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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主公,血债血偿(七)


    后卿视线至黑伞着地的位置划过一眼,他掠了掠嘴角,望向巫马重羽,不轻不重地呵笑一声:“孙鞅能找到你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正所谓一物克一物,要从这世上千千万万人中专程找一个能克制他功法与奇门遁甲术法之人,那绝非一日之功,他孙鞅眼下既能挑这个时机出手对付他,便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巫马重羽对他的话选择了充耳不闻,他从伞下走出之后,便轻轻地阖上了眼睛,浅褐色的睫毛在光线之中趋于软黄透明,他深吸一口气。

  气溢于胸,那白得过份的皮肤似渐渐有了一番血色,那粉如桃瓣的血色慢慢汇集于他的眼角处位置,像涂抹了落泪胭脂一般,霎时令整张寡淡而清透的面容似轻叠数重,海棠红雨,艳溢香融。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之时,那一只灰眸便像注入了星光月辉,拥有了银河的奥秘色泽,而黑眸乌泽,似吞没了整个世界的光,愈发深不可测。

  “其实我并不喜欢杀人,尤其是沾染上谁身上的血,所以……我会尽量让你尸首完整的。”

  听他那“速战速决”的口气好像自己已经是那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后卿垂下眼眸,眸中深海波袤,他理了理衣角,低笑道:“要想杀我,也并非那般容易的一件事。”

  他指尖从衣角夹缝中取出四片灰绿色的甲壳,如刺猬甲般大小,壳面上纂刻的字是用鲜血而漆,他用甲片上最尖锐的位置划破指腹,让血漫过四片甲壳,用血为祭。

  完全不在意那漫漫涔血的手,后卿视线一一扫过所有人,慢腔阴调道:“今日,我若活不了,那便也请诸位与我一道去地狱做了伴吧。”

  他面上仍旧是一派温和慈软的模样,但话里沾染的内容却像钩着肉、溅着血,令人浑身发寒。

  陈白起绷着脸望向后卿那一只血流不止的手掌,这架势一看便知道他这是一招损人不利已的招,便是这种危急情况她想出去,但却被他一再地制止。

  他朝她比着一个绝对的手势。

  寻找时机——逃!

  逃?

  她看懂了,神色多了几分怔仲。

  她若逃了,那他怎么办?

  况且……她目光像无机质的玻璃珠子一般,冷泠冷地看向被人重重护着的孙鞅,目光如炬,沿途似灰飞烟灭。

  好不容易再次见到她“前世”的仇人,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便这样灰溜溜地逃跑了?!

  她嘴边咧出一丝笑,像镰刀,唇角成锋。

  不可能!她做不到,她要让他血债血偿!

  那一厢后卿并不知陈白起的心理活动,他如今遭遇强敌,自知生死未卜,只希望藏起来的陈白起能够寻得生机,逃脱这一场无妄之劫。

  为此,他必须尽可能地折损对方的力量,让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无暇顾及与发现其它。

  当四枚甲壳汲食饱了后卿的血液之后,他便将它们分别推送至阵中的金东、木南、水西与土北位,他洒血成脉,奇门催强光,地表一阵颤动,从这四个方位四位巨神应阵而生。

  咚!咚!咚!有节奏的踏步声从光中传来,地面也在随之震动,周围一直很安静,这几声响动显得尤其突兀。

  孙鞅忙挥了挥手,召集军队将他护好,他表情严峻,像强撑着受惊的心弦,却仍旧脸色发青,两眼直瞪瞪地盯着阵中。

  如此异动,到底将要发生何事?

  随着光线渐褪,只见四个身材魁梧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它们身材庞大,高愈数丈,膀大腰粗,完全像传说中拥有力大无穷的神人。

  但等他们终于看清后,却发现这四个巨大身影一个失去了一条手臂,一个则没有头部,一个断了一条腿,一个则胸前心脏处破了一个大洞。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四人一看便不像人,哪有人没有头还能动,还能走的?!

