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后面的一段日子,贝耳朵和叶抒微保持一周一次的见面次数,基本上就是为了拍照。拍照的地点选在叶抒微研究所的附近,公园,咖啡小站,汤包店,马路边……基本搜遍研究所周围为数不多的休闲场所。

        “我们下次去云茶山吧。”贝耳朵咬着吸管,看坐在对面低头写字的叶抒微。

        “太远。”他否决。

        “那海洋公园?”

        “太吵。”

        “农家乐?”

        “没兴趣。”

        贝耳朵把饮料杯挪到一边:“你对什么感兴趣?”

        “一个人在家玩游戏,看书,睡觉。”

        “我指的是两个人。”

        叶抒微停下笔尖,抬眸看了她一眼:“和你?”

        “和你的女朋友。”贝耳朵托腮,咧嘴笑得很愉悦,“你试想一下,如果谈恋爱了希望和对方做什么。”

        叶抒微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一会儿后说:“和我一起攀岩,跳伞,蹦极都很不错。”

        贝耳朵笑容凝结:“你不喜欢平地运动?”

        “平地运动?”他持续地看着她,“你指的是骑脚踏车,溜冰和散步?不用尝试就知道很无聊。”

        “但很安全。”她弱弱地补充。

        “原来你胆子这么小。”

        贝耳朵感受到了某种“轻蔑”,心里有些不悦,想了想问:“蹦极你玩过吗?”

        “玩过很多次。”

        “跳下去的瞬间是什么感觉?”

        “舒服,自由。”

        “真的假的?不是那种一头扎进无底洞的恐惧感吗?”

        “身上有绳子捆着,怎么会有恐惧感?”

        “万一绳子突然断了呢?”贝耳朵常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担忧。

        “事先会反复进行安全检查,这样的概率非常微小。”叶抒微看她的目光略有“嫌弃”。

        “也就是说不能保证百分之一百的安全?”

        “当然不能保证。”

        贝耳朵心底一惊,拧眉沉思,然后说:“我们还是玩一点难度比较低的空中运动吧。”

        “譬如?”

        “垂直过山车?”

        叶抒微停顿零点五秒,悠然收回目光,继续写字。

        被“鄙视”的贝耳朵豁出去了,提议:“我们玩跳楼机!”

        “你指的是游乐场那种四十五米高的?”他淡定地说,“这和平地运动有区别?”

        “……四十五米,已经很高了好不?!”她现在一想就感觉身临其境,紧张得不行。

        叶抒微终于停下手里的工作,合上笔记本,双手交叠:“你真的要去玩?”

        事至此,说出口的话不能收回,贝耳朵打算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她认真地点头:“我要去。”

        周日,h市的某乐园。

        艳阳高照,站在离跳楼机不远处的贝耳朵抬起头看十几层楼高的大型设备,心里已经萌生退意……

        正想着要不要说“天气这么热,上面应该更热吧,要不我们等天凉快再来玩好了”,身后传来一个淡定又不屑的声音:“这么矮?”

        这么矮……

        这么矮……

        这么矮……

        贝耳朵转过头,看一身运动衣打扮的叶抒微,后者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

        “今天好像很热。”贝耳朵斟酌地说。

        “三十七度。”

        “上面应该更加热吧。”贝耳朵继续说,“要不……”

        “我们速战速决。”他说,“走吧,你已经在这里观望很久,到底还要不要买票?”

        “哦,我们去吧。”贝耳朵慢吞吞地走上去,如同蜗牛的行速。

        “如果你害怕的话,和我说一声,我们不玩了。”叶抒微见状,说了一句。

        “谁害怕了?我只是有点不适应。”贝耳朵狠了狠心,坚定了意念,“快去买票吧。”

        买好票排队的时候,贝耳朵听到不远处的一个围观家长和她孩子的交谈。

        孩子说:“妈妈,我想玩那个上上下下的东西。”

        妈妈义正言辞:“跳楼机不能玩,太危险了,曾经有个女孩子,和你一样梳着辫子,坐在上面的时候两条辫子被机器卡住了,头皮都被扯破了,脖子上都是血。”

        孩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辫子,明确地表明立场:“我不要玩了。”

        “……”贝耳朵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这还没上去,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

        “你现在说不想玩还来得及。”叶抒微说,“别逞强。”

        贝耳朵深呼吸,心想都到这一步了,放弃的话不只是被叶抒微瞧不起,连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等跳楼机停在面前,贝耳朵坐上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在轻轻发颤,她扣了两次安全带都没有成功。

        准备第三次的时候,耳畔传来叶抒微的声音:“等等,我来。”

        他先帮她扣好了安全带,再扣上自己的。

        机器一点点上升,像是顶着巨大的地心引力冒死上去,贝耳朵全程低着头,只看自己的膝盖。

        “看看左右两边。”

        贝耳朵迟钝地抬头,看了看左右两边,视野很开阔,几乎可以俯瞰整个游乐场。

        “风景不错。”相比贝耳朵的惶恐,叶抒微身在高处怡然自得,“只是高度差点。”

        终于到了顶点,贝耳朵喉头紧绷,目光不敢乱瞟,等待降落,只是十几秒钟过去,这个庞然大物都没有动静。

        “咦?这机器不会坏了吧?”她小心翼翼地垂眸,看看下面。

        与之同时,猝不及防的一声警报后,机器轰地急速下坠。

        贝耳朵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腾空了,源源不断地往下掉,像是要不顾一切地脱离所有的束缚,她紧紧抓住安全杠,闭上眼睛,脑子一片空白,想喊也喊不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死就死吧,听天由命吧!

