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蛊
凌晨三?点半。
纪荷披衣服下楼,往他车边走时?,车头灯闪了两下。
他显然注意到她下来了。
“不是走了?”拉开车门坐进去,纪荷满脸疑惑。
江倾眼睛是红的,大?概没休息好的缘故,望着她时?,带着一点被发现后?、困窘的笑?意,“你知道……”
他侧转身体,面对她,动作?间除了簌簌的裤料与真皮座椅发出的动静,还有他清浅的夹着烟草气的呼吸,“刑侦学上有四个字叫宁丢勿醒。”
纪荷一挑眉,感兴趣的样子。
他残留着烟草味的食指曲起?、在鼻梁轻推,声音含混,“就是当跟踪一个人,宁愿跟丢也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醒就是发现的意思。”
“所以你刚才?做了一次失败的跟踪行动。”纪荷双臂抱胸的含笑?看他,“我醒了。”
他生无可恋,要面子地,“你刚夸过我优秀……”
那是昨晚在警局,被他所展露的英勇所折服夸了他一句,没想到他这么放在心。
纪荷哭笑?不得?。
“现在的情况不是你优不优秀,而是你怎么没回?去?”
“你不安全?。”
“江兄,谢谢你。”她语气正式,连表情都收敛,眼神一瞬不瞬的注视他。
经过几?个小时?的沉定,她脸上的伤变成褐红色,嘴角破皮的地方看上去很疼,可她那里还往上拉,笑?地没心没肺。
他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像要等待她到底能这样疼痛的笑?多久。
答案是三?分钟。
嘴角落下时?,愈合的伤口被扯开,有一些血丝从缝隙中裂出。
江倾沉默。
漆黑黑的眸子不时?瞥向她。表情有些无奈。
纪荷也空坐了一会儿,才?发声,“你知道吧。我没出国?,也没有上过大?学。”
出国?记录海关随时?可查,高校毕业与否更加多的是手段。
从重逢她“复生”开始,谎言逐步揭穿。
但他不动声色,就像那天纪荷带他上的是三?楼,而自己却?住六楼。这次送她回?来,她在六楼跟他打招呼,他丝毫没有惊讶的表现。
他早知道她住六楼,一个刑警的观察能力,只会比她一个记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其装死不如坦白一些。最起?码对他是一种尊重。
“我那年在高速出事后?,不想连累你,也厌烦了和老家那些人纠缠,就和你告别,找了一个地方躲起?来生活。”
“江兄,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年我过得?还可以。对我当时?对你的亏欠,我感到抱歉,也很感激。”
“你还是想问?我,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我也告诉你……”
车厢里都是她的声音,娓娓道来,心平气和。
随着天光越来越亮,晨起?的人们发现这一辆堵路口的车开始催促。
江倾像没听到。视线直直望着前面一栋楼上贴的片警联系牌。
蓝底白字的长?方形小铁片,在此时?却?显得?有点讽刺。
手在方向盘上逐渐收紧,下颚也绷住。
“就是这样。”纪荷轻吁一口气,无所谓的笑?,“我是一个黑户。从小就没户口,那位叔叔在家族里有权有势,向来都他帮我张罗。那次回?去祭拜,询问?高考学籍的事,莫名其妙就发现我的身份被他女儿用了……”
“这是不参加高考的理由?”她成绩优异,当年在南江十?三?中,打破人们对寒门子弟的偏见,门门课全?市第一。
“考出来也是别人的成绩。”她声音云淡风轻。
甚至笑?,“我知道你要说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难道不是?
