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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欢和陈屹的关系成了横亘在阮眠心中一根消不掉的刺。

        尽管第二天她就从孟星阑那里得知盛欢和陈屹到目前为止仍旧停步在朋友关系上,尽管所有人都觉得陈屹可能真的不喜欢盛欢,但尽管如此,阮眠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

        现在不代表将来,陈屹现在不喜欢盛欢,可以后总会有别的,别的对于他来说更好更合适的人。

        就像电影《重庆森林》里何志武问金发女杀手喜不喜欢吃凤梨的时候,女杀手回答说,人是会变的,他今天喜欢凤梨,明天可以喜欢别的。

        就算今天不喜欢,也会有明天,以后每一天都可能会有新的喜欢,但无论他喜欢什么,都不会和她有任何关系。

        阮眠每每想到这一点,心里总是会泛起一阵无法言说的酸涩和难过,以至于平常对于她来说总是充满怀念的暑假,都变得格外难熬。

        七月底,学校竞赛班开始补课,上课时间从上学期的每周一三五晚自习和周六半天调整为每周一至周五下午六点到晚上九点半,上课教室也从多媒体换到了高三教学楼。

        阮眠和陈屹的碰面不可避免,她也有想着用疏远去代替不在意,但往往只要他随便一个眼神,她的所有努力就又成了无用功。

        周五这天班里组织小周考,阮眠这段时间胃口不佳,加之天气炎热,白天没怎么吃东西,原本好好的胃硬是给整出了小毛病。

        考试之前,阮眠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虞恬帮她接了杯热水,她喝了两口又拧紧瓶盖捂在胃上。

        温热隔着一层衣服贴着胃,缓解了几分尖锐刺痛。

        盛夏时节,晚间的气温也居高不下,教室里开着空调又吹着风扇,冷气到处直窜。

        阮眠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袖,考试考了一半,露在外面的胳膊既因为冷又因为疼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监考的罗老师瞧见她脸色不对,快步走过来,低声关心了句:“怎么了,不舒服吗?”

        阮眠不想太引人注目,只是说:“老师我没事,就是觉得有点冷。”

        “这样啊。”

        罗老师直起身,原本想叫坐在那里的陈屹关一下风扇,但又怕打扰人的思路,想了想还是自己走过去关。

        老旧的风扇伴随着迟缓的“吱呀”声,停止了转动。

        罗老师关了风扇,从两排座椅间的过道走过,停笔整理思路的陈屹抬头看了眼,没太大反应。

        小周考不怎么正式,考试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结束后,作为竞赛班班长的陈屹起身帮老师收卷子。

        他从第一排开始收起,收到阮眠那里,她趴在桌上,卷子是虞恬帮忙交的,陈屹扫了眼卷面,又递了回去:“姓名没写。”

        阮眠没睡着,听声音又抬起头,拿笔补了名字。

        陈屹拿着卷子继续往后走,阮眠重新趴在桌上,许是难受又或者别的,总之有些莫名的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阮眠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脑袋上忽然蒙下来一件外套,上面带着熟悉的味道和气息。

        冰凉的拉链触碰到她的脸颊,阮眠倏地清醒过来,拽着外套抬起头,看见从前面走过的身影。

        一旁的虞恬以为她不知道是谁给的外套,随口提了一句:“这外套是陈屹给你的。”

        阮眠垂眸“嗯”了声。

        虞恬边收拾课本边感慨道:“没想到他这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对班上同学还挺好的。”

        是。

        他是很好,可阮眠却更加难过了。

        这不过是他从指缝间无意漏出的一点好,却已经足够她抛掉之前所有的不快乐,重新扎进这段无人可知的暗恋。

        这太不公平。

        但感情从来都不是用公平两字就能够衡量的,只不过是自古以来先喜欢上的人,总是会离输到一败涂地更近一步。

        阮眠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在这场暗恋之中,注定是输家。

        那天放学之后,阮眠准备把外套还给陈屹,可他已经和其他同学先一步离开教室,她只好把外套带回家。

        晚上洗完澡,阮眠坐在桌边擦头发,方如清敲门进来送衣服,却不想正好看见她放在床上的黑色外套。

        外套宽大,显然不是女生的衣服。

        方如清伸手将衣服拿起来,阮眠回头瞧见她的动作,心里咯噔了下,虽然没什么,但总归还是有些心虚,主动解释道:“这是我班里同学的衣服,我晚上胃不太舒服又忘记带外套,就找他们借了衣服。”

        比起衣服方如清当然还是更关心女儿的身体,收起那点胡思乱想,问道:“胃不舒服?

        那现在好点了吗?”

        “已经好多了,可能就是有点着凉。”

        方如清还是忍不住数落,“你这肯定就是这段时间不好好吃饭造成的,从明天早上开始,我喊你起来吃早饭。”

        阮眠笑着叹了声气,“好吧。”

        方如清手里还拿着那件外套,“那这衣服我帮你拿下去洗干净,你下周一再带给同学?”

