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都是良善人
蒲家大宅的大厅之内,济济一堂。
甘奇带着一队铁甲走了进来,迎接他的是所有人不善的目光。
甘奇脸上却还有和善的笑容,铁甲左右散去,站在大厅廊柱旁边,只有周侗与甘霸贴身在甘奇身边。
甘奇直接走到正中落座,开口笑道:“今日人都到齐了吧?蒲氏人丁兴旺啊!”
蒲志高起身见了一礼,然后落座,挤着笑脸答道:“回相公,人都到齐了。”
甘奇左右看了一下那些怒目而视之人,还笑了一语:“年轻人,就是火气大。”
蒲志高立马换了一个严肃的表情,呵斥道:“还不快给相公见礼?”
满座几十人,不情不愿站起来拱了一下手,连稀稀拉拉的拜见之声都没有,又各自落座了。
甘奇似乎没有感受到任何轻慢之感,反而抬手笑道:“不必多礼。”
然后甘奇再道:“蒲掌柜,你们这价钱可商量好了?我也好把钱给你们送过来不是?”
“回相公话语,大家正在商量此事。”
“哦?正在商量?那也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也听听大家的意见,我这人向来不把钱放在眼里,只要诸位能满意,价格高一点也无妨,也免得你们争执不下。”甘奇是真的和善。
蒲志高眉头抽动了两下,环看了一下众人,又道:“相公放心,今日定然商量一个结果出来,这里有些吵杂,相公不若明天再来如何?”
“不必,既然来了,那就把事情定妥了,免得我再跑一趟,明天我就差人把钱送来,不知大家满意的价格是多少啊?”甘奇不是来得巧,而是挑着这个时间来的,因为他知道蒲家所有人正集合在了一处。
蒲家人,在海上也是无人敢惹的硬茬,总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受不得这种鸟气,忽然起身怒道:“甘奇,你不必在此假惺惺做个好人,我蒲家没有哪个不想杀你而后快!”
这句话一出,蒲志高面色大变。
“什么?”甘奇掏了一下耳朵,做足了恶人的姿态,说道:“杀本官?造反?本官乃朝廷五品命官,你却敢直呼本官大名,还敢当面威胁本官性命。来,到本官面前来,再说一次。”
“相公,小泼皮不懂事,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小人之后一定严加惩戒,相公息怒……”这是蒲志高的话语。
甘奇摆摆手:“没事没事,本官想来宽厚,只是刚才没有听清楚,叫他出来当面说一说,也好让本官能自省吾身,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你以为我怕你吗?我蒲洋,那也是说一不二的汉子,到哪里也受人敬重的,你如此欺人太甚,我蒲洋岂会向你这个狗官卑躬屈膝!”
甘奇此时才搞清楚刚才那句喊打喊杀是谁说的,抬眼望去,笑道:“倒也……倒也是条好汉!”
“滚出去!”这是蒲志高怒斥之语。
甘奇却不管蒲志高说什么,而是抬手招了招:“来,近前来说话,咱们辩个道理。”
蒲洋,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年轻人,此时看了看蒲志高,又看了看甘奇,真就迈步从人群里出来了,抬手一指:“你道我真怕你不成?辩道理,你这狗官有何道理?”
甘奇也站起来了,还有笑脸,回头看了看蒲志高,问道:“蒲掌柜,我真没有道理吗?”
蒲志高听得甘奇这么一问,他没有答话,兴许他真的以为甘奇要辩什么道理,兴许他只是在讨好奉承的话语说出口之前犹豫了一下。
此时,甘奇的手放进了腰间的牛皮袋子里。
嘎啦,击锤已起。
“嘭!”
一团青烟,一声嚎叫,一个强壮的身板,倒地而去,鲜血四溅。
倒地的自然是要与甘奇辩道理的蒲洋,此时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双眼睁得大大,瞳孔不断扩散,身体还在剧烈抽搐。
这一幕,太过突然,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甘奇的话音传来:“这个道理,明白与否?”
满场几十蒲家汉子,全部站了起来,所有的眼神看向甘奇。
“狗官,你竟敢杀人?”