江倾无语的凝她。
他简直太无语。脸上表情像多年青春错付渣男一般,全?是悔、不值。
纪荷本来挺伤感,毕竟是自己人生的一重大?挫折,现在看他表情,不由笑?到肩膀抖。
“小心你嘴撕开……”他明明关心的意思,听上去却?希望她如此,得?到报应才?好的样子。
纪荷笑?地更厉害。
她摆在腿间的手自然而然地、放上他胳膊。
江倾身子一僵,呼吸都顿了一下。
他视线仍然向前,太阳穴上的青色脉络像晨起?的山峰,于亮光下越来越淡。
趋渐温和。
她按了按他那只坚硬的手臂,接着,抬起?往上去。
他好像早知道她要摸向哪里,微避了一下,纪荷却?将他衬衣料子一拽,明明轻微,却?拉得?他整个人都似停止运作?,除了眼神不服晃动,薄唇抿起?,其他地方就跟死了一样。
“我能摸一下吗?”她轻轻问?。
“废话。”江倾不客气呛她一声。她应该晓得?,他已经被拉停,怎么可能还抗拒她的触摸。就故意气他对吧。
他表情更加不忿。
纪荷毫无知觉,和他不在一个频道,她感恩膜拜似的五指伸进他发里。
细微的温度与温度的碰撞。
两人都震撼了。
江倾用力在方向盘上抓握一秒,才?止住自己颤抖到差点出洋相的身体。
纪荷摸到他头颅左侧一道宛如被煮裂开的蛋白、扭扭曲曲的凸起?伤疤,触手惊心……
“真的不值……”她低头,眼帘、手指全?都开始颤。
仿佛那天高速公路上的大?雨连绵到车里。浑身被浇得?冰凉。
“我真的欠你一条命。”收回?手,她抬眸看他。眼底红着。
江倾乐了,心底有点恨她当时?连趟医院都没去,他一个人在icu和死神搏斗,她连夜搬出江家,房屋清扫地干干净净。
后?来她出事,警方到家里提取dna检材,她这个神经病竟然把所有地方清毒、抹拭,别说检材,连颗灰尘都没找着。
她当时?如果没有那么手快,而是到医院陪陪他、照顾他。或许后?来十?年之久的误会就不会发生。
不过,能现在活着在他面前。
江倾一概不计较了。
他好整以暇,静静望着她垂下去的头颅,翘唇笑?了一声,“现在对我好点。来得?及。”
“我请你吃早饭?”她瞬时?来了精神,殷勤地朝他眨眼睛。
江倾胸口一堵,嘴巴几?度张合,终究是没骂出口,“好啊。”怎么舍得?骂,当祖宗奶奶供着都不为过!
你最好自觉点……
他心里对她、这么说了句狠话……
想想好丢份,嘴上却?笑?地像捡着了她一块吃剩的糖,过于廉价,过于甜蜜……
……
路上,他询问?了些她怎么做到调查记者的事。
纪荷如实回?答,将怎么跟老虞相遇,又?怎么忠肝义胆帮老虞拿了大?新闻,对方一眼望出她是匹好马,一手带到成为明州台的幕后?骨干……
事无巨细,讲得?投入。
经过天河分局门口,纪荷急声,“你停一下。”
“做什么。”他声音没吃盐一样,高高在上的少爷眼神,懒懒看她。
纪荷失笑?,“我约了张队一起?。刚好聊聊昨天的案子!”
大?约半秒钟,江倾脸色就变了。由清隽少爷变地主老爷,冷冷瞟着她。
清晨光线洒在车厢内,他眼睛清透,这么瞟着人时?,纪荷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影子,还有她这边车窗外摆煎饼果子的摊子。
“他不能吃点煎饼?”声音没好气。车厢温度都似冷了两度。
纪荷无奈,安抚着,“我下次专程请你吃饭。今天不太正式呀,不能显示我对你的诚挚谢意。就把张队拉上了,刚好可以谈个公事。”
“听起?来是我不识抬举?”
