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节一击必杀
狭窄的楼梯口无疑是最方便阻击的地方。
楼下的刺客射手虽有人数优势,射术也未必差很多,但身处月光较亮的店堂空旷处,宿义在楼上居高临下,对敌人几乎一目了然,射敌很方便,视线之内谁敢露头就射谁,哪怕以桌案藏匿躲避打击。挤缩在楼梯上的更是被动找死。
而楼下射手想射中隐在黑暗中的宿义就难了,知道宿义大体方位,却还有墙壁挡着。
箭又不会自动拐弯。
只能干瞪眼。
有兄弟出手压制住了弓箭手的威胁,宿良有宝甲护体,哪就几乎没有畏惧,机灵隐在暗中进退,大可放手阻死楼梯口。
宿义宿良一远攻一近堵,配合默契。加上还有两侍卫从中配合阻击和护卫,仅仅四个人就有效压制了刺客团的攻势。
久攻不下,还死伤惨重。
这让停在院子中观察情况总领全局的负责人——双尾毒蝎朱温既惊又怒。
此人是赵忠信的侍卫长兼结义兄弟,擅使一对戟柄钩刀,骁勇过人,心狠手辣,本是江湖黑客出身,不爱当官在军营受拘束才没入军提升混为重将,只跟赵忠信身边混,在都监府做个侍卫头子,悠然享受另一种富贵荣华。
今晚来的刺客有上百人,其中身手较好甚至高强的,比如死掉的赫赫有名刺客大盗幽灵飞燕,多是江湖人物,有二十多位,其他人有部分是赵忠信的亲信侍卫,剩下的则是裁到东平府的原蓟州军旧部中挑出来的精锐老兵。
恩易忘,仇难放。
赵忠信就是这类人的典型,表面是朝廷的本领强悍举止正大的将军,实际睚眦必报。
这与他的出身、早年人生经历,以及阴险残酷的官场磨砺相关。
他不到四十岁就混成蓟州这样的重要边防军州大帅,却不是大宋将门出身,小将门都不是,和大宋统治阶层家庭全不沾边,实际也是江湖出身,即所谓的骑马行天下到处打报不平的让人敬仰的侠客,但不是后世小说中描写的,已形成人们模式化认识的那种披发背剑侠客高人潇洒形象。他用的是江湖人物才惯用的双节棍,因臂力过人,所以是全铁的家伙。
就算是真正的侠客也得吃饭,得有钱支撑潇洒行侠。
赵忠信出身贫寒,有幸遇江湖高人学了一身了得本领,却仍是个穷光蛋,想凭武力混生活游天下,必然要靠抢来弄钱。
所以,他信马由缰玩天下,白天就是出门在外的守法行人,遇不平事,心血来潮就伸手做点慈悲,树立神秘侠客形象,赚点好名声,晚上常常就是别一种面孔,没钱了就化身大盗,甭管富户是好人坏人皆入宅杀人抢掠,武艺高强,一直没遇到对手,做案后就连夜飞马远遁而去,顺顺利利也就越干越上瘾越胆大凶残,却很好地扮演了背面是魔的侠者角色。
如此潇洒了多年,突然一件事发生强烈刺激了他,改变了他的观念,也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游走天下,他自然结识了不少江湖人物。
其中有两个人尤其谈得来,同样是江湖高手,也同样扮演着和他类似的社会角色,可谓志趣相投,极有共同话题,彼此惺惺相惜,自然结为生死兄弟,有时瞧上某大活,能一下发个狠的,一个人干力有不逮,自然是勾结一起一块下手。
古语有云: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虽然朝廷同样严禁破坏法制和统治规则的所谓游侠,但罪恶无人知,面目神秘,三人在社会上的形象是比较正面光明的,至少是守法良民。
但一天,两结义兄弟闲得无聊路经某地酒店喝酒时出手管了件闲事,实际主要为清静傲然喝个酒,结果被吵闹烦得慌,被围观的吃瓜群众起哄一架,酒劲上涌,一冲动就‘习惯地侠义’了,干脆利落潇洒强势地教训了敢不听劝的嚣张不服一方,顺手做了把仗义好人,赢得喝彩和被欺负者的感激,好不得意,谁知却无意间惹下大祸,被捕快捉拿没敢公然反抗入大牢玩死了。
