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主公,终战(三)
魏王紫皇从帅案后站起,手不小心扫倒了堆砌的卷轴。
“陈芮……来了?!”
“啪哒”竹简摔了一地,相伯荀惑瞥了一眼:“你这么激动作甚?”
语气莫名有些微凉之意。
魏王紫皇没察觉出他的情绪,俊帅明朗的面容一片笑意:“她来了,那城中被囚的士兵便是有救了。”
他走出来,踱步在中轴线的红色地毯中央,来回几轮。
相伯荀惑一顿,盯睛看了他一会儿,瞧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种意思,语气才稍微回暖:“估计晚些时候会到,早前传的密函估计还没有到她的手上,只希望城中的秦军能够支撑得久一些。”
魏王紫皇转过头,喉中像坠了一把称坨,沉重道,:“她来了,一切就该彻底有个结果了。”
相伯荀惑拂了拂垂在蒲垫上沾落的尘灰,眉目如画般弱质纤白,他颔首:“是啊,有时候觉得一切须臾之间便走到了这一步,有时候又觉到底是岁月无情,是将每一步都篆刻得鲜血淋漓才能走到这一步。”
魏王紫皇忽然长吐了一口气,这时倒有些想倾吐一些藏在心底的话:“天下大统,才是世间正道,孤一直便心有宏愿为这天下人争一个太平盛世,可惜有些事情当你真正介入其中,才会发现哪有这么容易,一言一行皆是线,一笑一怒皆是针,编织何等山河之图的却非你自己。”
“陈芮曾对孤说过,秦国之弱,不在于人,而在于外物,只待大鹏一日同风起,便可扶摇直上九万里。”
他嘴角漾起一抹苦笑:“事实证明她的眼光独到,别的国家、比如魏与赵,看似强大无比,实则内虚不已,人心涣散,一个风浪打来便经受不住,但秦国却能够在风雨中闯荡这么些年还屹立不倒。”
相伯荀惑脑中某根警戒线再次拉响,他不喜欢别的男人用这般颀赏赞叹的语气提及她,他淡声道:“她做正事的眼光的确厉害,就是挑男人的眼光差了些。”
魏王紫皇一噎。
他怒笑,揶揄:“那若以后她挑了你,那右相岂不是连自个儿一块骂了?”
相伯荀惑却慢慢道:“人是总会成长,谁年幼无知之时不会瞎眼一次。”
魏王紫皇:“……”
这人这么小肚肠还腹黑,也不知道以后“陈芮”降不降得住他,要是他,他绝不要这种能炸鱼塘的黑鲨。
——
午后,斥候一脸天崩地裂的神色来报——
“魏王、右相,赵军运来了数千架投石车、还有猛火油,分别发军进发四城,已经开始放火烧城了!”
相伯荀惑一听垂眼睫羽,润泽偏粉白的唇倏然抿直。
魏王紫皇则一掌拍于案上,眼神遽变:“后卿连一天半日都等不及,直接让人投掷火石入城,这是打算将五座城池一同摧毁灭,他的心狠跟决绝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相伯荀惑冷静下来:“不能任由他们放火烧城,必须派人去阻止!”
他们匆匆布置一番,以最快的速度调派兵营的将士出发,分别行进四城,而魏王紫皇跟相伯荀惑则赶到离他们最近的邺城,他们的三军大军到达时,那高高的城墙之下,赵军旗帜鲜明,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赵军已经开始了一阵,火石不断冲入,里内隐约能听到砸毁跟火烧房舍的声音,还有一些惨嚎声。
“杀——”
秦军如黑潮顷刻怒涛而冲上,赵军的防护军队早就准备好了,两军一红一黑隆隆撞杀在一块儿,这两支都是强大的军队,全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这一次没有将领指挥,他们都只接受到一个命令,不是敌军死就是自己死,不退、不死、不休!
熊熊的火舌蹿得老高,升起的浓烟滚滚着黑色,弥漫了整座城池,城池前死尸伏地,血流不止,城池与护城河中间的吊桥早被染成了红色,浓浓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城墙之上,由透跟娅他们护着的后卿凝望向下方:“你们莫不是以为孤会给你们时间慢慢地耗下去吧?”