纪荷一愣,望他,“你干嘛呢。”
“我……”我想跟你单独早餐……江倾被自己惊着,觉得?太不是男人样儿,心口拔凉拔凉的,脸色微微恢复正常,“……就等吧。”
于是一起?等着。
昨天参与斗殴的虾兵蟹将都被拉来了分局,主谋肖朗义和他母亲被分去市局,密不透风看管,听说肖为民昨天申请取保,被无情拒绝。
这会儿估计正晕头转向找关系活动呢。
纪荷思考着昨天的事,不时?把探究的眼神往身边这位爷脸上放。他磕着眼,靠在座内养神,英俊的脸庞温和无害,惹得?她想试探试探……
“咳……”清咳打破寂静,准备开场……
“别问?案子相关。”
“……”敏锐度太高了吧,不愧是干刑警的。
纪荷无奈,再次摸表看时?间,张政还没出来,昨夜他们够忙的,全?是些地痞无赖,审起?来相当麻烦。
忽然,寂静的等待时?间内,身旁男人突发声,“那天,就只有你说的被替考的事?”
纪荷想回?是的,可不经意一瞟分局的警徽,威严壮观,她马上避重就轻、老实交代,“不止啊,你不是看到我当时?十?个手指头都烂了吗。”
他睁开眼。
她身体方向向外。长?发低束了一条马尾在脑后?。后?颈和部分脸颊的肤色白皙到扎眼。
空气中有细小灰尘在舞动。
显得?朦胧、不真切。
依稀是她叹息声,“他们用我父亲骨灰威胁我,一定要参加高考。否则就拿去喂狗。我不相信,就扒我爸的坟查看……所以弄地手很狼狈……”
说完后?,气氛再次死寂。
纪荷挺无奈的耸肩,说笑?着表示都过去了。
江倾果然没再问?话,任何人说出这种凄惨事,聆听者都会产生同情,怎么可能再揭伤疤。
纪荷乐地、逃过一劫。
很快张政出来。
三?人简单寒暄后?,驱车去了一家早茶楼。理所当然纪荷付账,吃到一半溜出来,到收银台前,一报桌号。
营业员小姑娘笑?地面红耳热,“一位帅哥哥付了。”
“哪位帅哥哥?”纪荷眯起?眼睛,心头火已然发作?。这不是又?欠着他么!连绵不绝的欠……上次吃锅贴也是他付的。
“穿白衬衣,腿很长?的那个帅哥哥。”
纪荷:“……”
所以她腿短了呗,三?番两次被抢付!
气呼呼回?到里间。
两个男人正在吃豆脑。
江倾一宿没睡,颜值撑着,倒也没太邋遢。
张政则狼狈多了,胡渣冒满脸,又?是拍桌又?是气愤,“这些专业打手,嘴比粪坑还难撬。江队,我看纪制片很危险,不要让她单独住了。”
他面色淡定,“昨天不放心。所以在楼下待了一夜。”
“那也不能让你亲自守啊。派两个弟兄?”
“不到那个程度。”
张政一懵,心里盘算了一番,既然不到那个程度,你一个支队老大?干嘛跑去守?
老大?的心思难猜。
江倾面无表情,继续喝着豆脑。
突然,一掌力道十?足的巴掌送到了他背脊。
“咳!”江倾猝不及防猛咳了一声,白色的豆脑瞬时?反扑进碗内。
对面的张政:“……”
果然是老大?,这灵敏度……差一点自己就会被喷满脸。
纪荷漫不经心在长?凳坐下,大?马金刀地,姿势豪爽,“江队……”一边的秀眉朝他高高挑起?,“又?让你破费了。不好意思。”
她手还停在他背上,似乎要伺机再来一下子。和上次吃锅贴比,她一拳没成功,这会儿可算是天大?进步。
江倾放下瓷勺,取了纸巾擦嘴,一边连耳朵根都红了,轻笑?着没回?复。
纪荷瞪了他两眼,似警告,似威胁,接着放下手掌,正面坐好,问?对面。
“张队,今天找你有点事问?。”
“你问?。”张政表示和目前侦办中的案子无关,他都会尽力回?答。
“昨天现场,肖冰帮我争取了解救时?间……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同族的人,对他和肖朗义是天壤之别?”
