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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邓健接旨


  邓健闻言,先是眼眶一红,随即不禁落泪。

  他自然清楚,自己的父亲身子一直不好,却还每日要去上工,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才熬下来的。

  在学里的时候,虽然托左邻右舍得知了一些消息,可真正回了家,方才晓得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而这一切,都是父亲勉力在支撑着,还一面不忘让人告诉他,不必念家,好好读书。

  强忍着想要落泪的巨大冲动,邓健给邓父掖了被子。

  邓父还在咳嗽不休,他似有许多话说:“我听人说,要考什么功名,考了功名,才是真正的读书人,你考了吗?”

  “考了。”邓健老实回答。

  邓父禁不住忍着咳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道:“能考中吗?”

  考试的事,邓健说不准,倒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而是对手如何,他也不清楚。

  他毕竟只是一个小民,并不清楚那些深宅中的世族子弟们到底掌握着什么惊人的学问。

  所以当父亲这般诘问他的时候,他一时脸羞红,低垂着头,不敢轻易回答。

  邓父只当他是考的不好,所以不敢回答,于是不禁道:“我送你去读书,不求你一定读的比别人好,毕竟我这做爹的,也并不聪明,不能给你买什么好书,也不能提供什么优渥的衣食住行给你,让你心无旁骛。可我只求你真心实意的学习,哪怕是考的差,为父也认了,中不了功名,不打紧,等为父的身子好了,还可以去上工,你呢,照旧还可以去上学,为父就算还吊着一口气,总也不至让你念着家里的事。可是……”

  他这一次咳得撕心裂肺,咳了半响,才好不容易缓和一些,才又道:“可是你若是不好好读书,就真的是对不住你的母亲了啊,你的母亲要做纺织作坊做针线,回来了,还要顾着这个家,她每日盼着你好,对着邻舍的人,总是夸你上进好学,你现在连考了试,竟也不敢羞于和为父说吗?”

  于是他身子一蜷,便面对着墙壁侧睡,只留给邓健一个侧脸。

  看父亲似是生气了,邓健有点急了,忙道:“儿子并非是不好学,只是……只是……”

  邓父双肩微颤,其实他很清楚邓健是个懂事的人,绝不会顽劣的,他故意如此,其实是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已经越来越不好了,若是有朝一日,在工位上真的去了,那么就只剩下他们母子相依为命了,这个时候,当着邓健的面,表现得失望一些,至少可以给他提个醒,让他时刻不可荒废了学业。

  既然将孩子送进了大学堂,他早就打定主意了,无论他能不能凭着学业如何,该供养,也要将人供养出来。

  至于那所谓的功名,外头早就在传了,都说得了功名,便可一辈子无忧了,算是真正的读书人,甚至可以直接去见本县的县令,见了县令,也是彼此坐着喝茶说话的。

  或许对于世族子弟而言,这些许特权,真不算什么,可对于寻常小民而言,这几乎等同于是鲤鱼跃龙门,一朝化龙,翻云覆雨。

  邓父不指望邓健一考即中,或许自己供养了邓健一辈子,也未必看得到中试的那一天,可他相信,迟早有一日,能中的。

  邓健见罢,心里如刀割一般难受,便又给父亲掖了掖被子,看时候不早了,便想去淘米烧柴了。

  只是他转身,回头,却见一人进来。

  邓健一见他,立即谦和地作揖道:“是二叔。”

  “啊,是邓健啊,你也回来了。”这被邓健叫二叔的人,面上一脸惭愧的样子,似乎没想到邓健也在,他略带几许尴尬地咳嗽道:“我寻你父亲有点事,你不必照应。”

  邓健立即明白了,于是便颔首:“我去斟水来。”

  这人虽被邓健称为二叔,可其实并不是邓家的族人,而是邓父的工友,和邓父一起做工,因为几个工友平日里朝夕相处,脾气又投契,因而拜了兄弟。

  此人叫刘丰,比邓父年纪小一些,所以被邓健称为二叔。

  这刘丰见邓健出去了,方才坐在了榻上。

  邓父闻兄弟来,便也坚持要坐起。

  刘丰将他按在榻上,他双手粗糙,满是油渍,而后道:“身子还好吧,哎……”

  邓父见刘丰似有心事,于是想起了什么:“这几日都没有去上工,健儿又回来,怎么,作坊里如何了?”

