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节取经路
宋江说辞,话里有话,把此行说成是为二龙山出力,模糊晁天王出兵是为救他徒弟为他铲除颂家庄和冒牌及时雨雪耻雪恨的恩义,如此他身为外人领军功劳不小,二龙山又欠他人情。
关于盘缠的一个借字,嘲讽了公孙胜冷淡对他是忘恩负义和不自量力,也表达了他的不满。
至此,宋江已经把公孙胜列为他入二龙山后的敌人,既重视这个道士的精明又很不屑。
晁盖才是山寨之主。只要晁盖信任亲近他宋江,区区公孙胜再厉害又岂能阻挡他的脚步。
宋江有这个自信。
想当年在郓城县,他把住了知县大人,虽仅仅是个押司小吏,但县丞、主薄这些有品级的正式官员哪个能奈何了他?郓城县上上下下,除了知县,哪个不得瞧着他宋押司的脸色行事。
就是知县不也被他宋江玩得溜溜转。
宋江太了解晁盖的优缺点和行事风格,完全有把握把住晁盖,逐步把二龙山大权掌握手中。
宋江的话,换个梁山好汉极可能听不出其中意味。
但公孙胜却是个世外高人,是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中极少数始终保持清醒头脑的人之一,而且比混江龙李俊、顾大嫂、柴进、朱武、李应等这几个难得清醒者更看得透而深远,是最早察觉宋江会背叛晁天王立寨宗旨的人,也是最早脱离必走向灭亡的梁山集团的人。
若说在水泊梁山集团,公孙胜看破却不能破解宋江的企图,阻止不了宋江受招安当朝廷走狗,他胸中的行侠仗义还民公道的目标无法实现,心灰意冷,只能横心默然离去,只在弟兄们遇难无解时才出头帮一把,那么在二龙山,他就有足够信心和势力和宋江玩到底。
他肩负赵岳兄弟俩所托重任,对二龙山必然出现的晁宋两首脑敌我划分明朗,对山寨发展最终结局心中了然,在保住晁天王等真英雄好汉的性命时,努力巧妙协助宋江拉起投降势力实现宋江当有实力的朝廷走狗的心愿,这一点和宋江不谋而合,能糊弄宋江以为他保晁盖纯是义气而不是志愿,可有效麻痹宋江难断他是敌是我,他自可进退自如地演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他这只黄雀身后还有不是吃他而是保他的强大雄鹰,岂会怕了螳螂宋江的手段。
但此刻,公孙胜仍然被宋江的话震了一下。
他清楚宋江要访的友是谁、此时离开和访友的目的是什么,第一次深刻认识到宋江骨子里对忠义理想的强硬坚持和逃脱罪责保护手下帮凶的圆滑老辣官僚手段。
这个人极度腹黑无耻凶残,有绝对的腐朽官僚式自信,自负吃定了晁盖和二龙山。
对比文成侯和赵岳哥俩吞吐天地的磅礴大气,公孙胜也发现了宋江的弱点。
这个人很小家子气,不是钱财方面的,是格局不够,官场游戏手段娴熟,却局限在基层小吏层次,行事本质是基层吏员的自大刁钻霸道凶狠强硬及无赖作派,事事精明强干果断,却是斤斤计较,说个话也要尽可能占便宜不肯吃半点亏,这种水平想成为大宋重臣,很可笑。
蔡京、高俅等大宋权臣也不是什么有肚量的货色,但却懂得在什么场合什么事上怎么体现高位者的大气,尤其是在皇帝面前能拿捏得住分寸,这才能入皇帝的眼。
市侩的精明狠毒岂是国家级上位者依仗成事的本事。
宋江这个人的特色注定只能糊弄一下没见识的草莽好汉,其强硬无耻和极强报复心导致的凶残正适合当强盗头子。这种性格预订了宋江的强盗之路。可笑此人还在为当强盗受招安走官途,还是躲过杀人罪直接再设法重走官途而首鼠两端犹豫不决地徘徊,不肯立马落草二龙山。
