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节当皇帝其实也挺可怜。
为爱,一个平凡的母亲能抬起上吨重的汽车救自己的孩子。
为民,一个平凡的人民子弟兵能举起自己体重近两倍的二百多斤大胖子帮胖子脱险。
为恨,一个平凡的人腿断臂折,身中数刀,血快流干了,甚至心脏都破了,还能反扑缠住仇家用牙齿咬和仇家同归于尽。
人在意愿驱使下暴发出的潜能到底能有多惊人,高俅也是个很好的例子。
这家伙从毒打昏迷中醒来,惊喜发现了逃生的机会,求生欲望下顿时感觉不到鞭打雨淋的巨痛折磨,忘了这些日子极度饥饿加极度焦虑煎熬形成的虚弱,似乎之前从地牢里奄奄一息出来的人不是他,从极其泥泞滑溜的雨水地上一骨碌就爬跳了起来,带着浑身泥泞和一裤裆屎尿的沉重湿衣累赘,动作居然异常敏捷,不愧是踢球的高球,若有武林高手在此见到了也必定会大为感叹:高俅这身手,我这高高手也不过能如此。
高俅顾不得向两个还坐在地上只顾蒙头瞎脑哎哟哎哟瞎叫唤的两大将手下,径直轻手轻脚奔向半开的牢门,如轻功高手一样轻盈而迅捷,几十米距离,能一晃间就到了门前小心翼翼探头向门外左右查看。
没有人。
门外左右没有隐藏的卫兵。
街道上仍然不见一个人影。密州城也仍然听不到一丝人声,死寂得不象是人间城市,直如一座人死绝了的鬼城。
“海盗应该是走了。最近这几日一直再没见到密州知州,地牢饭食随之变得极差,不是人吃的,他应该是被海盗弄走了,有心讨好我也照顾不到。毒打应该是海盗为出气。赎金一准是收到了才放我出地牢。打得这么狠,应该是狱卒的小人心思……”
高俅脑子里一晃间就闪过这许多念头,生死危及下,即使身体状况糟糕之极,脑子也不似之前的昏沉迟钝,思路灵敏。
副都指挥使和都虞侯总算察觉了异常,停止了叫唤,扭头看到领导的鬼鬼崇崇行为,也挣扎着爬起来。
恰好高俅扭头想召唤他们,看到二人扭曲着肮脏丑陋的脸在细雨中呆头呆脑的狼狈傻比样,不禁气恼地哼了一声,吓得二将一个哆嗦,顿时身体似乎不痛了,也不虚弱得风吹就能倒了,精神也有了,望着高俅的神态和从前一样恭敬卑微讨好。
“哼。”
高俅心里舒服了点却还是又怒哼了一声,轻喝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护着本官跑吧。”
能不能活命就看能不能抓住机会了。
海盗刚撤离,肯定还没走太远。
高俅此时生怕海盗又反悔了不想讲信用安排人突然折回来杀自己出气,直恨不能肋生双翅转瞬远飙千里,离这越远越好。
骂了两手下大将两声,提醒二人赶紧担起对自己应尽的职责,在险地,他无心多耍威风,再瞅了一眼监牢那边,确定确实无人在暗中看着笑话监视,当即轻轻拉大门缝,机灵地一闪身就钻了出去,带头向外逃去,动作真是急如轻鸿快似羽雁。
副都指挥使和都虞侯也来了精神头,这会儿头不晕了,眼不花了,身体不痛了,手脚不麻了,跑步也有劲了,饿了十多天瘦了却仍如狗熊一样粗笨的身躯居然紧跟着苗条的领导也能轻捷地钻出不大的门缝,并且撒脚如飞,如踩着风火轮一样飞窜。
三人急急如叫花子去领超级大奖,眼神贼亮,小心谨慎,健步如飞,鬼鬼崇崇穿过大街,钻过胡同,飞过水沟…….