“狗官,血债血偿。”
这一瞬间,又有不断的哐啷之声大作,一队铁甲不多,二三十人,皆是拔刀出鞘。
甘奇也不理会这些,然而又把手伸入了皮袋之中,拿出一个不长的铁条,用有布团的一条捅进枪管之内,清理着枪膛。黑火药就是麻烦,每开一枪都要清理一遍枪膛里的残留物。
愤怒的蒲家人,一个个从座位而出,就要往甘奇身边涌去。这些汉子,在海上那也是杀人如麻的人物,身上血性是真不缺。
蒲志高连忙几步走到甘奇面前:“回去,都回去坐好,不要动!”
“爹,他把二哥都杀了,你还……”
“大伯,拼了吧!”
周侗甘霸两人,早已到得甘奇身边,甘霸提着自己的刀左右指了指:“来,哪个不怕死,来!”
甘奇又从皮袋之内拿出了一个小牛角,牛角中空,里面装的就是火药,尖头处有一个小盖子,盖子打开,便把火药往枪管里倒。
甘奇的动作不快,慢慢悠悠,倒了火药捅两下,塞个纸团再捅两下,放一颗铁珠进去,然后再塞个纸团,又捅两下。
终于弄好了,甘奇开口:“商量好了吗?”
蒲志高的手臂不断在空中往下压,示意众人不要冲动,此时实在冲动不得,哪怕在这里把甘奇杀了,这蒲家怕也是留不下一个活人。何况甘奇哪里是那么好杀的?满场二十几个铁甲,外面想来还有更多。
死了儿子,蒲志高也只能忍着。
“甘相公,你要船,我给你就是,给你就是!还请甘相公手下留情!”这是蒲志高说的话语。
“嗯,这般多好?希尔呢?我今天一并带走。船价,我做个主,二十万贯。”甘奇又慢慢把火枪收回皮袋子,又坐回了座椅。
蒲志高也满场大喊:“坐下,都坐下,都闭嘴做好。”
蒲家的汉子,没有人坐,反而一个个把拳头捏得紧紧。
蒲志高忽然回头问了一句甘奇:“甘相公,小人想求您一句话,我蒲家,在泉州到底还有没有活路?”
“不作奸,不犯科,好好过日子,自然就是活路。”甘奇如此答道。
“那好,希尔你带走,只愿你待他好,二十贯我蒲家不要。”蒲志高如此答道,也有一些负气之感。
甘奇点着头,把茶几上的那杯茶一饮而尽,起身:“我在门口等着,把人送出来。钱明天送到,一分不少。”
说完甘奇起身出门,众多铁甲收刀入鞘,随着甘奇出门而去,警戒的眼神依旧看向众多蒲家人。
到得门口,甘奇停住了脚步,眉头微微皱起。
此时甘霸在后出言:“大哥,就这个机会,依我看,都杀了自在!”
甘奇叹息道:“蒲家好汉多啊!”
“大哥所言何意?”
“好汉若是没有这么多,倒也罢了,做什么事情,多少要讲点规矩,也要注意一点影响,不能把泉州其他的胡番商人给下坏了。但是这蒲家偏偏就出了这么多好汉,何必呢?”甘奇说的话语有点没头没尾。
甘霸一时之间没有闹明白,又道:“越是好汉多,越是要看看到底谁才是好汉。”
“对,就是这个道理。”甘奇刚才那番话,是一种无奈。
甘奇今日来,不是真来谈什么价格的,就是来打探一下蒲家的虚实,其实他也把蒲家想简单了一些。因为之前拆塔寺的时候,蒲志高认怂得极快,导致甘奇以为这蒲家不过尔尔,贪生怕死之辈居多。
但是今日,甘奇知道自己想错了,这蒲家还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反而多是硬汉。若是蒲家没有这么多喊打喊杀的硬汉,而多是那些低眉顺目的人,倒也好说,大家都好说。
甘奇此时也没有必要立马再下狠手,因为直接下狠手也是有连锁反应的,泉州的繁华,主要靠的还是胡番商人,若是没有任何合理的理由就把蒲家如何了,其他的胡番商人必然会被吓到,也怕蒲家的命运落到自己头上。
那么就有许多胡番商人可能大规模离开,这就会打击泉州现在繁荣的经济贸易。
所以之前甘奇对于蒲家,还是想用柔和一点的手段来慢慢打压的,一步一步来,慢慢找借口找理由。
温水煮青蛙的计策,有些不太妥当了,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甘霸见得甘奇认同了他的观点,又道:“大哥,那我带人杀进去?”
