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去

　　“景睿，你快过来!”

　　萧景睿无可奈何地跟上前面活蹦乱跳的言豫津。前日大渝兵败撤退，得到蒙大将军和苏兄首肯的言豫津立马拖着他跑到山崖下的一片梅林，说要在回金陵前好好赏一次梅。

　　梅岭，大梁最北，也是最寒冷的地方，因岭上长年不败的梅花而得名。只可惜这里充满了血腥与杀戮，若不是三个月的军旅生活太过苦闷，言豫津也不会来这放松。

　　一簇簇的梅，在寒风中绽放，红的灼烈，像火焰，却更像鲜血……

　　萧景睿的心突地一跳，为什么这般不安?是这三个月的神经绷得太紧了吗?

　　“言公子～萧公子～”疾呼声，打断了萧景睿的思绪。

　　“梅监军突发旧疾，蒙元帅……”

　　来人的话未喊完，萧景睿和言豫津已驾起轻功，向大营奔去。

　　来北境后，苏兄从未犯病，多亏有了他的奇策，大渝才会这么快就退兵，苏兄是谋权利器，也是治国良臣，更是不可多得的帅才，太子殿下能得他扶持，的确是幸运之至。北境乃苦寒之地，苏兄此时发病，只怕难以诊治。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浓，萧景睿只恨不能肋生双翅，快些返回军营，好早些见着苏兄。

　　跟在萧景睿手身后的言豫津有些吃力，暗暗后悔平日没有好好练功，也不知苏兄如何了，今日自己确实不该拉着景睿出来，否则苏兄发病时二人便能帮忙照料。苏兄来这梅岭后身子像是好了很多，自己也曾向那个蔺公子套话，想知道他给苏兄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只是那人远比自己机灵，根本套不出话来。今日苏兄犯病，言豫津突然意识到，那人怕是走了什么险招，暗暗叹息一声，急忙追上景睿。

　　眼见着已是大梁军营，巡逻的士兵见是二人，并未阻挡，萧景睿却停了下来，言豫津也跟着停下。二人对视一眼，苏兄生病，营中怎地这般安静?言豫津略略一想，和景睿低语一句：“先进去看看，苏兄向来谨慎，瞒着将士们也未可知。”萧景睿点点头，二人向梅长苏所在营帐走去。

　　只见一个白衣公子，站在帐门前拭剑，头也不抬，冲着二人道：“回来了？趁着人没死进去瞅瞅?”对于蔺晨的毒舌，二人这三个月早已习惯，也不多话，只是匆匆走进帐中。

　　一股血腥味扑面袭来，病榻上那个人眼底是一团可怖的黑青色，面颊涨得青紫，嘴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守在床边的飞流眼眶微红，握住他的手，低声嘟囔着“不许走，不许走。”

　　萧景睿不禁回想起自己与苏兄相熟后的经历，自己其实早就放下当初的不快，但碍于自己的顾虑，即使是在北营的日子里，也尽量躲着苏兄，虽然自己私下和豫津谈论起来对苏兄颇多赞誉，当面却是不愿多说，甚至连一声“苏兄”都难以出口，想不到苏兄已经病到这般地步······思及此，萧景睿不由悲呼出声：“苏兄，苏兄……”

　　言豫津也在想着苏兄进京之后的一切，从兰园藏尸案到景睿生日宴，再到祁王冤案的翻案······他转头看向进来的蔺晨，只见他身子微微颤抖，手静静握住剑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眶通红，豫津的心沉了下去。

　　病床上的梅长苏已经看不清帐子里的一切，他只觉得眼前忽明忽暗，他似乎是喘不上气来，可父帅，母亲，姑姑，他们的身影是那么清晰，忽然之间，他又回到那个战场，父亲嘶吼着让他活下去，坠落山崖那一瞬间，他看见了霓凰，她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悲痛，他不觉喘得更加厉害，心也在阵阵抽痛，他又看见了景琰，他正一步步走向龙椅，突然，他回头看向自己，目光坚定，梅长苏笑了，父帅，母亲，小殊的使命完成了，带我走吧……

　　翌日清晨，蒙元帅的帐内，蒙挚和蔺晨正争得面红耳赤，“小殊应该葬在京城，回到林家祖坟！”蒙挚双目瞪起，眼中尽是疲惫与痛苦。刚进账内的景睿和豫津听见这话顿时一惊，一个人疾步上前，颤着声音问道：“小殊哥哥，苏兄，他们，他······”，另一个人则喃喃到，“怪不得，怪不得。”

　　蒙挚痛苦地闭上眼睛，一句话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吐出来，“没错，梅长苏，就是林殊。”

　　萧景睿不禁倒退几步，一张嘴张张合合，却始终发不出一个音节。言豫津看向帐内另一个人，蔺晨。

　　蔺晨不屑地笑笑，“我知道，你们都想让他回去，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长苏，林殊回归，萧景琰会受到多少非议！长苏辛辛苦苦帮他做到的，不能因为长苏动摇！”他的语气又渐渐低落，“长苏答应我，待京城事了，会与我泛舟江湖，回琅琊阁，赏未赏之景，我想带他回去。”

　　帐内诸人沉默了，知晓了梅长苏的真实身份，谁都能明白他对太子殿下的期许，可是，太子殿下又怎么愿意让林殊的尸骨不入祖坟呢。

　　蔺晨叹息一声，又说道，“当年长苏赤焰军的长辈弟兄尸骨多半被焚毁，琅琊山上有长苏为他们建的衣冠冢，长苏若是泉下有知，大概也想陪着这些人吧。”

　　这时，本来伏在棺前的飞流突然抬起头，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里突然迸出光亮：“苏哥哥，琅琊阁”众人皆疑惑地看向飞流，蔺晨上前拽住飞流的手，“飞流，怎么了？”飞流用力拽手却拽不出来，扁着嘴说到：“苏哥哥说，蔺晨哥哥，一起。”

　　蒙挚握紧拳头，“既然飞流也想让小殊和你走，我，，，唉，太子殿下和郡主那里总要有个交代，小殊的发冠我会带回去。”

　　言豫津也开口说道：“蔺公子可否写一封书信，由蒙元帅交予太子殿下。”

　　蔺晨点头，“虽然我看萧景琰那蠢货很不爽，但这件事我会和他说清楚，霓凰郡主那里，我相信长苏离京前已经有所准备，我就不掺和了。”

　　众人在棺前交流，却没人发现，棺上突然亮起微弱的白光，很快又消失不见。

　　一个月后，琅琊山顶，蔺晨边推开门边摇头叹到：“长苏啊长苏，为了把你完整无缺地带回来，我可是用了不少老头子私藏的好东西——”

　　蔺晨猛地顿住，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子！

　　“蔺家的小辈？这琅琊阁我们族人可是多年没有来过了，不想还能经营到这等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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