        阮眠抬手拿毛巾擦了两下头发,神情自然,“好,谢谢妈妈。”

        临走前,方如清还不忘叮嘱一句:“记得把头发吹干再睡觉。”

        “知道了。”

        房间很快安静下来,阮眠的卧室对面就是平江公馆,黑夜里,远处亮起的一盏盏路灯宛如白昼。

        在之前很多个失眠的夜晚,她就是这样坐在这里,数着那一盏一盏灯,从左至右,一遍又一遍,直至破晓将近。

        翌日清晨,大概是为了顾及到阮眠的休息时间,方如清特地将吃早饭的时间推迟了半个小时,快八点才叫阮眠起床。

        这个暑假,段英带着赵书阳回了老家,赵应伟在和方如清心平气和的商量过一次之后,依旧选择从经营不善的外贸公司辞职,转而和朋友合伙开公司,整个假期都在南边城市考察市场。

        赵书棠报了辅导班,早上不到七点半就出了门,早餐的桌上就只有阮眠和方如清两个人。

        阮眠吃了半饱,停下筷子擦了擦嘴,随口问了句:“赵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一段时间,估计得到中秋。”

        方如清夹了筷腌黄瓜,“你们竞赛班是不是这学期就要安排考试了?”

        “差不多,十二月份左右吧。”

        方如清笑了声,也停下筷子,“有信心拿到保送吗?”

        阮眠抿唇想了几秒,“不太确定,但我会尽力的。”

        “嗯,凡事尽力而为,自己不后悔就行。”

        方如清站起来收拾碗筷,边往厨房走边说:“我和你爸从来就没想过要你多优秀多出人头地,你现在这么优秀,其实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

        阮眠小时候比起同龄人,发育要迟缓很多,方如清和阮明科曾经一度以为她在智力方面也会比旁人差一些,但自从上了学之后,阮眠就跟开了窍似地,一路顶着好学生的名号考进了六中。

        哪怕现在转来八中,也丝毫不逊色。

        阮眠端着没吃完的腌黄瓜小碟跟着往厨房走,将菜蒙了保鲜膜放进冰箱,靠在门边看方如清收拾。

        “当初让你转学的时候,我还很担心你跟不上八中的进度,担心你因为换了新环境,各方面都适应不好。”

        方如清开了水龙头,水声盖住几分她的声音,“结果没想到你来了八中之后,成绩比在六中还要好,妈妈每次想起来心里都会觉得很骄傲。”

        阮眠笑着挠了下脸,“估计是八中老师的教学方式跟六中不一样,也更适合我一点。”

        “这是一方面,你的努力也是一方面。”

        早餐碗筷不多,方如清很快收拾完,擦干手搂着她往外走,“书棠今天只补半天课,我们中午去找她吃饭,下午我们一起逛逛街怎么样?”

        这个搭配和安排显然不在阮眠的计划之中,但她又不想拂了方如清的好意,只能应了下来,“行,都听您的。”

        上午仅剩不多的时间转瞬即逝,中午阮眠陪着方如清去接赵书棠一起吃了午饭,又去附近商场逛了一下午。

        阮眠和赵书棠和解之后没多久,赵书棠就回了学校上课,阮眠帮她补习的事情自然也就停了下来。

        两个人大概是觉得别扭,平常也还是和之前一样,不怎么来往也没太多的交集。

        今天突然这么走在一起逛街,阮眠是哪哪都觉得怪异,多说话也不是少说话也不是,到最后干脆就彻底没了话。

        中途路过洗手间,方如清进去上厕所,两个女生拎着东西站在外面,中间隔着能站下三个人的距离。

        赵书棠注意到她的沉默,忍不住朝她这里看了几次,最后一次正巧撞上阮眠的视线。

        两个人都是一愣,阮眠先别开头,过了几秒,又扭头看过来,“那个,你补习班要上到几号啊?”

        赵书棠抿了抿唇:“开学之前吧。”

        阮眠“哦”了声,又没了话。

        赵书棠看了眼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装作漫不经心的往阮眠那里靠近了两步,温声问道:“你那个竞赛班要上多久啊?”

        “应该得上到竞赛前。”

        阮眠低头看着楼下渺小的人影,“你平时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找我。”

        “……嗯,好。”

        阮眠扭头看着她,“赵书棠,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你之前说,我妈和赵叔叔结婚是贪图你家的房产,所以……你家是要拆迁了吗?”

        这问题猝不及防又有些好笑,赵书棠没忍住笑了出来,但很快又止住了,像是不太好意思似地抓了两下脖子,“也不是,我就是无意间听邻居聊天提到了这个。”

        其实这话是赵书棠听段英提起来的,当初赵应伟回来说要和方如清领证结婚,段英就一直在家里和她念叨这事。

        本来他们一家四口在这巷子里过得好好的,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还带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儿要住进来,赵书棠当然不能接受,再加上还有段英的偏见想法,她自然就被带歪了。

        “我妈去世之后,我爸身边就一直没有过人,我也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再娶,所以当他那时候说要和方阿姨结婚的时候,我觉得他背叛了我妈,也背叛了我们这个家,所以……”

        余下的话赵书棠没有再说,阮眠理解的点了点头,“我爸和我妈离婚的时候,我也是这个想法。”

        说起来,两个人也算同病相怜,就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方如清从洗手间出来,三个人下楼回了家。

        晚上吃过饭,阮眠去了趟李执那,陈屹每周六都会在他家店里呆到很晚,她去还了衣服。

        陈屹接过被洗干净的衣服,说了句谢谢。

        阮眠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洗衣服这件事,弧度很小的笑了笑,“该道谢的是我,昨天谢谢你了。”

        他挠着右眼角那一片,不怎么在意,“没事。”

        阮眠抿着唇晃了两下脑袋,无话找话的问了句:“李执不在吗?”

