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宝藏
万历九年夏,桅杆飘扬黄底镶龙旗,双层甲板陈布二十八门镇朔将军炮的老式千料战舰载着大明第一个睁眼看细菌的医师陈实功抵达天津北洋港口。
那天负责卸货的北洋旗军不胜烦扰,因为这位挂职北洋医科院的甲等医师拒绝进入军府休息,一定要亲眼看着旗军在码头把他随身携带的六十二只板条箱沉重器物搬下船、送到地方才肯离开。
陈实功并没有那么多行李,其中十二箱属东洋军府,为此年度右京八县赋税报表、官吏任职状况、铁路建设规格情况、矿山渔场林场农田状况及新增精量舆图等公文。
另有九箱属常胜所制细菌培养、显微镜制作的机器样式。
剩下的全部是书,一多半为东洋军府藏书阁内今年对所获西书翻译抄本。
其中也有几本宗室大学的新编教材,主要为徐渭对融合西方画后创作方式、阴影、光线等手法的新编画艺;朱载堉的乐理,以及其同程大位一起编出的数学教材。
余下的则都是陈实功口述,由其军医团队编写的诸多医术,其团队原本有操刀、称量、古籍、笔记、整理加龙虎道场被辞退的道士六人,后来道长曹长青被派去英格兰,又增加了一名稍通医术的宗室奉国将军。
奉国将军在宗室大学跟徐渭学了一段白描,一百六十余卷医书插图都是他画的。
所有书籍皆为双份抄本。
这是一份宝藏,原本都留在东洋军府藏书阁。
因为始作俑者陈实功并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份宝藏公之于众,所以他遵循陈沐的建议,先将这两套抄本分开,一份教材放北洋军府、一份医书放北洋医科院,余下的一套送往紫禁城。
这套书里的东西都太惊世骇俗,作为宗室大学教材,建筑科、水利科、农牧科的还好,这些几乎没有进步,只是对前人经验总结归纳而已;可是乐理科?朱载堉的结论是最新的,与大明故有乐理格格不入,未必会为人采用。
最难的就是他的医书了,像《骸骨筋肉真解》,人身上二百多块骨头每一块都单独介绍,包括其模样、用处,并附有插图,图上写着标准大小、粗细的尺寸区间。
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筋腱以及绝大多数血管,甚至连外皮厚度、油脂厚度等等都有全面且明确的介绍,这说明什么?
说明每个看到这本书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都会是:写书的人究竟做了些什么?
当然,都不用陈实功想起来东洋军府派自己回来究竟是为什么,就在他刚带着军医学员与旗军把东西安顿好,北洋重臣叶梦熊已经拿着电报单子来了。
“别歇了陈医师,紫禁城发来电报,陛下要你带好陈帅回信即刻启程,速去清华园,一路行船劳顿,待晚些时候去张阁老那歇。”
叶梦熊说着做出无奈的表情,闭眼叹气的同时又挑起眉毛,摇头道:“阁老等你等得辛苦,先向陛下请求致仕,上月的手本都用上乞骸骨的词了。”
朝廷没有这样的先例。
别管是阁老、重臣还是寻常官吏,甚至哪怕是百姓小民,只要人家没犯法没作奸犯科,哪儿有皇帝自己施压不让人家治病的?
这事谁都没办法劝,最开始朝堂上是有人说话,说皇帝不该拖着不让张阁老看病。
有病治病,这不是人之常情?
要说是请的医师医术不精,那也不是,张居正是从徐阶府上请的名医赵裕,像这样的甚至还专门找了两个同样患几年痔疮的人,先给他们治,如今人家那俩人病根儿都没了,健康得不得了。
“乞,乞骸骨?”
这个词在语境上是很严重的,通常别管权臣也好、寻常大臣也罢,平时正值壮年身体健康,说个请求致仕,也就行了;就算有个小恙,说个告老还乡,看皇帝准不准,也算是。
比方说马芳,这不到老了身上久伤找后账,朝廷直接安排进北洋医科院修养,这都不用说乞骸骨的。
乞骸骨,这是怕死了埋不到家里去。
这个词把陈实功吓一跳,问道:“阁老病得有这么严重?不应该啊。”
“本来没事,就是旧疾,一直吃着苏东坡的茯苓饼,饮食少肉少油,安然无恙;一直到今年过年,先前塞外一直打仗,朝廷的事断不了,谁都提着心劲不敢轻松。”
叶梦熊跟陈实功边走边说,边张望着陈实功带回的这些板条箱,道:“入冬以后,塞外的兵有陛下亲自监制的冬季装甲,还能将哨探洒出雪地三五十里,偶尔过个夜也无妨,反倒北虏全靠肉扛风,朝廷的心气这才松了下来。”
“人心紧惯了猛一松容易得病,过年谁不吃点大肉大油,再饮上些酒,实不相瞒……我去看望阁老,医师你猜阁老怎么形容病情。”
“炸膛。”叶梦熊长出口气,带着感同身受的畏惧神情,道:“他说像如同炸膛,嗯,镇朔将军炸膛。”
“给陛下写信还借题发挥,说这国治沉疴正如人治重疾,不可拖,他这病就是拖出来的,要果断祛除病根。”
“陛下不这么想,陛下认为必须要有万全之策再做考虑,不可有丝毫差池。”
叶梦熊道:“不论对国,还是对阁老,一直拖到现在,半年了……阁老如今病得越来越重。”
陈实功看见叶梦熊脸上一闪而逝的复杂神情,那神情里既有感慨、也带着些微忍不住的嘲笑,道:“我看多半是被陛下气的。”
本来屁股生出痔疮就是个没多少人知道的事,给皇帝说自己要请半个月假施药治病,结果可好,就等了半天,皇帝这边派人慰问,说他不准,不准张居正治病。
“在下倒是觉得,此事陛下所言极是,在下此次回来主要就因此事。”
陈实功检查好一切随行书卷、器具完好无误,着医生学员带上要呈送皇帝的东西,对叶梦熊行礼告辞,道:“陈帅命我在大东洋寻患病之人治疗,年过四旬、患病五年以上者四十六例,分以各种手段治疗,手术开刀、枯痔散、熏洗法、艾灸法、引导法、熨帖法,就连古时候的烙铁法都试过了。”
“饮食法、艾灸法、引导法、熨帖发、熏洗法,直至在下乘船,仍旧不能除根,但症状确有不同程度的减轻;而枯痔散、开刀切除的二十二名患者,有四例开刀的血流不止元气大伤,六名枯痔散患者治愈后损耗气血,他们年纪大,承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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