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难过是情殇(八)
早上的罗阳城冷冷清清,整条街上都看不见几个人影。
城外的码头上,负责摆渡的船夫靠着旗杆上睡得正香。旗杆末端又生出一截,挂着一只又白又圆的大灯笼,笼中的烛火已经熄了许久,只留了个空壳在风中来回飘荡。
渐渐地,开始有零散的顾客登上了码头。这些顾客大多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丹田内隐有一缕气息缠绕,应该都是才筑元不久的玄源弟子。
按照玄源宗规,原本是开了脉的弟子才能进入正宗继续修行。只是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不说那些宗里长大的世家子弟,就是普通弟子,若是天赋稍好一点,被世家看中之后也是可以入宗之后再开脉的。这些年,玄源大小世家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到处都在招揽人才,每日前来坐船去往各大世家的年轻弟子也是络绎不绝。
人群之中,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最为引人注目,原因无它,却是因为其所怀道种乃是和白彦希一般的九阳神罗。
修玄之人向来遵从实力,青年既是众人之中唯一身怀二品道种的弟子,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吹捧和巴结的对象。
在一片恭维声中,原本便颇为自傲的青年愈发得意洋洋,言语间大有指点江山之意。交谈之下,众人得知他已得钟家的老祖看中,今日前去便要被收为关门弟子,更是羡慕嫉妒不已。要知道玄源宗内有大小世家无数,其中除了白家和三门六户之外,便以钟家的实力最为强横,族内更有五名金丹修士在世。只是钟家底蕴略浅,又缺少元婴玄修坐镇,暂时还无法和三门六户相提并论。
当新日跃出山巅之际,船夫终于缓缓醒来。他扫了码头上的客人一眼,见人数已然不少,这便取出套在桩子上的缆绳,随手扔回了船上。一众年轻人见他如此,纷纷息了声音,围上前去准备登船前往各个世家。
在船夫的操持下,渡船缓缓退离了码头,然后载着众人劈波斩浪地向着天池深处行去。船行没多远,便有各类岛屿在轻雾中慢慢显现。岛屿有大有小,有的荒芜人烟,有的则隐约可见洞府藏于深山老林之间。再往前行,岛屿渐渐地多了起来,间或可见一幢幢庄严肃穆的大殿依岛而立。
船行至此,陡然划过一道圆弧,避开天池的中心,拐向了另外一侧的岸边。岸边青山连绵起伏,间或可见造型迥异的府院坐落期间。一众青年迎着朝阳踏波而行,看着岸边的青山好似呆瓜一般向后退去,自是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一阵清风吹来,浓烈地水气间陡然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船上皆是修玄之人,五感自是敏锐无比,瞬间便察觉出了异样。
“快看那边!”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远处水边有一方码头。猩红的血水正沿着码头边缘流淌而下,已将附近的一片水域尽数染作血红。码头之外是一段青石台阶,汩汩的血水正沿着一级一级的阶梯直流而下。
台阶另外一端没于山林之中,蜿蜿蜒蜒不知通往何处。就在众人还在暗自猜疑的时候,那书生打扮的青年脸上的神色却是陡然一变,瞬间便化作了惨白。
罗令朝带着所属门人和散修一路疾驰,很快便出了玄源地界,竟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几分。罗令朝并不知道玄源宗内的情况,还以为一切都是秦禹在暗中打点,心中自是感到惊诧莫名。
“早知道秦公子有如此手段,我又何苦拉上这些散兵闲勇前来凑数!”
罗令朝看了眼游荡在外围的一众散修,心中自是后悔不迭。
这次灭族令,秦禹开出了整整一千万的灵珠作为酬劳。如此算来,这些散修不过是跟过来跑了趟腿,每人就能分得近四万灵珠。
前方的坠骨崖已然在望,石台上却是空无一人。罗令朝这才想起,自己竟是连定金都未曾向那位秦公子讨要,就火急火燎地把事给干了。他挠了挠头,心中顿时生出些许啼笑皆非之感。
秦禹派来带路的那位长老,见自家殿主哭笑不得地杵在那儿,不由地叹了口气,随即解下自己的乾坤袖囊递了过去。
罗令朝神识一扫,便发现乾坤袖囊内密密麻麻地存放着二十只黑木箱子。每只木箱中都码着圆润饱满的极品灵珠,不多不少均是五万之数。
“原来秦公子早有准备!”
