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过了秋,午后的阳光一日比一日温柔下来。
承恩伯府兰苕院,一株硕果累累的石榴树旁放着一张圆石小桌,姚征兰手握一颗石榴充作惊堂木,正假扮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给手帕交温玉薇和今日刚认识的朋友武宜君讲着一桩凶杀疑案。
“……这人死在自己家,凶器却在一墙之隔的邻居房里,县太爷当然要怀疑是邻居杀人。将邻居拿去之后,邻居却连连喊冤,称案发时自己正与儿子在河摸鱼,并不在家,有路过河边的村民可以作证。县太爷传来那村民一问,果真如此。那么问题就来了,死者在自己家被杀,凶器又是如何凭空跑去邻居家的呢?”
温玉薇和武宜君听得入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姚征兰正要继续往下说,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寻幽,寻幽,出来!”
“四小姐,您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成么?二小姐这边有客人在呢。”入微正在院门口与温武二人带来的丫鬟聊天,见府里的四姑娘姚佩兰带着人气势汹汹而来,忙上前拦阻道。
“啪!”
“反了,你一个丫鬟敢挡小姐的路?知道有客人在还敢如此没规矩,这是要下四姑娘的脸还是丢伯府的脸?”春鸢劈手就打了入微一巴掌,骂道。
寻幽与入微是自小伺候姚征兰的,情同姐妹,见入微被打,寻幽忙跑过去将她扶至一旁。
“诶?你别走,找的就是你!”春鸢一把揪住寻幽的衣襟道。
“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放开。”寻幽挣扎。
春鸢一人制不住她,旁边的人又要去帮手。眼看场面要乱,姚佩兰却仍似事不关己一般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看戏,姚征兰只得上前喝道:“都住手!”
姚佩兰这边的丫鬟虽大多不把这个不是主母亲生又在穷乡僻壤长到十九岁才回府的二小姐放在眼里,但毕竟众目睽睽,也不能太过分了叫人拿住把柄,于是都停了下来。
姚征兰走到姚佩兰跟前,平静道:“四妹妹,不管有什么事,可否等我这边客人走了再说?”
姚佩兰瞟她一眼,嗤笑一声,道:“怎么?现在知道丢脸了?怕丢脸你好好管教下人啊!偷东西偷到我院子里去了,胆子不小!”
“偷东西?”武宜君眉头一皱。
温玉薇春鸢是见过的,知道是姚征兰的手帕交,这武宜君却是个生面孔。
见她似有追根究底之意,春鸢忙道:“没错,寻幽这丫头今日借着去我家姑娘院送糕点之机,偷了我家小姐一支杏叶镶南珠金簪。”
“我没有!”寻幽喊冤。
“你还敢不承认,那簪子现在不就明晃晃地插在二小姐的头发上吗?”春鸢张嘴就来,斜歪着眼看着姚征兰道,“二小姐,即便你今日有客人来,没有可以拿来充场面的首饰,也不能指使丫鬟去偷我家小姐的啊。”
温玉薇和武宜君不由自主地看向姚征兰发髻上那枚造型清雅做工精致的银杏叶镶南珠金簪。
“你胡说,那明明是……”
入微回过神来,刚欲替自家小姐分辨,姚佩兰闲闲地打断她道:“二姐姐,你若真想要这支金簪来充场面,跟妹妹说一声也就是了,难不成妹妹还会吝啬一支金簪不成?何必指使下人来偷呢?”
“嘴里说得大方,既然不会吝啬一支金簪,你现在过来发难又是为何?”武宜君瞪着姚佩兰。
春鸢抢着道:“这要和偷能一样吗?二小姐若是问我家小姐要,我家小姐为人大方,送她也无妨。可她指使丫鬟来偷,若不及时加以惩治,待这丫鬟偷习惯了,改日偷到各位来做客的小姐夫人身上,岂不是败坏我承恩伯府的名声么?”
“我没有,你冤枉我。”寻幽都快急哭了。
“你竟敢不承认?”春鸢一副诧异的模样,回身从身后丫鬟手里接过一只食盒,打开盖子拿出一碟子桂花糕来,绕过姚征兰直接端至温玉薇和武宜君面前,道:“请两位小姐做个见证,看看这碟子糕点,是否与二小姐用来招待两位的一样?”
“是你们从我这里抢去的,自然是一样!”温玉薇等人还未说话,寻幽便气苦道,“今日一早小姐便吩咐我说,温小姐跟她约好了下午要来做客,她就好吃那一口我做的桂花糕,让我尽早准备。谁知上午我刚在厨房做好了桂花糕,漱春居的夏纨便过来说四小姐想吃桂花糕,强行将我刚做好的桂花糕拿了去。我只得重新准备材料再做一次。如若不然,一碟子桂花糕,我何至于从上午一直做到下午?”