        “他在后面洗澡。”

        陈屹看着她,“你找他有事吗?”

        “没事,我就问问。”

        阮眠说:“那我先回去了。”

        “嗯。”

        阮眠从店里出来,走下台阶时,没忍住回头朝店里看了眼。

        男生低着头,正站在柜台边上数硬币。

        店里光线明亮,她一时晃了眼,半天才收回视线,莫名叹了声气。

        回到家里,阮眠在房间看书,赵书棠拿着卷子来敲门,“阮眠,我有几道题想问问你。”

        她过去开了门,“进来吧。”

        赵书棠每次月考在班里的排名都很靠后,主科没什么问题,主要就是差在理综。

        阮眠给她讲完题,她给了阮眠一个笔记本,“这是我之前整理的语文材料,你看看对你有没有用。”

        说完,人就站起来往外走。

        阮眠扭头叫住她:“赵书棠。”

        女生在门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怎么了?”

        阮眠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笑着说:“谢谢。”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不客气。”

        那天之后,阮眠和赵书棠的交集就多了起来,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在讲题目,但之前萦绕在两人之间的那点别扭感却在无形之中消失了。

        新学期很快来临,开学之后,学校里又多了一批陌生面孔,今年的新生军训汇演和开学典礼放在一起。

        去年开学典礼,阮眠站在台下,是丢在人群里一眼都找不见的普通学生,今年她作为高三理科班优秀学生代表之一站在台上演讲,是很多人眼里遥不可及的尖子生、学霸。

        盛夏的炎热延续到了九月,女生温柔但坚定的声音通过操场四周的喇叭回荡在整片天空。

        “……我的发言完毕,谢谢大家。”

        阮眠微微颔首着向后退了一小步,台下随即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下一个要演讲的是文科班的学生,阮眠下来的时候,周海正在和下下一个演讲的陈屹聊天,瞧见阮眠,把她也叫了过去。

        周海说:“学校打算把你们这一批学生的演讲稿登在下一期校刊上,你回头把你的稿子整一份电子版发给吴主任。”

        阮眠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周海捧着新买的水杯,笑道:“我刚才听陈屹说,这次小周考,你又是班上第一,好好干啊,争取年底给我拿个保送回来。”

        阮眠点了下头,抬手将垂在耳侧的碎发拢到耳后。

        周海又看向陈屹:“你小子也是,别以为准备申请国外的学校,就对保送名额不在意了,你不拿到一等奖,别回来见我。”

        陈屹漫不经心的笑,音调懒散,“拿不拿得到一等奖我说不准,但我去了,就不会空着手回来。”

        “你小子。”

        周海拿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感慨道:“难怪你们汪老师喜欢你,就你这个不讲理的傲气啊。”

        他摇头啧声:“整个八中就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陈屹偏着头乐,用大拇指骨节蹭了下额头。

        过了会,吴主任喊陈屹去准备下一个演讲,周海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去吧。”

        “那我就先过去了。”

        陈屹和周海说完,又看向站在一旁的阮眠,想和她打声招呼,但女生似乎在发愣,没注意到他。

        他也没在意,收回视线,从旁边的楼梯走了上去。

        周海感慨似地连着叹了几声气,回头看阮眠魂不守舍的模样,叫了声,“阮眠?”

        阮眠从恍惚中回过神。

        周海笑了声:“怎么了,站着还能发愣,是不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

        阮眠摇头:“没。”

        “别把我的话往心里去,拿不拿奖都没关系,只要尽力就行。”

        周海怕她真因为自己的话有了压力,开导道:“反正以你现在的成绩,考去首都的学校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知道,谢谢周老师。”

        阮眠小幅度的深呼吸了下,却始终压不住心里的冲动,问了句:“周老师,陈屹是准备出国吗?”

        “对,他准备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读物理,好像从去年就开始准备了吧。”

        周海看着她,“怎么,你也有想法?”

        阮眠眨了下眼睛,“没有,我就是好奇。”

        周海笑起来:“说实话,作为老师我肯定希望你越走越高,但作为长辈来说,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出国读书,还是挺吃苦的,我个人是不太建议你去走陈屹这条路。”

        阮眠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旁边一群老师在聊天,叫周海过去,他捧着杯子摸了两下杯壁,和阮眠说:“你忙你的去吧,记得把稿子传给吴主任。”

        “好,我知道了。”

        阮眠绕过人群,快步离开操场,走到无人处时,她突然弯下腰,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分明在空气里,她却像是要溺毙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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