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多死一些又何妨?
月升日落,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当次日的阳光照晒在济州城上的时候,两万宋军分为前后两大部,已列阵在高耸的城墙之下。前部中军,五千步军严阵以待,人人身披重铠,左右亦各是两千甲兵压阵拱护。余下千人掩护着一座座高大的器械,从远及近,渐渐的向济州城靠来。
后部。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部全营阵列,一万将士,每千列位一个方阵,十个方阵呈4+4+2,排列在城墙上的梁山军眼前。两阵相隔有一定剧烈,阵中各部相隔也有一定距离,但是在城墙上梁山军卒俯瞰看来,宋军各部间的距离立刻就缩短了许多,轻易“缩聚”成一个完整的军阵。
密密麻麻的宋军将士军容可谓威武,士气亦高昂雄浑。
大军的正前方,一面面巨盾列在阵前,一根根长达丈余的长枪利矛从盾墙的缝隙中穿出。
虽然一眼望去宋军前后左右似乎都一般无二,可在陆谦的眼中,那前军中央阵列的宋军士兵的炽烈士气,要远远比其他各部宋军旺盛的多。
伴随着战鼓激昂迅猛的节奏响起,雄壮的战阵中,一股杀气冲天而起。若是陆谦此刻在场儿,就会发现,不仅宋军前部中军头顶的云气更加赤热,就是那前部左右两军和后部宋军,士气中也隐隐透出了一抹殷红。
折可求纵马冲出前军战阵,身后的一群亲兵立即紧随其后涌了出来,虽然距离济州城还有小三百步远,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还是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城墙上的动静。
这样的一个距离还处在床弩的射程范围中。百多个亲兵悄然无息的就散布成了一个圆形的防御阵势,将折可求紧裹在其中。
这些折家亲兵或许祖上几代人都是吃折家的饭,聚拢在一起,人数虽然不多,却一个个神情彪悍,强壮的身躯让人一眼就能感受出他们身上那种爆炸性的力量,叫人不可忽视。
折可求细细打量着济州城头,城墙上是战旗纷飞,杀意朦胧,梁山军的士气一如既往的厉害。这支军队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面对西军无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始终都给他一种彪呼呼的感觉。就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年青小伙子,见谁都敢怼,一言不合就放对。
而且这窝草寇的防御工事做的实在出色。先是土袋藤筐,然后是那一座座木楼,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惊喜。折可求都觉得自己学了新招,可以回到西北后,在整个西军面前都秀上一秀的新招。
城前宽阔的护城河以及羊马墙,就如同一只猛兽般张开着血淋淋的大口,准备吞噬着靠近它的敌人。
不过……
折可求回头看了一眼已方的战阵,密密麻麻的步兵方阵一眼望不过尽头,忽然轻声笑了起来。这般防御又如何?西北战场上谁还没打过苦战?那攻城战就是填人命的。
略一挥手,得到示意的传令兵迅速将手中的令旗一舞。阵后战鼓刹时大作,军阵中令旗翻飞,一队队士兵在令旗的指挥下穿插而行。刚刚沉寂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五千前部中军,共分十对,每一队五百人为一个方阵。
战鼓轰轰,咤雷般的鼓声控制着大军前进的节奏,那每一声重鼓便都伴随着大阵里的喝呼声,每一声轻鼓便都和着大军前进的步伐。这阵“咚咚咚咚……”的战鼓声就仿佛是来自苍穹的重喝,一声一声的震撼着城上城下两支军队的心灵。
宋军的士气在进一步高涨。毕竟人这种生物是很受气氛感染的。而梁山军的士气虽无所下减,但到底是减少了,因为敌人的士气高涨了。
鼓声落下,宋军阵中,号角声蓦然响起。随即鼓声就再度如同惊雷一般震天动地,五千中军发起了冲锋一般的呐喊。人则是半点不动,折可求也已退下了原先驻马的前军所在地方。
超过三十台石被推到了距离城头二百步距离处,发出了怒吼。
在这震天的呐喊声里,在震天的战鼓声里,在震天的号角声,开始向济州城城头倾泄着一块块巨大的石弹。随之二百步外的济州城处就响起了一声声巨大的哄响。
战旗狂舞,两万宋军兴奋地狂吼大叫着,明亮的刀枪在军阵间掀起起了层层冰寒的雪光。
沉重的石弹狠狠的砸向城墙。那串楼虽然是硬木所造,可是每当被石弹命中时候,也不比薄纸结实。更有石弹轰击到城头女墙,瞬间里就石屑碎块纷飞。
最着眼的就是城门楼。当一个个重型石发出的石弹纷纷命中城楼,济州西城楼上,那两层高的城楼就显得分外单薄了。
它连角楼都不如,后者好歹构造的坚固,石也能扛几下。可城楼呢?那是一招命中就必然多出一个大窟窿。五七下后,整个城楼就都摇摇欲坠了。
如此到了正午,当整个两层高的城楼轰然倒塌的时候,整个城墙似乎都在阵阵抖动。
也万幸羊马墙处的串楼表现的突出。虽然简易结构,每被炮石砸中,必会当场就塌毁。但此物制造容易,且要毁掉一处串楼往往需要两三轰击,如此反倒比主城墙的敌楼更具实用性。晁盖早制造了上千间这样的串楼,沿着护城河与羊马墙布置成防线,架在护城河边上,下方环以羊马墙,哪个楼被击毁了就换一个新的上去,就如同一道移动城墙。这样一来,宋军的炮石再猛烈,却始终奈何不了济州城。
远处的宋军阵中发出震耳的欢呼了。石可是当下时代第一流鼓舞士气的用具,不管实际效果如何,单是这石弹漫天飞舞的情景,就足以叫全军的士气大增!