公孙胜脸露自然笑容,向宋江拱拱手笑道:“押司哥哥说笑了。当年生辰纲泄露,晁天王和我等虽然探得官府要来捉拿,已经有了准备,却也一日不敢忘押司舍命报信的恩义。此次晁天王冒着离开山寨地利、会和精良装备官兵硬碰硬大战的巨大风险,派弟兄们孤军深入敌后铲除宋家庄父子解了押司耻辱,也总算是一偿早想好好报答押司情义的一点心愿。”
“大丈夫恩怨分明,当为有为,不恤性命。区区钱财算得什么?押司哥哥休说借不借的话,太伤情分,但有所需,只要二龙山能拿得出的,押司只管取用。”
宋江听了这话,心里格噔一下子。
他一直以为当年是自己担着满门掉脑袋的巨大风险及时通风报信,晁盖一伙才得以脱身,这份情意可太重了。谁知人家原来行事周密早有防范,根本不需要他相助,自可保全性命。
这样一来,这情分就轻得多了。
宋江相信公孙胜不会信口开河编出这话来打击他。
晁盖那人是不会对他说谎的,一对便知。
公孙胜话里话外的也在告诉他别把通风报信那点事当用不完的筹码来绑架晁天王,二龙山出兵帮助灭了颂家庄,宽纵宋江乱杀无辜破坏山规损害天王权威,恩就报了不少,剩下的多是情义。有这份情义在,晁天王和众弟兄就会念恩,宋江有需要尽管提,但要宋江做事注意分寸少损害情义。否则怨就是怨,非当年的情义可弥补,做得过分了,休怪翻脸算账。
宋江领悟了公孙胜的意图,内心震动,脸上却露出欣喜之色。
“晁盖哥哥身边有文有武,处事周详。二龙山人才济济。可喜可贺。如此小可也放心不少,总算一身轻松,可尽情悠然会友了。哈哈……”
公孙胜也微笑回应:“山寨人才是不少。可还缺押司这样的大才。天王哥哥和众弟兄们都盼着押司能就此上山入伙呢。押司哥哥何不应了弟兄们的心愿所请?”
他的话引起生铁佛、刘无忌、苟富贵等人的一片响应。
暗中针锋相对形成的尴尬气氛一解,宋江也微微松口气,却收敛笑容,露出为难之色,轻叹口气道:“小可也喜欢和山寨仗义的弟兄们相聚一起快活。却有难言之隐。此事休提。”
没什么可说的了,宋江绝不肯去山寨再尴尬一回,急于去寻花荣,当即和贴身小厮王伯当脱了皮甲换了百姓常服,也不骑马,只要了匹健壮的骡子驮着盘缠换洗衣服等,抱拳告辞众人。
公孙胜却叫声:“押司哥哥且慢。”
这下连宋江也纳闷了,不知公孙胜叫住他是何意。
“一清贤弟还有事交待宋江?”
公孙胜摇头道:“哥哥休要取笑贫道。贫道只是觉得哥哥身边只一个伴当,怕是不太妥当。”
宋江眼神一闪,寻思公孙胜莫非还想安排人盯着我?
公孙胜却笑道:“哥哥也知这青州兵凶盗强,更有不少凶恶之徒暗藏民间趁乱取利。伯当虽箭法好,武艺不俗,但哥哥只靠他一个,路上万一遇险,怕伯当身单势孤到时陷入厮杀顾不得哥哥周全。贫道建议哥哥再叫几个弟兄相随。免得天王哥哥和弟兄们放心不下总是牵挂。”
宋江见公孙胜没有指定人跟他之意,全是为他安全考虑,他不禁微一诧异,却随即欣然领情,谢过众兄弟们的关爱,目光扫过自己的亲信,挑选随从。
生铁佛崔道成和飞天夜叉丘小乙就算了。一凶僧一恶道,虽能打,形象却太招眼。
这两家伙在颂家庄夺了颂太公两儿媳妇,正迷恋色,只想回二龙山清闲享乐也无心跟随。
杨适、刘无忌这种京城花胳膊,武艺不错,有眼力劲,会伺候领导,带着出去耍威风享乐是好伴,但去清风寨访花荣要扮寻常人,隐罪犯身份,低调秘密行事要受委屈就不是好跟班了。
这时摽兔李吉带着矮丘乙郎自愿请求跟宋江一行。
他们二人认定只有跟着宋江才有好日子过,又和王四王伯当是同乡同党,自然愿意一起。
公孙胜认可道:“李吉机灵,腿脚快,叉使得好。乙郎墩实质朴力大凶猛,一对板斧好杀力。二位的形象气质扮押司哥哥的伴当护卫象那么回事,不容易引人起疑。”
宋江也觉得二人确实最合适,笑着说声:“那就辛苦二位兄弟了。”
