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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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何如硬是临时改了口,接道“俏如意”
“备礼就客气了, ”沈泽川这才搁了笔, 说,“给颜公子看座。”
乔天涯松了手, 费盛挤着颜何如,嘴里说着“看看看, 快给颜公子上茶”
颜何如亏死了, 他从翠情那里精挑细选了好些人, 都是模样顶好的少男少女。他原本想先给姚温玉挑, 打通了姚温玉这条路,再跟沈泽川打交道不就顺畅多了可是他连姚温玉的面都没见着。进了这院子, 又想送给沈泽川。哪有男人不爱美人萧二又不是什么沉鱼落雁。
颜何如摸了遍后脑,记住了乔天涯,兜着袍子落座了。面上还和气着, 就是敛了笑, 露出几分惆怅, 说“离北王一世豪雄, 彪炳战功谁人不知我是怕府君和侯爷哀思过甚,若是伤着身子那就误了老王爷的慈心。今日特地赶来做这么个混球, 是为了逗府君一笑唉, 府君节哀。”
颜何如讲官话,带着点河州的口音,什么“嘛”“哪”改不掉,讲起来嗲得很。此刻乖巧地劝着人, 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沈泽川承了这份情,今年全境开支巨大,样样都离不开颜何如。他在颜何如说话的空档内接过了药,喝了几口,眉间温柔,说“我在离北,听说你专门给边博营补了几万两银子修马道。”
“那都是小钱,”颜何如说,“哪值得府君记着况且现在不是统一战线嘛,离北启东都是为了打边沙秃子,我一个商贾之流也帮不上别的忙,一点心意罢了。”
费盛暗自嗤之以鼻,觉得这小子装人的时候比自己差不了多少。这会儿知道统一战线,先前带着行商在敦州跟边沙做生意的时候可半点不觉得内疚。
沈泽川喝完药,顿了片刻才开口“今日特地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就是看看府君,”颜何如再次露出笑,“府君现在就跟我亲哥哥似的,一日不见想得慌。”他有一出是一出,坐直身,说,“要不府君就收了我做弟弟,我给你磕两个响头。”
颜何如确实没脸没皮,他把蔡域叫阿爷,把雷常鸣喊大哥,遇着雷惊蛰还喊大侄子,现!现在风水轮流转,到了沈泽川掌握全局,他就想混个弟弟当。伏低做小那算事儿吗那跟银子比起来都不是事儿,这小子看得可比谁都清楚。
“行啊,”沈泽川看颜何如高兴起来,跟着说,“你先给沈卫磕两个响头,咱们就算同宗了。”
颜何如差点呸一声,他又不傻,挨着沈卫就坏了名声,在东西两头都得挨骂。他窝回去,兴意阑珊地说“那就算了,我家有规矩呢,拜沈卫肯定不成。”他对沈泽川说,“府君,府君哪。”
沈泽川说“哪”
颜何如来了精神,说“我呢,顺道还有点事想跟你商量。现在启东不是跟咱们茨州达成协议了吗今年大帅的军粮铁定没问题,我补,我全补。”
沈泽川喝着清茶净口,没急着接话。
果然,颜何如说“阒都现在也怕府君,你左右都是强兵,回头真要打起来,那八大营哪扛得住但就这样低头好像也不是回事,所以我寻思着,阒都从今年起会断掉咱们往厥西的生意,起码奚家的铜矿和船队不会再留到你手里。”
永宜港的船队关乎离北互市的生意,糙茶在厥西不值钱,靠的是船队往外送才有暴利。颜何如对奚家被查封不心疼 ,反正也不是他的铺子。颜氏现在在中博做不了粮食生意了,这块空亏颜何如得找到替补,他就是盯住了港口。
“你什么主意,”沈泽川搁了茶盖,“直说。”
“我的主意是,”颜何如趴在了桌面上,“咱们不要永宜港了。”
沈泽川叩着茶盖,抬眸看着颜何如,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野心。沈泽川没有立刻回话,他耐心地坐在这里,把颜何如的心思很快就摸透了。
颜何如眨了眨眼,说“咱们可以建个新的。”