  众人脑门发昏,愕语道:“这、这四个是什么怪物啊?”

  “这是……”巫马重羽仰头打量着这四个形象猎奇,但看起来威胁力却极大的人形怪物,思索了一下,却一时并无头绪。

  郸妲婆嘘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尤其是其缺失的部位,忽然脑中闪过一些壁画图腾,福至心灵,惊喊道:“是四大厌神?!”

  由于是老人,因此见识面亦比寻常之人广些,在所有人都迷噔噔之际,唯有她喊了出来。

  听了郸妲婆的提醒,巫马重羽也反应过来了,四大厌神的传说他也曾听过。

  “上古有四大厌神,它们分别代表怨憎、灾祸、疾病与困苦,由于这些厌神的存在十分令人类厌恶与害怕,于是便向上天祷告,请四大厌神消失,不再现世于人间,天神听到了,可它却并没有答应人类的请求。”

  “天神道,四大厌神的存在必有其存在的道理,不能令其消失,但可以遏制其任意肆虐,于是天神分别夺走了怨憎的一条手臂,灾祸的一颗头颅,疾病的一条腿与困苦的一颗心脏,令其痛受其痛,祸所其祸。”

  “而四大厌神也有名字,分别是谛、重光、厄、骥。”

  巫马重羽道:“神?”他慢慢道:“不过是些编造的虚幻存在罢了。”

  后卿对这话也赞同,他按着滴血不止的左手臂,醇悦的嗓音多了一丝嘶哑:“它们的确是阵器所化,可它们代表的力量却非虚幻。”

  巫马重羽面无表情,眼尾稍稍上挑,像粉脂融入水中泛起淡淡涟漪,他道:“有点意思。”

  他一挥袖袍,手掌中凝集出一团灰光,他用修竹般白皙的指尖一抹,灰光化长,他指尖所至,灰光便化成万千羽翎飞化,最终从中幻变出一柄长剑。

  长剑通体为白色,唯有剑身上镶嵌着四颗颜色夺目的宝石,分别是红、绿、紫、黄。

  巫马重羽起势,剑上的第一颗红色宝石亮起,代表着赤焰之光,它吐出的红光迅速包裹住剑身,令其如同吐焰之鸢,一路划过的水珠全部被火焰的温度给汽化成了烟雾。

  巫马重羽身影一换,便跃上代表怨憎的谛肩上,谛赤目怒眼地扭过脖子,喉中发出一声像山石滚落的低鸣,它挥臂便朝肩上扇来,但却没有拍扁了巫马重羽,而是拍了个空,击打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发出沉重的肉震声。

  此刻的巫马重羽已轻桥地站至其头顶之上,他低下头,像缺少感情管理的面上多了一抹深思。

  之前的那片染血的甲片正嵌于谛的脑顶之上。

  谛挥手打头,但笨重的身躯却完全不如巫马重羽灵活,于是它张开嘴,吐出一条非人力能达成的长舌头,一个勾卷便缠住了巫马重羽的脚。

  长舌上面还流着湿哒哒的液体,颜色发黑黯臭,所触之处发出“嗤嗤”的响声。

  巫马重羽没料到怨憎的舌头竟是武器,一时不慎被逮住了,并且它舌头上的粘液具有腐蚀性,若再耽搁,只怕会融皮消肉,于是他立即挥剑砍去,那呼啸的火燃一下便顺着它的舌尖一路燃烧至其嘴中。

  “呱——”

  谛惨叫一声,便松开了巫马重羽的腿,扯着舌头痛苦吼叫,而这时,代表灾祸的重光从后方冲了过来,他虽没有头,但却像能看得见一样,双臂一揽便准备无误地从背向掐住了巫马重羽。

  呃——这强蛮的力道直接让巫马重羽感觉腰间的骨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深吸一口气,反手用剑狠狠地刺入了重光的手臂,但火焰只令重光的手臂发红,并没有影响到它用力收紧。