张政笑?,“这还不简单,肖朗义父亲主导楚河街经济命脉,他们家族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他混饭吃。肖冰现在一无所有,怎么和人家拼?”
“那肖冰是同性恋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这可问?到点子上了。”张政严肃起?来,“一年前他被强.奸的事刚好由我经办。”
纪荷一震,眼神发痛。显然,她对肖冰很在意。
张政瞄了瞄418专案组的那位年轻指挥员,他始终没接眼神,单手夹一只烟,没有点燃,单纯聆听的漫不经心模样。
肖冰的案子属于418大?案的一个组成部分,江倾不发话,就是能说了呗?
张政思考一秒,笑?了笑?。
“是这样。当时?他被发现在一片人烟罕至的树林里,人昏迷,清扫树叶的清洁工以为他死了,直接报警,我到场时?十?分震惊,工作?多年光天化日强.奸男人这事,还真没遇到过。”
“被用药了?他怎么会昏迷?”纪荷抓住重点。
张政点头,“他是安眠药过量。”
当时?警方判断嫌疑人是个同性恋。他将肖冰灌入大?量安眠药,然后?带到树林强.奸。
“可奇怪的是,肖冰长?裤内裤都被褪至脚踝,下.身暴露,我们提取了龟.头和肛.门擦拭物……咳……”张政突然口渴一般,清咳不断。
纪荷正听得?入神,对方突然来这一出,她无奈地拧起?眉头,缓声,“张队,大?家都在江湖走,怎么这点名词还当我受不了呢?”
龟.头、肛.门而已啊……
而且因为是肖冰,去年这孩子才?十?八岁,真相难道不比羞耻心更要紧吗?
如果这点名词都羞耻了,那些年纪小而被侵犯的孩子不是更加羞于启齿?
她表情催促,渴望得?到下一步信息。
江倾把烟点燃了,扔给张政一根。
他自己的夹着、含进嘴里。伸手将窗户打地更开。
纪荷在两个男人的烟雾里,没半点废话,她自己甚至都想来一根,可江倾竟然没有询问?她抽不抽……可真没礼貌。
“擦拭物化验后?,很失望,没有任何dna残留。”
“什么意思?”纪荷微讶,“这事难不成就糊里糊涂没了?”
“是。”张政很抱歉,“由于肖冰本人的不配合,我们无法深入调查他当天.行踪和接触的人。不过这件事后?,他名声毁了。很可怜的一个孩子。”
纪荷没再发问?。
这顿早餐在三?人的沉默中结束。
下楼后?,张政要办案,分局他同事的车子就等在楼下,在车边告别时?,张政见她眉头紧锁,忍不住劝了一句。
“纪制片,肖家很复杂……”
深层含义她冰雪聪明当然明白。
张政没说透,挥着手,上车利索走了。
江倾说,等我把车开过来。
纪荷嘴上答应着,脚步却?跟着他一起?动。
等到了车边,她突然扯住他胳膊。
江倾回?身看她。
她忽然满脸渴求知识的问?他,“你做警察这么多年,见多识广,听说过逆行射.精吗?”
江倾眼眸微眯,启声,“还接触过这样的案子。”
“太好了!”纪荷一拍手掌,往他靠近一步,十?分把他当兄弟地,一眨眼,“所以真有这种情况……精.液不从尿道口而是逆行射回?膀胱??”
她满脸真他妈长?知识了,你们男人可太神通了!
看地江倾差点抑郁……
“我很正常……”他声音微哑,在风中发出几?乎快破碎的挣扎,“我可以给你一个健康的孩子。完全?!”
等看到她震惊的神情,江倾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
他转身,立时?从口袋掏了烟盒,撞出一根,对着车窗上自己困窘的影子,烦躁地往嘴里一塞……
操。
这一边,望着他背影的纪荷:“…………”
……江队您您……!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江队满脑子黄色,不能怪他,憋太久。
逆行射经,男性不孕不育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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