河州颜氏占据着大周南边的水路,这是颜氏的生意能遍及东西的关键,但其货物到达厥西以后,要交给永宜港里的奚家船队做买卖,所以这条线最大的利益不在颜何如的兜里,在奚鸿轩也就是现在沈泽川的口袋里。颜何如一直跟沈泽川虚与委蛇,百般赖着要跟沈泽川合作,就是看到了全境商路正在收缩,他得跟上沈泽川的速度。今年厥西!要查封铜矿和永宜港,对颜何如来说就是个乘风而上的机会。
几年前颜何如往北走不通,离北不跟他合作,他就直接在敦州建立了小互市,靠着当铺给各地官员洗钱。现在也一样,他还是同样大胆,放弃永宜港意味着奚家在西面不再能牵制着颜氏,颜何如要把内外水路都握在自己手里,在这个乱局里跟沈泽川平起平坐。
沈泽川指尖摩挲着茶盖边沿,说“你怎么绕开江青山”
“府君手里捏着厥西的把柄,”颜何如笑出了虎牙,“这几年行商到敦州替地方官洗钱,那份名单里其中有不少厥西官员,当铺内的账簿要是落在了山手里,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我为了打通厥西前后往里边填了数不尽的银子,如今该他们还账了。”
一个地方的官员胥吏总和就有数百人,即便州府本人清正严明,也无法确保往下的所有人都手脚干净。一州一城的案务极其繁杂,各地监察道就那么点人,上下看不到的地方太多了,这都是空隙。颜何如能在厥西挨着奚氏做这么大的生意,这些人都是给他保驾护航的功臣,而现在,这些人都是给他开路的踏脚石。
沈泽川要重新审视颜何如了。
颜何如从敦州开始,就是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贴了一路的冷屁股还能笑嘻嘻地继续,让人都忘了他是河州颜氏的掌舵手,几年前就在中博吃人血馒头。他放弃雷惊蛰的时候也相当果断,为了沈泽川的喜好,甚至愿意在敦州围杀雷惊蛰。
甭管颜何如嘴里喊得多甜,要人命的时候半点都不含糊。他是真正的贪财,就像他没有黄金车驾绝不出门一样,如果坐在他对面的人没有足够的利益筹码,他连面都不会露。
“沿海的柳州就是块风水宝地,它位置偏僻,和永宜港相距较远,还是个月牙似的湾,船队不会暴露在外,只要封住了柳州州府尤檀的嘴,咱们就能继续做生意了。”颜何如敲了敲金算盘,“把那份名单用好了,去往厥西的商队就不必再给江青山缴纳税银,往后的关税及内陆商税都由府君说得算啦等到日后府君霸业一成,将厥西十三城也收归麾下,这批贪官就是我送给府君的头份礼物,到时候杀他个红水!遍地,看谁还敢在府君手底下受贿”
物尽其用,卸磨杀驴
颜何如今年还没有及冠,却已经知道心狠手辣四个字怎么写。他顶着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把那小算盘拨得震天响,上边计算的不止是白银,还是人头。
沈泽川没有理由拒绝颜何如,他确实需要新的港口避开江青山,就连铜矿他都不想让。因为战事,今年各项开支都在增加,等到剩余三州全部收回,花销还要再度翻上一番。
“你想得甚远,”沈泽川感慨般地说,“在做生意方面,我不如你。”
待到颜何如离去,乔天涯才搭着椅把手,看着那门帘起落,说“此子可杀。”
“他做事活泛,又极懂投人所好,”沈泽川也看着微动的门帘,“假以时日,必成祸患。”
颜何如出了宅子,踩着人背上了马车,在马车晃动起来时摘掉了脖颈上的金算盘,扔在绸缎软垫间,揉着后颈,问“找着海日古了吗”
颜渺掀着车帘进来了,跪在边上,说“沈府上下嘴巴都严,四处全是锦衣卫,根本找不到。”
颜何如有点不高兴,把算盘拨了一通,发脾气道“
什么锦衣卫就是群要饭的,出了阒都全挂了牌,在茨州给人做哈巴狗今日我因为柳州港口一事让沈泽川起了忌惮之心,他这会儿指不定想着怎么杀我呢。”
颜渺就是敦州当铺的传话伙计,实际上还是敦州当铺里处理来往账簿的掌柜。他是颜氏的家生子,几年前被颜何如放在敦州,颜何如对他的信任可见一斑。
颜渺稍抬起些脸,借着暗光,说“我看沈泽川在茨州的作为,也并非传闻中那样睚眦必报。如今战事危急,南北都借他使力,小公子千万不要自乱阵脚,跟他坏了关系。”
“他让我开春负担两州粮仓,”颜何如把算珠来回滑着,“不就是在告诫我嘛。你觉得他不是睚眦必报的人我却觉得恰恰相反。”