就像热兵器时代的大炮,炮声隆隆,这就可以给士兵带来信心。
虽然今日石轰击羊马墙的想过很糟糕,但他们轰塌了城楼,就一下子让宋军再一次激动来,让很多宋军士卒心中的恐惧消散了开。毕竟,这种攻城战的折损,乃众所周知的巨大。折家军且不提,单陈州军、唐州军内心里就无不是七上八下的。而如今那心头的担忧就不觉间消散掉了许多,军心稳固。
甚至于一些‘幼稚’的士兵,见到石的威力如此之大,心中都生起一个念头保不准只依靠石就能击垮城上守军呢。只要撞塌了守城梁山军的信心,此战还不旦夕可下?
他们却不知道,原本密集的站位在城墙上的守军,在石弹飞起的那一刻,已经大部分在各自队率、都头、营正的带领下钻入了藏兵洞,城守晁盖本人更是不是就现身城头,甚至是外头的羊马墙处,安抚人心,鼓舞斗志。
这城楼倒塌了,对梁山军的实质伤害是微乎其微。士气上的打击更是近乎没有。
石的威力很巨大,城垛也挡之为粉齑,重盾长牌之类的就更不起什么作用。但是串楼在这一战中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功效,这羊马墙官军都越不过,还谈何杀奔城头呢?
事实上,非止梁山军这般想来,就是宋军也这般想。当兴奋过去了后,他们就不得不再度面对养马+串楼这么个难题了。
那整条羊马墙被无数石弹命中,按道理它早就该稀烂的一塌糊涂。就是西北战场上,宋军布置的那些加厚加高的羊马墙,在西夏人的石之下,不也脆的不堪一击?但眼下这里的羊马墙在搭配上那古怪的木楼后,就变成了一面团了。任由石捶打,也不能把一面团再度打成粉末。
这仿佛是大海中乘坐的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中,看似随时都能倾覆。实则稳如泰山。
当时间走到傍晚时候,宋军已经无力气和心劲去发出呐喊了。有个卵用?
而守军一方自然是鼓舞振奋,士气大涨。
折可求并无意外,早前他就看出了那木楼的不凡来。今日的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如是到了黑夜里,他才真的提起精神来。
到了夜色笼罩大地时,两三千人的陈州军在两个营的府州军的掩护着,扛着一个个土袋,蜂拥向着护城河奔去。
填河。这才是折可求的打算。
既然石不能奏效,而他又没有太长的时间耗费这里,那折可求便只能舍着人命去填了。
先将护城河填出几条通道,再用身披重甲,敢杀敢战的精兵直接突击羊马墙,彻底扫清城下的障碍。之后再猛攻城池。
反正就是多死些人么。他们西军与党项人力战数十年,折损了多少健儿,这中原之地的官军死难一些又有何妨?平贼而死,为国而亡,这是光荣。
两个营的府州军架起了一面面大盾,护在战阵的前方,之后是密密麻麻的枪林,接着再是弓弩兵、刀牌手、刀斧手。两个营的府州军阵列很密集,如此才能在厮杀中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石还在向济州城抛射着石头。
城外宋军一动,城头上守军的号角声大做。晁盖披挂上战甲就直奔城西。
济州的战事就是梁山泊与东京此番大战的预热。段鹏举之败,先折了童贯两分锐气,如此折可求肩上的压力便就更大。
一路前锋已败,一路偏师若是再败,童贯就真的怒不可遏了。
作为督掌陕西六路军政的领枢密院事,总领永兴、延、环庆、秦凤、泾原、河西各路经略安抚使的童贯,愤怒之下给府州换一个知州都是有可能,也轻轻松松就能做得到的。
为老赵家效力百多年的折家难不成还能背弃大宋,带着府州投效西夏么?
是以,折可求很下力气,也就是他还有一份良心,拒绝了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提议驱就近乱民以填沟壕的建议。
吴秉彝口中所谓的‘就近乱民’,那就是济州城周遭的百姓。这一招狠毒着呢。
最终还是陈州军和唐州军顶着城上城下的箭弩夹击,付出了上千条性命,耗时四个昼夜,才在济州城西的护城河上填出了五条通道。
折可求旋即派出了手头的精锐来,以上百名亲卫为尖锋,折可存亲自上阵,引着千百余身披重甲,手持大刀重斧的关西大汉,趁夜直冲羊马墙。
两方这一战,如是火星撞地球。
乃殊死之斗。
那厮杀耗时不长,前后只半个时辰,折可求派出的先锋就已经折损大半,就是折可存本人都被扫落了头盔,继而被一锤敲在了肩膀上。
那羊马墙还依旧稳稳当当的掌握在梁山泊的手中。
第二日天亮,再看那被分割切断的护城河,河水无不赤红,恍如血潭。
……
此时已经是八月末,陆谦带引着大军已经赶到了郓城,童贯亲引兵马也进到了范县。
全天下的目光都在聚焦济州府。
因为这一战许就代表了今后天下之走势。
与之相比,王庆进兵夔州府,再战襄阳;田虎崛起威胜州,攻打隆德府【壶关所在地】,就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了。
便是方腊杀入了杭州城,都似乎没什么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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