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丧夫之痛

众人的眼睛从长时间的黑暗之中忽然来到光明之地，短时间内眼前一片光晕。

等大伙儿眼睛重新回到清明的时候，他们却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惊了。

以前山清水秀的云顶天宫，处处鸟语花香，雾气缭绕的群山，郁郁葱葱的森林，蜿蜒曲折的溪流，恢宏的建筑群若隐若现地坐落在群山之间，一切都是美如画卷一般。

而现在他们看到的场景，却是一副炼狱模样。到处是冲天大火，被点燃的建筑正在冒着浓烟，遮天蔽日的烟雾将日光都遮蔽了起来，昏昏暗暗的光线里，看到无数的飞鸟惨叫着在逃命，林间的珍奇神兽们呼啸着从丛林之中逃窜出来，惊慌失措地不知道逃往何处。

这一切让刚刚回到云顶天宫地人们有种进错家门的感觉。

“云宫...云宫沦陷了！”斗木獬一个踉跄，差点跌掉，还好身旁的星君及时扶助了他。

众人再次望向漫天的大火，整个云宫之中的火势绵延了数千里，浓烟的气味强烈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不！云宫还没有完全沦陷，要不然这入云石阶和咱们身后的大殿怎么会完好无损？”卓华虽然也被刚刚看到的场景震慑到了，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理智。

经元君这么一提醒，众人才纷纷稳住情绪开始往下俯瞰。

“没错，没错！山下石阶的入口处的几处小屋也是完好无损的！之前执勤的时候，我们还在那里歇过脚。”

“快看！最近的青龙宫也没有着火！咱们的人还活着！”

完好无损的青龙宫给了大伙儿希望，他们此次历经千难万险，九死一生之后回到云宫，多么希望自己的家人朋友能够安然无恙。

卓华当机立断，带人立刻飞向了青龙宫。

刚一落地，众人便被青龙宫门前的肃杀气氛所震慑到了。偌大的广场之上空无一人，到处是打斗过的痕迹，残破的地砖上浸润着黑色的血液还在缓缓地流淌。不远处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一些弩炮，其中几具已经损毁了。烈火箭散乱在地，似乎刚刚使用它们的主人离开没多久。

忽然间，紧闭的大殿之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涌出了两百多人的队伍，个个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地挥舞着武器冲了出来。

“嘉蓝！嘉蓝！是我们！”卓华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因为他觉得打头的那一人十分的眼熟。

只见那人身着满是血污的亮银鱼鳞甲，内衬一件枣红色战衣已经残破不堪。枯黄杂乱的头发胡乱地扎了起来，用一根断了的筷子别住了挽起的发髻。

脸上被烟灰和血污糊的如同一张面具，露出两个明亮且布满血丝的大眼睛。

哐当一声，那人手中的武器落了地。她也认出了刚刚来到的这批人，不是连日来猛攻他们的暗戾贼军，而是他们日盼夜盼的援军。

“卓华！你们终于回来了！你们怎么才回来啊！”田嘉蓝放声痛哭起来，这连日来的苦战让她这个皇室宗亲，身骄肉贵的公主迫不得已变成了抵抗军的领袖。

将士们都仰仗着她，家属们都依靠着她，让她丝毫不敢懈怠。

就在刚刚，她带着剩余的两百来人再一次打退了暗戾的突袭，原本已经精疲力竭，刚躺下喘了口气，哨兵又报说门口出现了大批人群。田嘉蓝想都没想，拎起武器，照惯例朝着芮儿的脸上亲了一口，轻声说了一句：“好好长大！”

她心中暗想，不知道此次自己还能不能回得来，若真战死就把这句话当作临终诀别吧。

见到了久违的星君们，包括田嘉蓝在内的守军心中那根紧绷已久的弦一下自松弛了下来，他们脸上含着笑，带着泪水得瘫倒在地，只是默默的望着眼前的这些人痴痴地笑着。

哭了一小会儿，田嘉蓝忽然又笑了起来，说道：“你们一定经历了不少苦难，能回来就可以了。元上你莫怪罪，家中遭了贼，现在无法给大军办凯旋酒宴了。”

卓华默不作声，他此刻真的不知道如何跟田嘉蓝提及林柏阵亡的事情。

“林柏呢？我夫君呢？平日里总是第一个冲出来找我，今日怎么如此按捺住性子？”田嘉蓝摸了一把眼泪，探着脑袋往卓华身后望去。

“老蛟...老蛟他...”卓华难以启齿，双手捏紧了拳头。

“嗯？他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花天酒地了？被哪个狐媚子勾去了魂魄？”田嘉蓝边说边撸起了袖子，目光还在人群之中搜寻着。