“孔成峰拒绝他三次,他也没有动怒,至今对孔岭以礼相待,”颜渺说,“两州的粮食我们补了,今年启东的军粮我们也补了,往西要建新港也是我们出钱出力。小公子的!诚心,他该看在眼里。”
颜何如忽然把算盘从膝头拨掉,在开口前忍了片刻,最后说“阿渺,你不懂的。沈泽川待孔岭好,那是因为孔岭虽然不肯跟着他,却依然愿意在茨州出力,秋前走槐州那趟生意就是孔岭谈的。他年前和周桂的幕僚生了间嫌,也靠孔岭在其中调和呢。不然周桂那般的蠢人,还能在茨州做官沈泽川才是物尽其用,知道把这两个人摆在一起,不仅翻不了天,还能替他把茨州守得固若金汤。至于我,他如果真心实意地想跟我长久,岂能纵容左右的哈巴狗三番五次冲我吠”
颜何如还想说什么,颜渺忽然直起了身,低低地说道“小公子”
颜何如顿时停下,静了须臾,听着马车外响起了马蹄声。他捡起算盘,膝行着爬到车帘边上,小声问“谁呀”
颜渺答道“离北铁骑。”
颜何如当即一阵后怕,他攥紧算盘,在晃动间想要窥探,马车却陡然停了。
浪淘雪襟缓下速度,停在了马车边。萧驰野承着漫天的雪,隔空抽了下马鞭,背后的晨阳等铁骑也跟着停了。
颜何如用双手拍拍脸颊,扯开车帘,喊道“真是二爷路上就想着您呢。”
萧驰野微偏头扫了眼里边跪着的颜渺,再看向颜何如,说“见过府君了”
听说萧驰野为了夺回离北王在雪里跑了半宿,不仅没冻死,还掐断了十几号人的脖子。颜何如因此吞咽着口水,觉得不知道是不是传闻的缘故,萧二气势骤涨,那扑面而来的威势压得人不自主地浑身冒汗。
“见过了,”颜何如像是热,拭着额间汗,“我给二爷带了些珠玉翡翠,您回去若是觉得还成,就知会我一声,河州那边多得很。”
萧驰野才从边博营过来,没想跟颜何如闲话,闻言只颔了首,便带着人走了。离北铁骑风一般的过去,颜何如搓着手臂连续打了几个寒战。
“这二爷,”颜渺倒是想起来什么,对颜何如说,“一直在找一灯大师。”
“是么”颜何如歪头看着离北铁骑扬起的雪雾,目光逐渐凝起来,笑道,“可让沈泽川病着,远比让他好起来叫我放心啊。”
诚心,他该看在眼里。”
颜何如忽然把算盘从膝头拨掉,在开口前忍了片刻,最后说“阿渺,你不懂的。沈泽川待孔岭好,那是因为孔岭虽然不肯跟着他,却依然愿意在茨州出力,秋前走槐州那趟生意就是孔岭谈的。他年前和周桂的幕僚生了间嫌,也靠孔岭在其中调和呢。不然周桂那般的蠢人,还能在茨州做官沈泽川才是物尽其用,知道把这两个人摆在一起,不仅翻不了天,还能替他把茨州守得固若金汤。至于我,他如果真心实意地想跟我长久,岂能纵容左右的哈巴狗三番五次冲我吠”
颜何如还想说什么,颜渺忽然直起了身,低低地说道“小公子”
颜何如顿时停下,静了须臾,听着马车外响起了马蹄声。他捡起算盘,膝行着爬到车帘边上,小声问“谁呀”
颜渺答道“离北铁骑。”
颜何如当即一阵后怕,他攥紧算盘,在晃动间想要窥探,马车却陡然停了。
浪淘雪襟缓下速度,停在了马车边。萧驰野承着漫天的雪,隔空抽了下马鞭,背后的晨阳等铁骑也跟着停了。
颜何如用双手拍拍脸颊,扯开车帘,喊道“真是二爷路上就想着您呢。”
萧驰野微偏头扫了眼里边跪着的颜渺,再看向颜何如,说“见过府君了”
听说萧驰野为了夺回离北王在雪里跑了半宿,不仅没冻死,还掐断了十几号人的脖子。颜何如因此吞咽着口水,觉得不知道是不是传闻的缘故,萧二气势骤涨,那扑面而来的威势压得人不自主地浑身冒汗。
“见过了,”颜何如像是热,拭着额间汗,“我给二爷带了些珠玉翡翠,您回去若是觉得还成,就知会我一声,河州那边多得很。”
萧驰野才从边博营过来,没想跟颜何如闲话,闻言只颔了首,便带着人走了。离北铁骑风一般的过去,颜何如搓着手臂连续打了几个寒战。
“这二爷,”颜渺倒是想起来什么,对颜何如说,“一直在找一灯大师。”
“是么”颜何如歪头看着离北铁骑扬起的雪雾,目光逐渐凝起来,笑道,“可让沈泽川病着,远比让他好起来叫我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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