甘奇摇摇头:“不必……如此就杀进去,到时候满城胡番都要跑光,还得要个谋划,合理合法。”
“大哥,我早就烦透泉州这些胡番了,跑光才好,也省事了,一了百了。大哥,让我杀进去吧。”甘霸又道。
甘奇看着甘霸,笑了笑:“还得指望这些人赚钱呢,怎么能都吓走了?不能太意气用事。”
“咱们自己有船有人,怕什么?”甘霸又问。
“咱们的船,以后多是不会远走西洋的,得留在大宋附近,用大用处。这远走西洋的贸易之事,暂且还是要多靠这些胡番之人。”甘奇如此解释着,也是帮着甘霸思考,真正要独当一面,不能只凭着一腔热血。
生意这种事情,还是得靠生意人,全靠自己一个人,那是不现实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想来大哥是有定计,反正大哥谋划的事情,总是妥当的,我照着吩咐行事就是。”甘霸兴许不太喜欢多用脑。
甘奇倒也不气馁,这世间没有几个人是傻子,甘奇知道自己只要慢慢潜移默化,甘霸迟早也是一个真正动脑的人。
蒲希尔被送出来了,直接上了车,哭哭啼啼的。
甘奇也上了车,蒲希尔泪眼婆娑,开口问道:“甘相公,你为什么要杀我二哥?”
甘奇知道自己要面对这一幕,说道:“他要杀我,我自然要先动手杀他。”
“那你为何又还要我?”蒲希尔这一刻的纠结与心碎,旁人是难以感受得到的。
“因为你是我的人。”
“我兄长们说,你要把蒲家赶尽杀绝,是不是真的?”
“若是你那些兄长们一个个还要对我喊打喊杀,我自也不会客气。”
“就不能好好的和平相处吗?”这小姑娘的内心,依旧带着天真。
甘奇沉默了。
“相公,夫君,就真的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吗?我的兄长都是好人,他们都是好人……”
“好人?也不一定,他们杀起人来,想来也是不眨眼的。”
“我兄长们才不会杀人,相公你一定是误会了,相公一定要调查清楚啊。”
甘奇低头看着小姑娘,这小姑娘还真以为他们蒲家就是简简单单的良善商人而已。却不知这大海上,能积攒下这份大家业,怎么可能手中不沾鲜血?
大海是什么地方?大海就是没有任何约束的地方。别人没有约束,你也没有约束,你不狠,别人也会狠。你不狠,早已成了大海中的鱼食,还谈什么家业?
那些蒲家硬汉,若不是在大海上纵横来去,嚣张惯了,今日岂能这般硬气?还要打要杀的?
良善人家,有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嚣张的人?
这姑娘太天真。
“许是我弄错了吧,只要以后你的那些兄长们不再作奸犯科,老实本分,自然不会再出什么问题。”甘奇如此安慰一句。
“嗯,我兄长都是良善人,相公以后就会知道了,他们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商人,都是赚的辛苦营生,一定不会作奸犯科。”
甘奇给了一个微笑,表示认同。只是心中不免也有些悲哀,许多事情,对于这个天真的姑娘来说,一定是难以接受的。
却又是甘奇不得不做的。
甘奇把她带回去,兴许就是想把这种伤害降到最低,甚至也是把她保护起来,但是再如何降低,终究是不可避免的。
小姑娘给甘奇信誓旦旦的保证他的兄长不会作奸犯科,都是良善人。
甘奇心中却在想怎么让这些人作奸犯科,然后有一个合理合法的借口去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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