收拾停当,宋江谢过公孙胜的细心养护,祝愿众弟兄们一路顺风回山寨。四人上路。
宋江这一行好有一比。
不高不矮不肥不瘦很精干的王四在前扛枪引路,好比唐僧取经路上的孙猴子;矮胖粗黑丑陋呆的矮丘乙郎太象只知吃喝享受的猪八戒,只是这是个智商有问题的真呆子,不会偷懒耍滑,没有老猪的那些小心眼,也不会老猪搬弄是非排挤猴哥的口舌之能,有的几乎只是野兽那种生命本能,护食,鲁莽凶残,只听一起长大的好友李吉的。摽兔李吉生得黑壮较高大,这几年作恶杀人养出一身凶恶气,扛着两股叉,和矮丘乙郎跟在骡子后面,好比为魔时的沙和尚。
骑着“骡子型白龙马”悠然自得前行的宋江自然就是唐僧了,虚假仁义确实堪比慈悲唐僧。
宋江自不知他这一路上会碰到各路“妖魔鬼怪”,会遇到各种凶险,多亏了公孙胜提醒多带了两忠心保镖随行。他也不知自己一行这一动就被盯上了,暗中有“神灵”保佑他平安无事。
公孙胜轻摆拂尘笑看宋江走远,随即吩咐殷泰引军绕行东边,从青峰山、桃花山东边回山寨,不走二山西边的清风寨附近的回山近路,尽可能增加青州府官兵出城截杀的距离和风险。
他自己和李忠带五百天王亲卫骑兵押着钱财急奔海边,也不清点具体有多少钱,直接丢给冒充海盗走私军的梁山军接收处理,算是补上前欠的货款,如此和晁盖吴用交待,然后转眼离开海边,快速赶上殷泰这部人马,一并回山。
青州府这边早有截杀二龙山兵马的计划,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慕容知府极度渴望吞了二龙山强盗此次劫掠的大量财物一下吃个饱,心中火热,自然盯得更紧,亲自安排多路探子盯梢。
二龙山人马离开白虎山区,扮作乡民暗中监视的探子就看到了,急忙悄悄离开,快马回报。
慕容知府一听强盗拉脏物的大车很多,其中一些大车拉的箱笼尤其沉重,要两匹健壮骡子拉着才能跟上车队,显然拉的是金银等贵重物品,只数车数不用估计也知钱财可不少。这位知府顿时乐不可吱,暗叫本官终于鸿运当顶,发大财的时刻到了,赶紧叫众将准备出战。
很快,第二驳探子又快马回报:二龙山贼寇绕远东行,怕是不会走近便的清风镇附近。
慕容知府闻报冷笑数声:贼子显然是怕我官兵就近追杀截击。但你就是从淮州走,也休想逃脱。
随后,张三批探子又急急回报:那些拉沉重箱笼的双骡子大车都不见了,因贼人用骑兵布置哨探到很远,步骑层层防范紧密,难以靠近侦察,所以不知那些大车什么时候消失的,也没查到分开运回二龙山的另走的迹象,找不到最终去向。剩下的二龙山贼寇抢的东西仍然很多,一车车衣服布匹碗筷酒壶茶具灶具等,甚至连桌椅门也抢了极多,车载的众多坛坛罐罐指定装着油盐酱醋等东西,麻袋不多,抢的粮食应该没多少。
粮食不多就对了。
临到夏收,寻常百姓家缺粮,大地主家也不会有很多存粮,绝大部分在春天青黄不接粮食最贵的时候处理了,现在彻底清空仓库好装新粮食。二龙山强盗想抢也抢不到很多粮食。
看来这伙困在山上什么都不方便什么都缺的贼寇穷急眼了,此次突然出兵的主要目的在钱、在物、在救援和吞并白虎山贼,不在粮食,但不意味着二龙山不缺粮,怕是在等夏收。如此正好施行堵山计划,饿死这些强盗。
让慕容知府恼怒的是,他最关心的钱财哪去了。
梁山军绝大多数时候隐藏到海上的战船中,青州还不确知其存在。此时钱财都在海上运着,哪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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