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创伤
姜黎慢慢走到蛋糕店里重新订了个蛋糕让人送去夏忱那边，她很想陪夏忱过这个生日的，但是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面对夏忱。
她又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最后打了车，开车师傅问她去哪儿，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报了“林山墓园”四个字。
司机看她提着蛋糕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估计她的什么亲人朋友去世了可能今天生日倒也没说什么。
下了车姜黎有些恍惚的往墓区走，不知怎的腿脚有些发软她一个没注意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一大片，她皮肤白，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不过她没心思管了，慌忙去看摔到旁边的蛋糕，盒子还是好的但是里面的蛋糕已经变形了。
姜黎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往里走，在外婆他们的墓碑前停下脚步，也不顾膝盖上的伤，直直的跪了下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远处突然传来几阵隐隐的雷声，天幕开始变暗，很快，细密的雨线就从空中急速落了下来。
姜黎跪在墓前，周身的气息哀恸到极致，整个人仿佛死寂一般。冷冰冰的雨水打在她身上，她却动也不动。
等腿彻底失去知觉了，她干脆慢慢躺下来，蜷缩在外婆的墓碑旁边。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
姜黎闭着眼把头抵在没有一丝温度的墓碑上，想到外婆以前跟她说，让她一定要用最大的善意来看待身边的人，她一直觉得自己有在认真做到这件事的。
今天之前她对黎正青有恨的，但是似乎没那么强烈，她一直以为黎正青不知道自己的病，她以为在黎正青眼里自己的另一个女儿至少在远方好好的生活着，她想着黎正青如果知道自己的病也许会懊悔，会内疚，会有那么一丝的心疼。
但是没有这些都是她以为的，他早就知道自己病了，但是他选择了冷眼旁观让自己自生自灭。
姜黎觉得自己可笑极了，像是自嘲般她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
她靠着墓碑低喃道：“外婆，阿忱可能也快要离开我了，我该怎么办啊。”
姜黎一直在逼着自己努力的强大起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强大了，以为自己不会痛，不会难过，不会害怕了。
可是现在她害怕极了，她怕失去夏忱，失去她唯一能抓住的光芒。
雨还在继续下着。
姜黎冷极了，但此刻她的内心似乎更加的冰冷。
夏忱他们在那边等几个小时了眼看时间也不早，蛋糕也早就到了，姜黎却一直没有现身。
没等来姜黎，夏忱等来黎舒言给程越打的电话，指名要夏忱来接，电话刚一接到夏忱手上，黎舒言那边愤怒的声音传来：“夏忱你女朋友发什么疯呢，给我妈泼咖啡，我承认我妈之前是有点想要撮合我们两个的意思，但是我都有男朋友了你女朋友还泼我妈咖啡，太不尊敬长辈了吧。”
“你说什么，姜黎给你妈泼咖啡了？”夏忱捏着手机，声音有些颤抖。
黎舒言：“对啊，我今天下午打算和同学去喝咖啡刚到门口就看见了，要不是你女朋友走的快我都要打人了。”
“你的意思是姜黎和你母亲见面了。”夏忱似乎不敢相信确认道。
“是啊，但是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黎舒言话还没说完，夏忱就把手机塞给程越了。
完全没有心思过生日了，夏忱又连着给姜黎打了好几通电话，开始是没人接后面直接就关机了。
夏忱慌了，拿着车钥匙就往外走也没管剩下的人，林安和江阳跟着追了出来。
苏御也紧随其后，“我先给孟北柠打个电话问问姜黎有没有去找她。”
“行，你快点打。”夏忱说着已经开了车门坐上了车，过了几秒又从车里出来，把江阳推了进去，“我现在不冷静，你来开车。”
很快孟北柠接了电话，说姜黎没找过她。
“姜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孟北柠在电话那头问。
夏忱迫不及待的抢过了电话，“姜黎今天见到她父亲现在的妻子了，我不知道她们谈了什么，但是应该刺激到她了，她没来找你吗？没给你打电话吗？”
夏忱的语速很快，听得出来很着急了。
“她没联系过我，你想想她可能去哪儿了。”
夏忱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林安，你和夏甜甜去我公寓那边看看，我打电话问问她的室友。”
夏忱说着开了车门坐在后坐上，朝江阳道：“我们去林山墓园。”
车子开得很快。
他们到的时候还有些下雨。
江阳本想帮夏忱撑个伞，结果夏忱一秒也没等就走了出去，江阳根本跟不上他。
等上了那条长长的阶梯，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蜷缩在地上。
夏忱呼吸一滞，江阳则惊得喊出了声：“姜黎！”
夏忱大步跑过去，蹲下身把姜黎翻了过来。
姜黎已经被雨水淋透了，湿漉漉的头发落在眼睛上，脸色惨白，唇上泛着乌青，鼻间的呼吸急促而微弱。
夏忱伸手去碰她的脸，手指被冰凉的触感刺得缩了缩。
这哪里是人体该有的温度。
夏忱不敢让姜黎就这么睡着，使劲拍他的脸喊她的名字，好不容易才让姜黎睁了眼。