尽管下雨天一路上连只无主的猫狗也没碰到,没人堵抓他们,他们却仍然一口气奔出了地盘着实不小的密州城仍然丝毫不停顿,认准方向,一头钻入雨幕中继续向西边的沂州方向拼命跑去。
又狂奔了十几里,感觉安全了,憋的一口气才泄了,这时才感觉到双腿如泰山般沉重的难以挪动,胸膛象要炸了般难受,累得张嘴拼命呼吸也觉得喘不上气来,头更是晕得真转圈……
眼前阵阵发黑,身子直打晃,三贼看到路边有片树林可藏身,就一头扎进去,然后不管不顾地直接瘫躺在地闭眼呼呼喘息。
雨下得更大了,由密密的细线网成了天地混沌,一米外几乎就难以辩人。
满身伤痛虚弱疲惫之极的三贼狂奔了一身臭汗,即使是在盛夏,被暴风雨一淋也不禁感觉冷得难以承受。
但,他们逃生发挥的潜能已经用过了,恢复了正常状态,累得几欲昏死过去,连手指头动一下都不想,死了一般仰面朝天躺在树林中的泥泞冰冷野草地上,浑身的鞭伤在雨水浸泡下蜂蜇般痛苦也顾不得了,任越来越大的狂风暴雨没头没脸猛淋猛灌,喘气都被风雨影响得困难起来也懒得动一动避一下,如此躺着会伤了身体根本至少大病一场也没力气在乎。
好处是,这一路冒雨狂奔加暴雨狂浇,多日未洗而肮脏不堪的头脸清爽不少,吓得裤裆里的屎尿也抖落加淋得干净不少。至少那股子在夏天里格外难闻的臊臭味很淡了,淡得至少他们自己眼下是闻不到。
过了好久,两大将惦记着照顾讨好高俅保住性命和前程,反复鼓劲挣扎,终于虫子一样蠕动着坐了起来,大口喘息几声,再鼓劲爬到高俅身边,一齐动手拉高俅起来,并深情又焦虑地呼唤着:“太尉,太尉?快醒醒。”
“不能这样躺着啊。”
“咱们得找地方避避暴雨。不然这样淋下去人就废了。”
他们不知道自己很荣幸地跟着高大人打了无欲无味针成了食不知味的太监,已经是个空有心思和狡诈的行尸走肉废人了。
……
隔日,发烧濒死的三贼被高封派来的数批人中的一支高兴地找到了,救回了沂州城。
高封一直关切着密州海盗走了没有,为自己安全,也为能及时接应堂兄高俅,专门派人在两州交界紧盯着。
细作扮做百姓,远远看着大密州乡野再次变得空无一人,不禁感慨万千,有点悔恨自己是个坏蛋,连投海盗都没资格。
密州人本就是强盗军闹山东把密州原来的人财物洗劫一空后搬来的外来户,在密州生活时间太短,在这没找到幸福,好地好店铺仍然都是有权有财有势的人的,自己仍然是最卑贱痛苦的底层户,种着薄田做着艰难小生意却承担着大宋全部税赋,负担沉重,压得直不起腰来,一样继续被贪官刁吏地痞恶棍肆意欺压盘剥,这里没有希望,自然也没有感情,根本没扎下根,心是飘着的,总准备着有机会就随时离开,所以,海盗一来招呼,靠海边得消息早又有地利优势的反应快立即走了。
铺天盖地的官兵来了。海盗走了。官兵随后就消失了。海盗悠然回来又继续肆无忌惮地招呼移民。上次没来得及走的人家这次赶紧毫不犹豫抛弃密州,无论是城里还是乡下的,都跟着海盗走得一个不剩下。
为了能有这一天,即使有什么恶习恶念也强忍着,努力做个好人。就怕连当海盗的希望都没有资格去梦想。
躺在温暖舒服的房子里,高俅疗伤吃药喝粥,居然比两强壮的手下大将先恢复好了不少。
这也许是托了平日里经常练习踢球陪皇帝娱乐得快活的福。
可见多锻炼点本事,多进行一些有益身体健康的活动陪领导娱乐好是多么重要。
好身体真得太重要了。
不止有助于工作学习生活泡妞…….就是跑路也得有个好身体为基础啊。
高俅同志的事例很有启发意义,教育意义深刻。
高俅和高封,一对难兄难弟,想想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和承受的巨大损失打击,回想由天堂骤然跌落到地狱的自由落体式痛苦折磨,无不感慨万千,不禁泪眼相看无语,拥抱着痛哭一场。
哭够了,高俅拍着高封连赞:“兄弟有心了。哥知道你对哥最忠心,知道你最听哥的,哥知道你的好……”
他这一动,牵动了满身的伤痛,痛得不禁直咧嘴咝咝,赶紧恢复僵尸状态。
高封抽泣道:“哥好,我也好。哥好了,咱们高家才全都能好。”
高俅身体不敢再动,只转着眼珠子扯扯嘴角道:“好。你明白好。高家全明白才好啊!”
