣亲自前去查看才行。”

        沉默一瞬,太医又道:“皇上,微臣请命亲去芦花村问诊,瘟疫复杂多变,种类繁多,光靠焚烧未查出病源,很可能无济于事。芦花村近榆、隆、谷三城,若不妥善处置,霍乱蔓延,恐为大祸。”

        宣帝本就有此意,沉沉颔首,“那就交给温太医了,朕会另派明、刘两位太医从旁相助,兹事体大,卿等莫负朕望。”

        吩咐完,宣帝紧接下旨告知随扈大臣霍乱一事,发布通告:“谕领侍卫内大臣等,附近江流之水毋得取饮,误饮即成霍乱。著遍谕文武官员及军人等知之!”

        通告完,宣帝本想立刻令众人退回榆城,转眼就有人报方才两次歇息的途中,已经有人和马或饮或用了附近江边和小流的水。

        霍乱病源未知,本来这边的水土就十分可疑,如此一来,这些人现在是否染病都未可知。思及榆城数十万百姓,宣帝不由略有迟疑。

        “皇上。”知漪轻声道,“这些野凫就生活在这儿,它们都没事,这边的江水和草应该是没问题的。”

        似乎是应和她,立刻有野凫嘎嘎叫了几声。

        宣帝却不能因此拿榆城百姓的性命当做儿戏,即便有心想将碰过江水和没碰过的分成两批,但也不能保证询问之下有人会贪生怕死谎报消息。

        略一沉吟,宣帝开口,“知漪——”

        “我不走。”知漪却极为敏锐,立刻抱住他手臂,“皇上什么时候走我才走,知漪要和皇上一起。”

        “朕不过在这等会儿消息。”宣帝揉揉警惕的小姑娘,“你和景旻宜乐先行回城,朕随后便到。”

        身为一国之君,宣帝保全自己固然重要,但此事已经危及三城,他更需做的是尽快查明这次霍乱的来龙去脉,以绝后患。

        “那知漪陪皇上等。”小姑娘也很倔强,抱着不肯松手。

        “胡闹!”宣帝动怒了,第一次对知漪冷眼以待,“朕已经让人带宜乐景旻前来,另有其他大臣内眷,现在就和他们一起走。”

        知漪急了,知道宣帝这次会说到做到,既想陪在宣帝身边又不想他生气,急得眼眶都红了一圈。

        若非必要,宣帝并不想打晕知漪,毕竟这对身体有损。才要将小姑娘交给另一名侍卫统领,知漪挣扎了几下,那群野凫就受了刺激般一拥而上,将这群侍卫一一挤散,扑的扑,啄的啄,极为凶猛,最后将小姑娘围在了里面,粗噶乱叫,似在警告周围的人。

        侍卫们目瞪口呆,这,这……这群野凫真的成精了?还专只护着这位小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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