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分化
幽冥诡楼的还是那么的幽暗,只是这两年,却因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原本沉闷的氛围。
那个阳光而明媚的女子,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世界,将这一方幽暗之处添上了几分颜色。
“你还打算赖在魔界多久?”
醉酒女子的身子踉跄着晃了晃,酒瓶中的酒水沿着瓶口向下蔓延着,洒向她赤红的裙摆,落在她青丝绣纹的鞋上。
“我小师侄是这幽冥诡楼的主人,我自然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李萱歪着脑袋,靠在观星阁顶楼的柱子上。
“你一个天界的人,整日留在此处成何体统?天界的人就不会怪罪于你吗?”
“天界啊......天界也有一处观星的好地方,那地方叫望星塔,当年......我还偷偷溜进去过几次,被他抓到,把我骂的好惨。”此刻她的意识早已混沌,望着漫天的星辰,似与百年前望星塔的夜色无异。只是这夜空之下,没了冷凝的面孔,亦没了那满是厌烦的责怪。
望星塔,首辰星君府邸。若无那位星君的默许,凭她的本事,怕是连望星塔的大门都进不去,更别提走到那能窥天下之象的望星塔顶了。胡一多心里暗自诧异,这不起眼的小仙,竟能与那位星君扯上干系。看她这副哀伤落寞的样子,不用赤眸窥探也能知道,多半是为情所伤。
“你离开天界这么久,都不见个人来寻你,可见你如何堕落,也不会有人在意半分。”
仿佛没听出他语气中的讽意,李萱晃悠着身体,使劲点了两下头,“天界的神仙尽是些薄情的。”
这话她已在两年间说了无数次,青翎刚登上观星楼顶楼便见她醉倒在酒瓶间,无奈地叹息一声,“怎么又醉成这副模样?”
“我在酒里放了些安神草,你不必担心。”
“我是担心诡楼的酒窖都快让她给掏空了。对她的酒量,我一向放心的很。”青翎看着她身上搭着的外套,眼光异样地看了看他,“不过你对她的态度,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像是比我这个做师叔的还要负责。”
胡一多早就习惯了两人间的称呼,这两人平日里虽像是姐妹,背地里却都争着要当对方的师叔。乐虚仙山怕是亿万年来也未出现过如此混乱的辈分。
“你留她这么久,不问她来的缘由,亦鲜少在她面前出现,到底心中是作何打算?”
“她携带哀伤而来,既未回乐虚,亦未去羲和,而是来这昏暗之地投奔于我,就说明她信任我。既信任我,我便无需逼问,她想说时自然会说。但神魔殊途,我终是难以做她能够依靠的那个人。”
“是啊,神魔殊途......”
胡一多看了她一眼,眼睛仿佛蒙了层纱,哀伤又空洞,一时令她失了神。
“你是在为我感到哀伤?”
“不,我只是同情你。”她生来便仙资过人,哪曾想会误入魔道永失仙道。她爱上了她的救命恩人,却发现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骗局。她如愿以偿做了许多年的神仙,却又不得不与仙道断绝关系……
她曾为神,也曾为魔,到底是与谁殊途,殊途了谁?
不知梦见了什么,脚下的人嘤咛了一声,胡一多敛了神色,将醉酒的女孩抱起,从台阶一步一步缓缓走下。常年流连于花丛里的人,最知如何怜香惜玉,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怀里的人。
青翎在楼上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相识数万年,也许他们从未了解过彼此。
自他们从鸱吻族回来,胡一多便将幽冥诡楼的大权归还给了她,他虽一直未对诡楼事务疏于打理,可这些年诡楼太平,侍徒们早就忘了杀戮的滋味,她想用这股力量再度掀起波澜,怕是没那么容易。
生而为魔,竟也能安然的享受太平。
若一切安稳,她倒也想享受这番宁静。
可天劫在即,她断不能让这些人成为废剑。
“从今日起,幽冥诡楼恢复万年前的揭榜制,来买性命的单子会贴在绝杀榜上,想要接单的,撕下榜单再去执行任务即可。三月内一单未完成者,他的名字便会出现在绝杀榜上,成为诸位追杀的目标。”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幽冥诡楼侍徒布遍天下,其数量最低也有数十万……这天下哪有那么多该杀的人……
“当然,入各族各界的细作除外。另外,我还命八阶主琳琅根据情报网络设下五个情报等级,每个等级的情报会换取相应数量的情报牌,每十个情报牌,可免上绝杀榜一次。情报牌只能用在自己身上,不可交换,情报牌长期有效,每张情报牌只能兑换一次。”
琳琅掌握情报网多年,对情报价值的评估最为准确,依所需程度,紧要程度,和稀有程度设下五个标准,一级一张情报牌,二级两张情报牌……以此类推,想要在三个月内凑齐十张,其难度并不比杀人低。
“我已派五阶主在外另觅他处设立鬼市,为诡楼分部,鬼市事务依旧由鬼王负责。鬼市诸侍徒可依据自己的意愿选择在鬼市还是诡楼当差,意愿表会在三日内发至诸位手中,最终在哪当值会由我与鬼王,还有各阶主共同商议决定。但无论在哪,你们都是幽冥诡楼的侍徒。”
这两年她处理楼内事务杀伐果断,侍徒们对她的态度也逐渐敬畏起来。而胡一多虽放权于她,却从未疏于对情报网和侍徒的管理。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闻星楼和公孙景对弈。
“楼主此番,可是要将你给分化出去。”
黑子落盘,他淡然一笑,“棋局刚开,胜负未定。”
公孙景看着棋盘摇了摇头,明明大局已定,白子已无退路,他却还说是胜负未定。
“但愿你这番苦心,她有看懂的一日。”
胡一多不语。落子即可赢了这局他偏要与他一直周旋。
“乐虚来的那位姑娘,如何了?”
“清醒时聒噪,醉酒时麻烦。”
公孙景轻笑,“我听诡楼从上到下都在谈论,你对这位姑娘,很是与众不同。”
“从上到下?”胡一多抬了抬眉,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呃……是青翎……她可能觉得你跟从前有很大不同。你也莫怪她多想,毕竟这么多年,你这日子过的属实是混乱了些。若非我一直知你……怕也要将你给误会了去。”
“我见李萱,便如同看见从前的自己。”
“唉,那首辰星君也是的,都要娶别人的人,何苦还去招惹人家小姑娘……要我说,那位星君当真不是个好东西,千年前还与上溪那位族长长女纠缠不清,害的人家命丧上溪河,这才没过多久,转眼就要娶别人了。”公孙景说着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情之一字,我们旁人哪里说得清楚。”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们这些俗人,皆是自寻烦恼,若像我这般心无挂碍,自然是无有忧怖,轻松快活了。”
胡一多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从前他还是狐狸的时候,也觉得这世间的情爱皆是负累。可一朝得入红尘,终还是未逃过这俗世之惑。
正因有情,这世间才有了温度和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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