死了两个当地人谁也不认识的过路客,还无声无息死在牢中随便烧了,无人申冤,无人察觉,事情似乎就轻易过去了。
但有一人却不会忘记这两人的存在。
赵忠信查明获悉了内情,愤恨中更多的是一种感悟。
他顿悟了:权力才是这世上最牛逼最强大最可怕,最能肆意而为却最体面最正大最威风……
以往的恃武横行天下,那不过是种高高在上无拘无束的假象,一触犯到权力,他这样的江湖游侠就只是个蝼蚁。
有此顿悟,他幡然悔过,毅然斩断所过的轻松惬意游荡生活。他想当官,想要权力。
可他不是读书人,更考不上进士,文官一途是死心了,只能从武,从武能最快混出名堂获得提升的途径是投边军。
打仗才有功立,有功才能由民转官。
这种思路说明他仍不懂当官走仕途飞快升官的诀窍。
去京城,凭一身高强本领投靠象蔡京、高俅这样的权臣,或者投靠杨戬这样的正需要武力高手帮衬的领军大太监,忠心努力当好得力爪牙,获得信任成为亲信,再着机放出去直接提拔空降为将,这才是飞黄腾达的最好渠道。
当然,赵忠信江湖朋友多却不认识权贵,想投靠得用也不是那么容易。没这门路也是原因。
他认定了投边军这条路子,却清楚西夏军的强大勇猛,知道西夏精锐铁鹞子的厉害,也不想总打仗冒险,他一切为的是当官,可不是为国尽忠送命,不肯去西军当兵,就选择去了北边,
结果连试几处,在蓟州终于遇到了赏识他的贵人,从此混了蓟州军。
他的人生轨迹改变不过是宋官本位体制下又一个被权力诱惑迷住了心窍的常见事例。
这厮面貌威武,有威威武将相,先赢得了印象分,又为掩饰出身还改了姓名,改为国姓赵,名忠信,把江湖人熟悉他的,他平常带着行天下也轻松方便的双节棍改为链子双槌,也是为了从军当骑将在马战上更有威力,如此一结合,好一副天生的杀敌保边报国干才,果然讨喜能战又有官运,加上大盗有钱,早年无意间也积累了不少抢到的珍贵东西,比如玉石、字画、珍玩什么的,可投靠山所好,有本事,又能捅开路子,会做人,关系渗透到中央大佬那,在军中又是仗义大方勇武形象,得将士拥护,这官就升得容易。
飞速升官,做到了蓟州军大帅,在这期间和之后,他需要帮手,没断掉江湖联系,慢慢把可靠的人收拢身边。
侍卫长朱温就是这么来的。
这次能有众多江湖黑道好手参加此次也算蓄谋已久的刺杀,是朱温的功劳,更是赵忠信的官与绿林双重底蕴的关系。
赵忠信自从被踢出方便谋利捞功的蓟州边关大帅宝座,就无一日不想着狠狠报复赵公廉。
有江湖根基关系,能找到江湖好手玩刺杀下毒等手段,但他知晓赵庄和赵公廉身边侍卫的厉害。
那是个经历太多风雨,在无数各种险恶中挣扎出来并且始终屹立不倒的神奇庄子和磨练出来的人,去算计的人从未有听说有得手的,也没听说有去了还能脱身没事而归的,赵忠信当官当得精明谨慎了,就一直没敢用江湖手段去试着行凶,生怕一个不慎失了手,被拿到证据。
别说落了把柄,就算引起沧赵猜忌敌视生了铲除心,以赵公廉的影响力和威势,也能不费劲地终结了他辛苦挣得权力。
这次却是天赐良机。
有泰安知府这蠢蛋吸引火力和注意力,出事也是泰安知府是第一怀疑对象,先在前面顶缸。暗中行刺甚是得劲。
偏偏沧赵家那老二是个胆横冲动幼稚少年,
忍不下那口气,打擂就悄悄去打吧,让人难摸行踪,自然安全许多。
可他偏不。
偏偏想更体面地扬威,拉风高调无比地出行,
一路蛮横招摇地不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沧梁小恶霸这是要亲自去泰安发泄怒火教训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哪。