“你竟敢如此抵赖?你把脚抬起来!”春鸢凶悍道。
寻幽一时没明白她什么意思,愣着没动。
春鸢走到寻幽跟前,一把撩起她的裙摆。
寻幽惊叫:“你干什么?”
春鸢冷嘲道:“这里都是女子,装腔作势给谁看?你不是否认去过漱春居吗?你把右脚抬起来。”
寻幽莫名所以地被她抓着裤腿将右脚抬了起来。
“两位小姐请看,她说她没去过我们四小姐的漱春居,那她鞋底这片瑶台玉凤的花瓣又是从何而来呢?众所周知,我家四小姐最喜欢瑶台玉凤,这满伯府除了四小姐的漱春居外,别处是再没有这种菊花的。”她一边说一边当着众人的面从寻幽鞋底抠下一片白色的菊花花瓣来,并拿去给温玉薇和武宜君过目。
见两人看着那片花瓣不说话,她语气得意而暗藏讽刺地问:“二位小姐认得瑶台玉凤吗?”
武宜君将门出生,哪儿耐烦受这等闲气,正待给这不知上下的丫鬟一点颜色瞧瞧,姚征兰走到姚佩兰面前,拔下头上那根金簪递给她,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走吧。”
“小姐!”入微和寻幽同时大叫。
‘这便算了?那丫头你不惩治惩治?”姚佩兰瞟了眼寻幽,“若是二姐姐碍于有客人在此不方便惩治丫头,妹妹可以代劳。”
说完,她朝春鸢等人使个眼色,春鸢带着同来的丫鬟婆子去抓寻幽。
入微哪肯让寻幽被她们带走,和几个丫鬟厮打在一处。
“姚佩兰,你不要太过分了!”姚征兰盯着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一双黑眸隐隐冒火。
“二姐姐,我不知道你外祖家到底是个什么规矩,才把这丫头惯得胆子跟天一样大。咱们承恩伯府的规矩可是严得很,像她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人,打上三十大板都算从轻发落了。”姚佩兰晃着手绢做扇风状,眼睛看着别处,意有所指道。
姚征兰缓缓地将金簪插回发髻上,喝止了那边闹成一团的丫头,回身向温玉薇和武宜君赔罪道:“实在对不住,我这里现下有事要处理,要不改日……”
“改什么日啊,你四妹妹选在这时候发难,恐怕就是想让我等做个见证。既如此,兰姐姐,你不必顾忌我们,该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吧。我等也不是长舌之人,今日之事,见过便忘,断不会外传半个字。”温玉薇斜瞟着姚佩兰道。
姚征兰知道她这般说存的必是留下替自己撑腰之意,但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
武宜君虽然与姚征兰相识不过半日,却也是相信其为人的,道:“姚家姐姐,你就当满足我们一回好奇心。玉薇说你三舅便是朝那位断案如神的提刑官陆大人,而你们兄妹与他感情深厚,甚得真传。既然四小姐说你的人偷了她东西,你便来将这案子断断,就当是让我等深闺女子开一开眼界。”
姚征兰叹了口气,道:“好吧。”
她转向姚佩兰,问道:“你说我指使寻幽借送糕点之机去你院偷了这枚杏叶镶南珠金簪,除了寻幽脚底的瑶台玉凤花瓣外,还有何凭证?”
春鸢赶紧给姚佩兰递上一张票据。
姚佩兰用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指捏了那张票据,向温玉薇和武宜君展示一番,对姚征兰道:“看清楚了,这是我在金雀斋购买这支金簪时,金雀斋给我开具的票据。上面画着这支簪子的形状,写明了质地,还有金雀斋独有的签章,你有吗?”
入微看清了那张票据,道:“我们也有。”说罢转身跑进房,到姚征兰的房间里去寻找购买金簪的票据。
众人在外头足等了一刻钟也不见入微出来。
春鸢跑到房门口冲着里面冷嘲热讽:“这么长时间,便是藏在老鼠洞里也该找出来了吧?没有就没有吧,难不成你还想躲在里头伪造一张?”
入微手足无措地来到门外,看着姚征兰红着眼要哭不哭道:“小姐,票据找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许久,乌梅又开新了。这回吸取了前面两篇因为各种原因断更的教训,这篇全存稿,所以喜欢看探案的亲可以放心入坑,绝对不会断更或坑。
更新时间暂定每天午十二点零五分,第一天更三章,后面暂定日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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