这家伙心思确实灵透着,清楚目前再难受身体再不好也不是躺倒悠然疗养的时候,得赶紧想周全怎么向皇帝交待。
他强忍着困顿,支撑着精神问明了高封沂州的遭遇和怎么处理的,再次赞扬了高封不是猪队友,关键时刻不糊涂,没掉链子,让沂州的主要官员死光了好,捂盖子捂得严密没胡乱上报好。
结合兄弟说的和密州知州透露的信息很快有了脱罪揽功理由。
在沂州稍休息了几天,身体好些了,高俅立即强撑着精神让兄弟安排人护送他回京面圣。
这时候他体味出味来,原来挨了一顿毒打也不全是坏处,起码编的理由更有了可信度。
要是打了全军覆没的败仗,他却全身根毛未损,活蹦乱跳地回了京城,战事理由编得再好只怕也没人信,怎么蒙其实不乏聪明也疑心病越来越严重的皇帝?
道君可不知他的高爱卿早被囚禁起来根本从来没和海盗打过一仗,包括打败仗。
他只以为高爱卿仍然在和海盗大军斗智斗勇忠勇血战一时难分结果,正怀着极大希望等待着高俅的好消息。
海盗凶狂,太可怕,破城杀官如破竹杀鸡。
所谓辅国大将军和高太尉统军大战海盗的地点——密莱登三州,附近的各州府紧闭门户守好自己的城池全力保住小命都怕不能够,根本不相信只能糊弄鬼的花架子禁军能打得过凶猛如鬼神的海盗,对禁军大军追剿海盗根本不抱希望,哪有心思去管密莱登的战事到底进行的怎么样了,在探子派一个消失一个后也没人再敢冒死去极度混乱危险的战区查看详情。都准备着在城里安静清闲等着,一有坏消息传来,如果察觉海盗有来犯之意就豁出官不干了,获罪也立即弃城逃跑。
决不傻乎乎遵守敌来时不准弃城逃跑的国纪纲常守着城池白白等死。
决不再象前面的那些州府那样抱侥幸心理想逃又顾忌律法追究,没跑想守守看看,结果英雄能臣幸运儿没当成,满门遭殃。
决不。
跑了保命总比死得惨所谓光荣殒国好。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禁军打胜了的好消息果然没传来。
但海盗战胜了,又继续猖狂地肆意到处破城杀官抢劫的坏消息也没传来。
登莱密三州连同附近的人几乎都跑光了。除了登州城继强盗军闹山东后又一次幸运逃过了攻击得以幸存外,其它两州城和全部县城都被破。官员不是坏得被杀就是没罪恶得被劫走了。
幸运的登州官员吓得缩在城里什么也不故道,不能上报什么。其他地方的官员全没了,无人上报。
三州剩下的寥寥无几百姓都是避所谓交战区远远的,生怕被杀红眼的战场牵连进去枉死,听说是官兵海盗正打仗,但到底打什么样甚至打没打都不清楚。
百姓哪管打仗这种国家大事,只关心自己的生命和小日子。
大事是官爷才有资格操心的。小老百姓吃饱了撑得操那没用还可能要命的闲心?
如此就没人知道交战区情况,登莱密三州成了近乎无人区,也没人向外传播消息。
临近的州府官员在各自负责的城池中瑟瑟发抖,日夜坐卧不安,只顾听风声逃跑,上哪去知道登莱密的具体消息?
别说一无所知。就是知道些也不会上报。
那是别府事,不干自己的事。
当官的首要原则就是少操心别人职权内的事。
操心不该管的事,手伸得太长,只会竖敌自找麻烦。此乃官场大忌。
何况这回是皇帝宠臣高太尉高泼皮主管的战事。私自乱报于皇帝,说坏是得罪高俅这睚眦必报的歹毒小人。说好也未必符合高太尉的心思。能中进士当官,没人是笨蛋。都是识相的。
正确做法是高俅胜了,摸准高俅上奏的内容来唱赞歌凑趣符合一把让高俅的功绩更明显。高求若是败了,更得摸准朝堂的情况进行有针对性的配合风向。官场上的事,事实如何从来不是第一位的。立场态度才是最高原则。
当皇帝是至尊优渥美事,但很多时候其实也挺可怜。
他是官员集体蒙骗戏弄的最高也是首要对象。天下大事,最后知道真相的总是皇帝。
真相到死也不知的最多事实通常也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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