玉清疏曾经也是率领过千军万马的统帅，战场之上的这种生离死别她已经司空见惯了。见到卓华犹豫不决，难以启齿，于是迈前一步，准备开口告诉田嘉蓝。

忽然，卓华抬起手制止了玉清疏，侧过脸来说了一句：“前辈，让我自己来说吧！”

玉清疏收回了迈在半空之中的脚，抬眼望了望卓华，嘴角微微上扬，赞许地点了一下头。

“嘉蓝，老蛟他在出碑道前的雪谷之中...战死了。”卓华说完，默默地低下了头，身后的星君和将士们也自发地低头默哀起来。

“卓华你别闹，虽说你们都是生死之交的兄弟，你说他死了他自然不会生气，可我会生气的。快告诉我，林柏去哪里了？”田嘉蓝踮着脚，又朝卓华身后望去。

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声说道：“嗷！我知道了！卓华，你是不是又派他去断后了？怎么每次这种凶险的事情都让我们林柏去啊！下次能不能让玉黑石啊，日徐洛啊去断次后啊！”

“嘉蓝，老蛟没去断后，他真的战死了。雪谷那场仗，我们列阵迎敌，引动了天劫。老蛟为了救我，为了救整个云宫，自己迎着天雷冲上去，耗尽了天雷之威，可自己也粉身碎骨了。”

卓华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不敢去看田嘉蓝的眼睛。

“开什么玩笑！”没想到田嘉蓝完全不理会卓华刚才说的话，脸上带着不相信的笑容绕开卓华冲进人群里翻找了起来。

“林柏！你给我死出来！你要是真有风流债，让我揍一顿也就过去了，躲起来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出来啊！你们龙族的传统难道就是出征归来躲着不见妻子的吗？”

田嘉蓝喊叫着，在人群中左冲右撞，所到之处人人都低头垂目，不敢与之对视。

“瞎胡闹！”玉清疏见状想上前制止，卓华再一次伸手拦住了她。

“前辈，随她去吧！”

田嘉蓝从队伍前面一直找到队伍后面，脸色越来越难看。

“林柏，你出来吧！我不凶你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凶你了。你要随军出征我都依你，再也不跟你胡搅蛮缠，阻碍你了。你出来吧！”

她哭喊着，泪水再一次涌出眼眶，将脸上的血污冲出两条沟壑来。

当田嘉蓝冲到队尾，查看完最后一人之时，她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汉白玉地砖上。

“林柏，你这个骗子，当初跟我的山盟海誓都忘记了，说什么等打败了暗戾，要陪我去看鲲鹏海的潮起潮落，去看苍梧上上的晚霞。你都忘记了，你都忘记了...”

田嘉蓝趴在地上抽泣着，撑着地面的双手不住地颤抖，豆大的泪珠砸在汉白玉的地砖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这声音如同一根根尖刺，毫不留情地戳在了卓华心头。

“你让我和芮儿以后怎么过？你让我如何跟芮儿解释啊！”田嘉蓝仰面痛哭起来，这哭声仿佛是一根长鞭，抽在回到云宫之中的这些人脸上，火辣辣的疼。

玉清疏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于是大声说道：“阵前玉碎是每一个战士的最高荣誉，当家属的理应感道光荣才对，再者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玉前辈，你们那样做太过冷血了吧！莫让将士们寒了心！”卓华一改以往的尊重，言辞冷冽地厉声说道。

过了一会儿，田嘉蓝停止了哭泣，脸上依旧带着泪水可神情木然。

她站了起来，旁若无人地穿越了人群，眼神空洞地与卓华擦身而过。不经意间，她的脚踢到了之前掉落在地的长剑，那长剑仓啷一声被踢得老远。田嘉蓝没有停顿，迈步进了大殿。

卓华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望着众人道：“经此一役，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可是贼人还没有被铲除，我们的亲人依旧身处危险之中。请问诸位，该如何是好？”

广场上的众人齐声高喊：“誓杀贼人！誓杀贼人！”

卓华点了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说道：“玄黄誓不为奴！光明终将战胜黑暗！”

此话一出，整个广场之上的人们都被此等悲壮之情所感染，人们呼喊着，口号声响彻了整个云顶天宫。

而此刻，身处不远处的兰陵正在默默地观察着青龙宫广场上众人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卓华。

当她见到卓华慷慨激昂地喊出那句话之时，眼眶之中已经被泪水所浸润。

“若均，你越来越像一位统帅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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