夏忱看她的眼睛半睁半闭，抹开她脸上的雨水急切的说道：“别睡，别睡，姜小黎不准睡了。”说完他就把姜黎拉了起来，又让江阳扶着他，蹲下身把姜黎背了起来。
姜黎烧得迷迷糊糊的，直到这一刻，感受着夏忱身上传来的温度，她才确定了，她没有在做梦，这也不是幻觉。
可是，姜黎后悔的想，自己不应该，不应该让夏忱看见这么狼狈的自己啊。
为什么每次她最脆弱不堪的时候，都要让夏忱看见呢，明明她只想让夏忱看见那个美好的她啊。
今天还是他的生日，自己好像又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姜黎想伸手去碰夏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把手指抬起来。
她垂着头，在夏忱耳边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夏忱……”
夏忱脚步不停，只重复了一句：“姜小黎，别睡，不准睡听到没。”
姜黎红了眼眶，很是费力地，断断续续地才说完了后面的话。
“蛋糕……蛋糕摔坏了。”
“对不起……又把你的生日搞砸了。”
“阿忱……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我其实生过病的，对不起啊，我骗了你。”
“我觉得你不会嫌弃我的……但是……我还是好害怕……我怕你会害怕和一个精神病扯上关系。”
她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哽咽得快听不见了，眼泪从她的脸上落下来，一滴滴打在地上，浸在了雨水中。
夏忱脚下一软，还是江阳及时伸手扶住了他才站稳。
他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必须要很用力，很用力地呼吸，才能稍稍缓解心上突然窜上来的，仿佛把人撕裂般的痛。
夏忱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我永远都不嫌弃你的，傻瓜，我爱你啊。”
说完又让江阳跑回去把蛋糕带上。
姜黎说完了那段话就彻底没了声，只剩灼热的呼吸喷在夏忱耳边。
夏忱背着她用最快的速度往下走，江阳看姜黎昏昏沉沉的样子，急得叫了好几声她的名字，都没有回应。
到了车前，江阳先一步拉开车门，夏忱把姜黎慢慢放到后座，又跟他道：“快，去最近的医院。”
“好。”江阳应声走向驾驶座。
车子开动后，夏忱在后面侧过身挡住姜黎，然后把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胸前，用最快的速度剥掉了她身上已经完全被雨水浸透的衣服，重新给她套了车上的T恤，再一把抓过车里常备的毯子裹住了姜黎。
夏忱身上的外套也有些湿了，他脱下外套甩在一边，把被毯子裹着的姜黎紧紧搂进自己怀里。
姜黎在大雨中淋了这么久，又是睡在地上，寒气入体，怎么可能不出问题。她起初是觉得冷，冻得牙齿都咯咯的响了起来，后来又觉得热，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一般。
夏忱抱着姜黎，看她紧闭着眼面色潮红，嘴巴微张呼吸急促，身体也不自然地颤抖着。他不断低下头去试姜黎额头上的温度，又不断催促江阳开快点，声音越来越着急。
到了医院，因为在车上时江阳已经跟苏御他们联系过了，所以医生早早就等在了门口。
夏忱抱着姜黎下车，医生一句话没多说，马上把人安排进医疗室进行治疗。
把人推进去后一量，已经高烧到了40度。这个温度已经很危险了，持续时间长甚至可能会对脑、肝、肾等重要脏器造成损害。
医生给姜黎挂了药水，又做了物理上的降温。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先观察一下看药水起不起作用，烧能不能退下来，然后再决定后续治疗。
姜黎被推出来的时候，孟北柠和夏甜甜她们也赶到了。
“怎么样了？”孟北柠问他。
夏忱一句话没说，拨开挡在门口的孟北柠，径直进了姜黎的病房。
这房间很大，采光也很好，但因为外面下着雨，整个屋子显得有些阴沉。
夏忱开了灯，看到跟他隔着有一段距离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脚步就顿了一下。过了半晌，他才慢慢走了过去。
姜黎还在高烧中，睡梦中的她显得极其难受，眉头紧皱着，呼吸声也很重。
不知是她身上的衣服太大，还是因为人太过瘦削，袖口空落落的，露出来的手腕纤细得可怕。
夏忱握住姜黎的手，他现在只要一想到姜黎刚刚迷迷糊糊说的那些话，就心痛的要命，他不敢想舒小曼是不是把那天黎正青说的事全都告诉姜黎了。
姜黎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她似乎又做噩梦了，又回到十年前母亲带着她自杀的那个夜晚，回到在精神病院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回到只她孤身一人的孤岛，她梦语不断，无数的字眼从她嘴里断断续续的说出。
夏忱一直凝神贯注的听着，她在睡梦中不停呼喊着夏忱的名字，一如她高二那年孟北柠听到的那样。
而最后一句是，说的是：“对不起，我想死掉。”
夏忱被这一句钉在原地，他知道姜黎吐出这句话，不是什么自怨自艾，不是什么情感宣泄，他明白的这是姜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因为曾经不止她那样去做了，曾不止一次她与死神擦肩而过。
病房里男孩守着他遍体鳞伤的女孩，一颗心被这句话狠狠的刺痛的。
夏忱忍不住的想，这么多年都没有痊愈的心理创伤，那在发生时会有多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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