  “还好。”刘丰低着头,一脸很惭愧的样子,想要张口,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

  邓父则是恍然大悟:“二弟,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刘丰才踟蹰道:“我家那婆娘,这几日身子也病了,大兄,你是晓得的,她这是早年落下的病根,这不马上要过年了嘛……所以……”

  “我懂。”邓父一脸焦急的样子:“说起来,前些日子,我还欠了你七十文钱呢,当时是给健儿买书,本以为年底之前,便一定能还上,谁晓得这时自己却是病了,工钱结不出,不过不要紧,这等事,得先紧着你,我想一些办法……”

  这刘丰确实是来讨钱的,马上要过年了,妻儿们也得过一个好年。

  只是来了此,他越发的难以启齿,又听邓父会想办法,他一时羞红了脸,只是道:“我晓得大兄这里也困难,本不该来,可我那婆娘泼辣得很……”

  “这是该当的。”邓父战战兢兢地想要撑着自己身体起身来。

  刘丰说到此,看着邓父憔悴不堪的脸,心里更难受了,突然一个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羞愧难当地道:“我真真不是人,这个时候,你也有困难,大兄病了,我还跑来这里做什么,从前我初入作坊的时候,还不是大兄照应着我?”

  “罢……大兄,你别起来了,也别想办法了,邓健不是回来了吗?他难得从学堂回家来,这要过年了,也该给孩子吃一顿好的,添置一身衣衫。这钱……你就别急着还了,方才我是吃了猪油蒙了心,那婆娘碎嘴得厉害,这才鬼使神差的来了。你躺着好好休息吧,我走啦,待会儿还要上工,过几日再来看你,”

  说着,刘丰便站了起来,几乎想要逃开。

  邓父听到这话,真比杀了他还难受,这是什么话,人家借了钱给他,人家也困难,他现在不还,这还是人吗?”

  他刚要开口,邓健却在这时端着白水进来了。

  邓父和刘丰一见到邓健,二人都很默契的什么话都没有说。

  刘丰勉强挤出笑容道:“大郎长高了,去了学堂果然不一样,看着有一股书卷气,好啦,我只来看看你父亲,现在便走,就不喝茶了。”

  邓健噢了一声,将水放下,送着刘丰出门。

  邓父本还想喊着刘丰说点什么,可碍着邓健在,便只好忍着没吭声。

  邓健将刘丰送出门,刘丰心里唏嘘着,似乎是在想着,回去怎么和那婆娘交代。

  只是他到了门口,不忘交代邓健道:“好好读书,不要教你爹失望,你爹为了你读书,真是命都不要了。”

  “嗯。”邓健点点头。

  刘丰便慈爱地摸摸他的头,才又道:“将来你总会有出息的,会比你爹和我强。”

  说着,转过身,准备举步要走。

  邓健却叫住他:“二叔。”

  刘丰下意识回头。

  邓健忙从袖里掏出了二三十个铜钱,边道:“这是我近日打短工挣得,二叔家里有困难……”

  刘丰一听,顿时耳朵红到了耳根,绷着脸道:“方才的话,你听着了?”

  邓健乖巧的点头,道:“二叔家里也困难,过年的时候,我还可以去……挣点钱,日子总还能过……”

  刘丰却是将钱塞了回去,拉长着脸,教训他道:“这不是你孩子管的事,钱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你一个孩子,跟着凑什么办法?我们几个兄弟,只有大兄的儿子最出息,能进二皮沟学堂,我们都盼着你成才呢,你不要总顾虑这些。再难,也有难的过法,好啦,别送,我走了。”

  邓健眼睛已是红了。

  他觉得有些难堪,又更知道了父亲现在所面对的处境,一时之间,真想大哭出来。

  可此刻却只能拼命忍着,他心里自知自己是天生下来,便背负着无数人殷殷期盼入学的,若是将来不能有个功名,便真的再无颜见人了。

  却在此时,一个邻居惊讶地道:“不得了,不得了,来了官差,来了许多官差,邓健,他们在打听你的下落。”

  刘丰在旁一听,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许多邻人也纷纷来了,他们听到了动静,虽然二皮沟这里,其实大家对官差的印象还算尚可,可突然来这么多官差,根据他们在其他地方对官差的印象,大抵不是下乡催粮,就是下乡捉人的。

  只是他们不晓得,邓健犯了什么事?