  巫马重羽颦了一下眉头,当机立断地转变剑中蓝宝石,只见火光之剑立即变成蓝幽之色,并散发着一股透骨寒意。

  只见冰蓝之剑沿着方才插入的伤口一层薄冰开始覆盖而上,重光那用力的双臂渐渐僵硬,巫马重羽见有用,便双臂一张,施剑旋转“瓦啦”一声,重光的双臂如破冰一般粉碎了。

  而巫马重羽刚脱险,另一头的代表疾病的厄单脚一跃而起,巫马重羽感受到头顶一片阴影压下,抬头之际,却先一步身形移挪,砰!地一声,只见方才所站的位置已被厄砸了一个坑洞。

  厄虽身形属于高长,但较另外三人却瘦了扁许多,手长脚长,因此灵活性相对而言较强,它前体屈膝,像炮弹一样再度发射过来,巫马重羽身轻如羽毛,一个翻身便挪开了位置,但却被身后辗压而来的巨大阴影笼罩住了。

  巫马重羽朝后仰头,却见代表困苦的骥低着头,正幽幽地盯着他。

  骥是四神之中最高大也是最强壮的,他就像一座小山一样,厚重又结实的身躯令人撼动,他完完全全便遮挡住了巫马重羽的退路。

  巫马重羽想要躲开厄的冲击,便必须先将骥这座挡路山给挪开才行。

  他一跃而起,剑身再度变成郁郁鲜活的绿色,剑光柔韧不摧,直取骥的头部,骥退后两步,推出一掌挡在脸前。

  不过是块笨重的石头,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巫马重羽轻盈一扭身,便踏其掌缘,借力而翻跃至骥身背,挥剑直取其后脑勺。

  当剑蔓爬出无数枝蔓射入其后脑前一秒,巫马重羽突觉心脏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紧紧地攥了一把,他双瞳紧缩,险些一时握不住手上的剑。

  这时骥反手便是一掌刮来。

  那厚重的风声夹带着催枯拉朽的力量令巫马重羽头皮一紧,立即将绿剑转变成金剑,黄光乍现他又以双臂挡前,却仍被重重地一把挥倒重砸在地。

  “宗主!”

  郸妲婆与梅玉她们紧张地喊道。

  孙鞅也紧张地看着局势,他见巫马重羽在地上闷咳了一声,然后慢慢站了起来,端看其外表无恙。

  他道:“如今这阵中之事你我也插不上手,还是静观其变吧。”

  而刚才被打倒在地巫马重羽的确无恙,他持着金剑,打量着长舌受伤的谛、双臂粉碎的重光,又看向单腿跳跃的厄、与失了心脏的骥。

  暗忖道:“怨憎、灾祸、疾病与困苦……方才那忽然的不适,是巧合还是……”

  不对,这四厌神并非是斗神……巫马重羽神色一顿,忽然有些明白了。

  “看来你好像明白了。”后卿因失血过多而面色渐渐开始苍白,他这次付出的代价不少:“当初天神因为要遏制四厌神对人类的残害,便夺走了它们身上最重要的一样东西,这是为了让四厌神能对人类的痛苦感同身受,但同时,天神也是公平的,若人类反过来想伤害它们,便一样会受到相应的惩罚,伤人如同伤己,这一局,宗主又打算如何破?”

  伤人伤己?

  巫马重羽轻弹手中剑面,开始沉吟。

  他之前毁了谛的舌头,它代表怨憎,怨憎是一种情绪,难怪他会感到心浮气燥,心脏处难受气闷,但由于他这人历来便感情寡淡,所以受到的影响有限,倒不置于失控。

  而重光代表灾祸,他毁了它的双臂,所以他如今相当于祸运加身、气运减弱,难怪方才那简单的一招都避不开,险些因此被伤。

  而在巫马重羽分神之际,后卿则背过手,朝着陈白起的方向催促。

  ——趁现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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