        机器轰地停下。

        贝耳朵猛地睁开眼睛,出声问:“现在着地了?”

        身边一个淡定的声音:“急什么,才在二分之一处。”

        贝耳朵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机器又哗哗哗地上升,她明白过来,不免又开始有不适:“不会又要升到最上面吧?”

        “否则呢?”叶抒微眺望远景,“既然上来了,让你一次性解脱多没意思。”

        “……”

        果然机器暂停了几秒后又刷地下坠,贝耳朵整个人再一次像是被甩出了某个国度……

        然后又停住,机器惯性上升,贝耳朵连死的心都有了,声音发泄出来:“到底还放不放我下去?我要下去,我再也不要玩这鬼东西了……”

        喃喃自语间,机器又迅速下坠,贝耳朵又一次魂飞魄散。

        她真的不该逞强,隐瞒自己是恐高症患者的事实。

        ……

        再次脚踩地面的时候,贝耳朵步伐虚浮,根本走不动。

        叶抒微带她去对面的一张休息椅,她坐下后,他递给她一瓶水。

        贝耳朵的脸色还是白的,一言不发地喝水,几分钟后才慢慢恢复常态。

        “你有恐高症?”叶抒微问。

        贝耳朵默认,做好了准备接受他的轻蔑。

        “坐在这里等我。”他说完站起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贝耳朵安静地坐着,闭上眼睛,平稳自己的心跳,直到嗅到一股淡淡的橙汁味。

        叶抒微把手上的热橙子递给她:“喝点热的会感觉舒服。”

        “谢谢。”贝耳朵有点意外。

        “再吃点东西补充能量。”他把另一手拿着的袋子也放在她手边。

        贝耳朵看了一眼透明的袋子,里面有巧克力,薄荷糖和牛肉干。

        “谢谢。”她又说了一遍。

        叶抒微没搭理她,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摆明一副等她的模样。

        贝耳朵喝了热饮,吃了巧克力,感觉好多了。

        叶抒微的手机突然来电,贝耳朵听到声音的那刻有点讶异,他的手机铃声什么时候变成了那首春夏秋冬?和她一模一样。

        等叶抒微说完电话,贝耳朵也恢复了精神,站起来,提议:“既然来了,我们再去玩玩吧。”

        “你确定自己还要玩?”

        “高空的不行,平地的项目都行,我们玩碰碰车怎么样?”

        “不怎么样。”叶抒微面无表情。

        “那就走走吧。”贝耳朵说,“看看风景也不错。”

        一边走一边聊天。哦,不,准确说是贝耳朵说,叶抒微听。

        “以前我是没有恐高症的,八岁那年学校组织去登山,爬到山顶,有几个胆子很大的同学自发往另一条陡峭的下山路下去,几个老师怕他们出事去追他们,让我们留在原地,但老师走后,同学们就跟着下去了,我也只好随大队走,那条路真的又陡又窄,我走得很慢,后面一个男同学恶作剧地推了我一把,然后我就掉下去了。”

        叶抒微停步,侧头看她:“然后呢?”

        “下面是一个看不见底的斜坡,我滑下去一大截后拼命地抓住了一根藤,脚抵在一块突出来的势头上,勉强固定自己,大喊救命,同学们帮忙叫老师,老师走在前头没听到,他们也不敢下来帮我,幸好后面有个来山上锻炼的爷爷,他年纪大但力气不小,一把就抓我上来了。”

        “上去后检查了一下,没有受外伤,但回去后的晚上就痛到不行,去医院检查才知道脚踝折了。”

        “我妈妈为此去找校长评理,和那个男同学的家长吵架,关上门后一个劲地骂我蠢,反复说以后学校有什么爬山活动,你就说你恐高,不能去参加,懂吗?”

        “后来我就恐高了。”

        叶抒微听了后说:“你不是恐高,你只是因为那个意外丧失了安全感。”

        “什么意思?”

        “你吊在那里的时候,老师没有来救你,同学不敢帮忙,你受了委屈和伤害回家后却被母亲批评,你在那一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没有以往的安全感,以至于后来在高处往下看的时候都会产生那种负面的情绪,很自然地产生恐惧。”

        贝耳朵“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被人当众揭穿好像有点不自在,但他说的有道理,她也不想否认。

        “想玩碰碰车吗?”叶抒微突然问。

        贝耳朵这才发现玩碰碰车的地方就在前面。

        “你不嫌碰碰车幼稚了?”

        “也有不幼稚的玩法。”

        “啊?”

        半个小时后,叶抒微结束成年人的玩法,带着贝耳朵从碰碰车上下来,被他杀得片甲不留的几个小霸王红着眼睛去找父母了……

        其中一个穿红衣服的小男孩跑过来对叶抒微伸了伸拳头,扬言:“高大个,你少得意,再过十年我一定会赢你。”

        贝耳朵莞尔。

        叶抒微忽的反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杨明明,虚岁十二。”

        “我记住了。”他淡定地说,“十年后的今天,我在这里等你,你大可以来挑战我。”

        “……”贝耳朵。

        “一言为定,我到时候一定把你打得落花流水!”杨明明说完扭头就走。

        贝耳朵忍不住内心微妙的情绪,问了叶抒微一句:“十年后你真的会来这里和他决战碰碰车?”

        “也许。”

        “你要亲自下战场?”

        “如果他好意思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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