  ……………

  大批的官差们气喘吁吁的赶来。

  还有禁卫们,本还算光鲜无比的,现在却显得狼狈至极。

  后头那些礼部官员们,一个个气喘如牛,脚下漂亮的靴子,早就肮脏不堪了。

  本来以为,这个叫邓健的人是个寒门,已经够让人刮目相看了。

  可是这些官人们对于寒门的理解,应该属于那种家里有几百亩地,有牛马,还有一两个奴仆的。

  这才真正的寒门。

  哪里晓得,一路打听,等进到了这一大片的安置区,这里的棚户之间密集,马车根本就过不了,莫说是车,便是马,人在马上太高了,随时要撞着矮巷里的屋檐,于是大家只好下车下马步行。

  穿梭在这纵横交错的矮巷里,根本无法分辨方向,这一路所见的人家,虽已勉强可以吃饱饭,可大多数,对于豆卢宽这样的人看来,和乞丐没有什么分别。

  那雍州案首,竟在这种地方?

  这样地方的人,也能出案首?

  属官们已经叫苦连天,哪还有半分钦差的模样?

  就连前头打着牌子的仪仗,现在也纷纷都收了,牌子打的这么高,这一不小心,就得将人家的屋舍给捅出一个窟窿来。

  一群人狼狈地在泥泞中前行。

  “豆卢相公,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此时,豆卢宽完全没有了好心情,瞪着上前来询问的郎官。

  这家伙头上插翅的璞帽歪歪斜斜,毕竟,这等矮巷里行走很艰难,你头上的帽子还带着一对翅膀,时不时被伸出来的建材撞到歪歪斜斜,哪里还有威风可言?

  豆卢宽拉长着脸道:“注意官仪,我等是钦使。”

  “噢,噢,下官知罪。”这人连忙拱手,可身子一弯,后臀便不禁又撞着了人家的茅棚,他无奈的苦笑。

  好不容易,终于有禁卫匆匆而来,口里边道:“寻到了,寻到了,方才跟人打听到了,豆卢相公,邓健家就在前头那个宅子。”

  说是宅子……反正只要十个人进了他们家,绝对能将这房子给挤塌了,豆卢宽一眺望,哭笑不得地道:“这邓健……出自这里?”

  带着狐疑,他率先而行,果然看到那屋子的跟前有许多人。

  还没离开的刘丰不知什么情况,邓健也有点懵,不过邓健好歹见过一些世面,匆匆上前来,行礼道:“不知官人是谁,学生邓健……”

  豆卢宽一身狼狈的样子,很想摆出官仪来,可他无奈的发现,这样会比较滑稽。而此时,眼前这个穿着布衣的少年口称自己是邓健,不由得吓了一跳:“你是邓健?”

  “学生是。”

  豆卢宽张大着眼睛,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道:“当真如此吗?”

  他此言一出,就觉得这话好像很没水平了,人家都已说了,你却还一副真的吗我不信的样子,确实很失态。

  一旁的邻人们纷纷道:“这正是邓健……还会有错的?”

  豆卢宽不禁尴尬,看着这些小民,对自己既敬畏,似乎又带着几分惧怕。他咳嗽,努力使自己和蔼可亲一些,口里道:“你在二皮沟皇家大学堂读书,是吗?”

  邓健此时还闹不清是什么情况,只老实地交代道:“学生正是。”

  豆卢宽便已经明白,自己可算是找着正主了。

  他不禁想哭,邓健啊邓健,你可知道老夫找你多不容易啊!

  于是接下来,他拉长了脸,唱喏道:“二皮沟大学堂学员邓健,接陛下旨意。”

  这些邻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本是议论纷纷,那刘丰觉得邓健的父亲病了,现在又不知这些官差是恶是擅,他这做二叔的,理应在此照应着。

  可这时,一声陛下旨意,顿时令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皇帝……来给邓健家颁旨了……

  皇帝他还管这个的啊?

  …………

  不许骂水,老虎前面就是写的有点急了,现在开始慢慢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故事嘛,娓娓道来,肯定会让大家舒心的。

  另外,想问一下,如果老虎说一句‘还有’,大家肯给月票吗?

  嗯,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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