对方听不到隔着这么远的声音,但魏王紫皇眼力极佳,却能看懂他眼中的神色。
魏王紫皇亦在人群之中挥杀,疯狂的杀戮,炽热的烽火,使得两军兵士的怒火与仇意交织,下手狠辣,战争越来激烈。
“你便是干这等恶事,你赵国也救不活!”他沉声,一声如雷由近及远传响开去。
“救不活,孤就重新建造一个新的国家,不服者杀,叛逆者杀!”他弯起嘴角,素齿结朱唇,笑意温曜,但眼底映着火光却一片猩红。
透同样用内力将后卿的话传入魏王紫皇的耳中。
相伯荀惑在后方的战车之上,他看着那厮杀惨烈的场面,喃喃自语道:“那投入城中有火油,砸中物件再一点便难扑灭,如此炙热火势,他们最终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带令给魏王,务必先摧毁投石机械!”他跟飞骑交待道。
至少,给他们留存一些时间想办法扑灭一方火势,暂留存于一片区域之中。
相伯荀惑紧了紧拳头,水翦双眸映着前方。
她怎么还没有来,再晚就赶不及了……
魏王紫皇得飞骑那边的讯号,他也想带着军队想冲杀过去,但赵军却派了重兵牢牢地护着那些大型投石车跟火油搭架,他们在护城河的另一头,挨着城墙,而他们则在护城河另一端,一时之间根本破了这道防线。
“该死的!”
他喘着粗气,脸上全是血跟汗,他一剑挥出,剑气之至四处波及,地面大片开裂,狂风怒号,十数赵军肝胆俱裂撞飞而去。
盯着前方,后卿好整以暇,他知道他们根止阻止不了城池的毁灭。
即便是陈白起来了,也是分身乏术,不可能同时救下这四座城池的秦军。
不能吗?
“后、卿!”
这时一道清丽嘹亮的声音在天边蓦然喝响起,如同光亮划破了整片阴翳而昏暗的苍穹,后卿经冽风与火光拂过猎猎衣袍。
这道声音……他怔然仰头,却见那从云霄中而来,却不畏风暴的阴遏影响、如同天空统者一般纤凛纵横的身影。
那一双清冽如昆仑山磅礴摄人的眸子,仿佛一下印进了他的瞳仁之中。
鲲鹏一个俯冲疾射,摆动着宽长数米的翅膀,仰头对天空长啸,巨大的风气将地面的尘飞扬起,赵军一时受惊愕然猛退。
“陈芮——”
她踏在鲲鹏头顶,视线在下方梭巡一圈,手中幻剑由一尺、一丈、十数丈,那阔白之光剑是人之不可想象那般延长,那几乎要将人扼杀窒息的气势一下铺展开来,阴沉的天空飘下了细雪,纷纷扬扬,一片白茫茫之中。
她一出手,便是一个高级武技大招——“暴雪杀”,极寒之气从她脚底蔓延一下咔咔地冻结上了投石器,它不停,从地面不断覆盖到赵军脚底,令其冻结不动。
“以城墙囚困我秦军……有何不可破!”
幻剑从十数丈外横扫而来,“哧”的刀茫划破了那坚固冷硬的灰色城墙,以摧枯拉朽之势从城墙上划剌过去,那石垒厚重的二千余米城墙从东至西一寸、一丈在冰刃之下仿佛洪泻一般,轰然倒塌毁碎——
陈白起眸光如魔神复苏,金光大作,喉中低鸣一声,一剑挥过,那阻挡了千军万马的高墙城楼顷刻间化为一片废墟。
护城河前的秦军跟魏军都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幕惊傻眼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一片广垠高阔的巨大城墙垮塌下来,尘飞烟弥,裸露出了城内那一片的火山火海,而在里面正拿污水浇透全身避火的数万秦军也跟傻了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城墙外的一切。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没有动作,空气好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直到他们后知后觉地看到在上空那一道凝结了庞大的气势的身影。
底下的人彻底沸腾了。
“太傅——”
他们污着脸热泪盈眶,发自肺腑,争先恐后惊喜、激动的呐喊响彻天空。
“太傅——”
远处的相伯荀惑、护城河前的魏王紫皇这一刻,也心跳不已,激动得手都发抖了,心里涌起了千言万语。
陈白起张臂一扬,幻剑化成了万千光茫消弥在远风之中,她冷静沉著,垂眸。
这时,底下一声破嗓惊叫:“君上——”
这道声音落入这片群情激昂的叫喊声中几不可闻,没有人察觉,但陈白起却猛地转过头。
只见厚重仞墙在顷刻间的轰倒毁塌,上面落站的人躲避不及被祸及卷入,也有人凭着高明的身手避闪于幸存的角落,但其中有一道清隽的身影却从高处迎风坠落。
那一片红色,如同在火中燃烧的曼珠沙华,受狂风影响,在半空中翩飞——
这时,一道同着红色似海棠绽放的身影从空中毫不迟疑地跟着跳落,乌黑青丝如瀑在雪白的指间滑过,在半空中将他牢牢地抓住。
“后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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