这是找死。
赵忠信这回是铁了心要趁机除掉赵岳,以此先从赵公廉这讨点利息。其它仇再慢慢算个清。
但,他也晓得梁山能如此强势地存在,能震慑梁山泊周围的数个州府范围内都没有黑帮或强盗山寨存在,也几无过路江湖人敢在梁山泊周围行凶撒野再赶紧逃离,只说明梁山上也有极厉害的人物和武力势力,不是靠官府势力就能做到的。
赵忠信知道赵岳一行只区区十多个人,但没轻敌大意,出手就是绝对的优势力量,力求万无一失。
请江湖好友高手助战,他不惜成本,可是花了大价钱。
策划方案也力求最稳妥。
实际上,赵岳高调一离开梁山就被盯上了,不走东平府也逃不脱赵忠信的探子的监视。
但赵忠信一直忍着没着急动手,不在有借口推托罪责也最方便行事的本辖区动手,不想和赵岳的死在明面上沾上一点干系,要做个和惊天大案完全无关的官员,让愤怒暴发的赵公廉再想寻仇问罪也想不到他头上。
赵岳出了东平府,并且越来越远了,赵忠信派出的杀手团仍不急着动手,就扮作客商,慢慢吊在后面跟着北上。人太多,装备太招眼,就藏匿在大货车里装货物。
赵岳这一路霸王吃霸王住,专求威风和享受。杀手团却过得凄惶了,假作为省钱只能宿荒村无主空屋......
这帮江湖黑道人物和老军痞哪是能吃苦肯受罪的料,但为了任务只能挨着,这心里对赵岳的火大着呐。
无不发誓到时动手,必要狠狠折磨赵岳这小王八蛋,弄死了也要碎尸万段,否则太对不起自己所遭这罪。
侍卫长朱温亲自带队出马,负有一击必杀秘密使命,人手足够了,行凶装备准备的也齐全,不但有弓箭,也带了些步兵合用的轻便盾牌,是那种团牌,不是防备赵岳一行有弓箭,而是防备暗器攻击。
赵岳不是将军,只是个生活在安稳内地的豪门纨绔,在赵忠信眼里,其身边侍卫自然也得是精通江湖手段的人物,否则对付不了最可能发生在赵岳身上的江湖式攻击,难以保护好赵岳。
他真没料错,只是不全面。
赵岳的侍卫是他爱心心切的老妈亲自监督内行的人精心挑选的人手,忠心护主关键时能奋勇为主人去死只是前提,无不是上得战场又行得江湖的机灵骁勇汉子,未必是什么高手,但必定杀伤力不弱,有拿手暗器手段应付各种刺杀是必须的。
此时冲不上楼梯,朱温怒急,扭头对身边一粗壮恶汉低声道:“季尊,你带盾兵兄弟上。”
季尊不是请来的江湖客,本是个杀人避罪潜逃的边民,在宋辽边境两不管地带当小小山寨逍遥山大王混日子的货,头脑简单,但强壮有力,武力确实不低。
两不管地带却不是好混的。
在这生活的人烟极其稀少,没什么可抢得不说,还时常面临两国军队的巡察清理威胁,主要靠抢北上的宋商生存,但敢到能到辽国行商的商家也不多,而且有一个算一个都必定护行人手不少,实力不弱,能被季尊的小山寨遇到并抢一把的更少了,日子过得抢到油水厚的就过个舒服死,多数时候却饥饿难挨,后被收服,成了赵忠信的贴身侍卫之一,得到厚待,很是忠心义气。
他得令,赶紧带了十几个团牌兵冲入客栈,一手持全铁板斧,一手穿握着面精铁所制的团牌,这是他赖以生存和成名的拿手本事,带头冲上楼梯。
有数面团牌拼接成龟壳防箭防暗器,顿时克制了宿义和两侍卫的有效阻击手段,有季尊这种猛汉冲击开路,楼梯口之战顿时陷入险恶中。
朱温处心积虑在此发动攻击,准备的手段不止一种,没把希望全寄托在季尊这面。
他兵分两路,自带一部正面下手,另一部从客栈大院侧门潜入,以飞铙从客栈主楼后窗户攀援上楼上房间偷袭。
可惜这楼是砖瓦水泥建的,不然放火才是最省事最有效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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