罗令朝接过袖囊,正准备说话,那位长老却是拱了拱手,低声道:“殿主,此间事了,我等这就向公子复命去了。”
罗令朝闻言拍了拍长老的肩膀,沉声道:“既如此,你等便留在秦公子身边听令,莫要坠了我影杀殿的威名才是!”
长老闻言自是应诺,随即又向其他同门拱了拱手,这便带人离开了此地。
午间的时候,钟家满门被灭的消息已然传扬开来。被围于白家之内的白彦华陡一听闻此事,不由地大惊失色,厉声喝问道:“可曾探明是何人所为?”
前来传话的仆从躬了躬身,小声道:“宗正殿只说钟家被屠戮殆尽,并未提及其它!”
“难道是赵家老祖?”
白彦华想着却是摇了摇头,白家此番针对赵家老祖的布置可谓是万无一失,就算赵家老祖得以逃脱,也不可能还有余力对钟家下此狠手。
“莫非是他便不成!”
之前白家被围之际,白彦华便怀疑秦禹没死,此刻又得知钟家之事,心中愈发认定秦禹还活着。思虑至此,脸上却是不忧反喜,暗道:“原本还担心此番之后,再无机会治你。倒不曾想你竟是如此地沉不住气。你既求死,我便送你一程就是!”
他想到此处,目光一转,神色重归镇定,冷声吩咐道:“传信给宗正殿殿主,让其即刻派人前往西平荒川锁拿秦禹!”
仆从闻言恭声应诺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却又被白彦华唤住,叮嘱他道:“再找些人将消息传出去,就说钟家惨案乃是朱雀军军主秦禹所为!”
仆从再次应诺一声,随即缓缓退出了屋外。
宗正殿派出的一行人登临云岛的时候,秦禹正在殿中和一众属下议事。待到负责传话的仆从入殿禀报此事,他也只是冷笑一声,道:“让他们在外候着便是!”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此事,继续将后续的一系列安排细细说与赵简等人知晓。待到诸事交待完毕,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秦禹扫了下方的赵简,杨质以及何挺三人一眼,沉声道:“诸般安排,你等可都记下了?”
三人闻言纷纷躬身行了一礼,道:“属下,记住了!”
秦禹这才点了点头,让他们各自下去了。
宗正殿的一行人盛气而来,连正主的面都没见上,就被晾了整整一个时辰有余,心中自是气愤不已。只是气愤归气愤,他们却也不敢表露半分。毕竟,铜元殿的几位都还在不远处吊着呢!
“诸位,我们军主有请!”
宗正殿的一行人相互对视一眼,这便埋头走进了大殿。
众人入了大殿,抬头望去,却见一面色柔和的青年端坐于九阶高台之上。青年身披玄锦罩星袍,右手带着一只古朴的白银护臂,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却是不知为何隐隐让人生畏。
“此人不过明气境的修为,竟能生出如此这般气势,当真是有几分不凡!”
为首之人心下一凛,随即躬身行了一礼,老老实实地说道:“我等奉殿主之命,前来请秦军主回去问话!”
“哦?”
秦禹眉目一挑,沉声问道:“既是如此,你等可曾取得武真殿的公文?”
那带头之人闻言神色一窒,摇了摇头,道:“还未取得!”
秦禹闻言点了点头,正欲出言拒绝,却又目光一转,略做沉吟之后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秦某随你们走一趟便是!”
说着,这便振袖而起,迈步下了高台。
宗正殿的一行人见他愿意前往,心中已是谢天谢地,再也顾不上其他,这就屁颠屁颠地跟在秦禹身后出了大殿。咋看之下,倒像是秦禹正要带着几个跟班出行一般。
秦禹刚刚离开云岛,苍穹之上的墨长机便得知了此事。这位玄源宗宗主略一思索,便料得秦禹心中所想,暗道:“此子果真心思机敏,竟然想以此破局。既如此,我便将计就计,彻底断了他的念想便是!”
墨长机想到此处,微微一笑,对侍立一旁的青衫青年吩咐道:“赵家之事已解,将人都收回来吧!”
他说着又目光一转,继续吩咐道:“另外传令齐老,让他潜入宗正殿一趟!”
青衫青年闻言恭声应诺一声,这便迈步出了大殿。
待到青年离开之后,墨长机复又一笑,低声自语道:“心思机敏,又有大魄力,大手腕,只需打磨锋利便又是一柄上品杀人剑!我玄源受困于白家久矣,如今既得杀人剑,自当祭剑斩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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