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穷是原罪，也是一种病
大明朝廷对奴儿干都司下属卫所的羁縻政策，有几个重要的特点：第一个就是所有官员的任命、升降、承袭都要由大明朝廷来决定，比如这次别里哥秃和同行的人被封为千户或者百户，都是由兵部上奏名单给朱棣，朱棣亲自下旨，他们才能正式上任；第二点就是必须听从明廷的调遣，如果有战事发生，奴儿干都司所有卫所的官兵，必须听从朝廷的命令，跟随大军出征，比如朱棣数次北征蒙元残余势力时，都让建州左卫的爱新觉罗·孟特穆跟随，一起出兵；除此之外，还有两点就是及时缴纳贡献和发生纷争时，必须听从大明朝廷的处理。
羁縻卫所，采用以夷制夷的手法，通过招抚边疆地区的部族首领，对其进行招安，给予正式的官职，并赏赐他们大量的财物，以收买这些部族头领，产生一种“率土归附”的样子。
这样做的目的有二，一是让这些异族作为大明边疆防御阵线的战略缓冲，提高了大明的军事军事防御能力；二是防止各个部族之间联合，将所有部落首领都任命为卫指挥使，级别都一样，大家都是平级干部，凭什么你指使我？
说完了这些，朱高炽转身看着李云睿，说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和兀者卫进行交易，会打破朝廷对奴儿干都司的规划？”
昨天晚上，锦衣卫就把李云睿和别里哥秃谈话的内容送到了朱棣桌前，朱棣看了之后，把折子转给了朱高炽，让朱高炽来处理这件事，也算是对朱高炽的一种考较。
朱高炽一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在左春坊赞善的提醒下，才想到这些。
对于羁縻卫所，大明朝廷所出的就是敕书和赏赐，敕书就是官职任命书，赏赐就是给头领的财物，其他根本不需要付出什么！
官兵的薪俸？不存在的！兵马的粮草？想得美啊！
说白了，所谓羁縻，就是笼络首领，其他人不在朝廷考虑范围之内，大明朝廷就是以小博大。
那些羁縻卫所的头头脑脑们傻吗？看不出来吗？
人家当然不傻，当然知道大明朝廷的打算，但他们还会选择表面臣服大明朝廷。
因为大明的军事势力太强大，如果不臣服，那就是个死！表面上臣服，在暗地里该怎么干就怎么干，还能得到官职和赏赐，那不是很好？
再说了，所有部落首领都是卫指挥使，没有谁可以指挥谁，自己当老大不好吗？宁为鸡头，不为牛后！
每个人都在算自己的账。
于是大明北部就形成一超多强群弱的局面，一超就是大明，多强就是鞑靼、瓦剌、朝鲜，群弱就是大明的羁縻卫所。
群弱表面上依附于大明的同时，还跟鞑靼眉来眼去，没办法啊，远亲不如近邻，一个强大的鞑靼，随时可以灭了他们，大明虽是宗主国，不可能随时派兵来救他们。
这也就造成羁縻卫所对大明时降时附，人都利己动物，都是站在自身利益出发。
用这些首领们私心，笼络住他们，然后利用他们，不让北方的势力做强做大，这就是朱棣制定羁縻政策的初衷。
然而李云睿与西阳哈的协议，就会打破这一个局面。
兀者卫如果有一百万石粮食在手，就会成为奴儿干都司最强横的势力，为了吃饱肚子，很多人会依附于兀者卫，一旦兀者卫手底下聚集了强大的战力，奴儿干都司下面一百多个卫所的均衡状态将被打破。
野心都是被催生出来的，到时候一百个的卫所再形成一强，那么朱棣几年的布局，就会毁于一旦。
经过朱高炽一番解说，李云睿总算是明白了，眼珠子转了转之后，说道，“殿下，陛下的意思是强干弱枝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朱高炽点了点头。
“呃……”李云睿竟然一时无言以对，低头沉吟的半晌，说道，“殿下，能否请教一个问题？”
“说！”朱高炽停了下来，站在大殿门口，向大殿外面看去。
“殿下饱读史书，能否说一下为何有朝代更迭？”李云睿开口问道。
“这……”朱高炽扭头看了看李云睿，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其中的原因很多，有吏治腐败，搞得百姓民不聊生；有异族入侵；有权臣篡位……”
朱高炽开始从秦朝开始分析总结历朝历代的得失，讲得头头是道，说得天花乱坠。
李云睿在一旁不时点头，表示回应。
小半个时辰后，朱高炽停了下来，看着李云睿，说道，“云睿，不知道我说得这些，你是不是认可！”
“殿下说得这些都有道理，但我认为，朝代更迭最根本的原因，就一个字！”李云睿笑了笑，说道。
“一个字？什么字？”朱高炽听了李云睿的话，来了兴趣。
“穷！”李云睿笑了笑，说道。
“……”朱高炽听了李云睿的这个答案，有些无语，但仔细想了一下，好像有那么些道理。
“殿下，这世上九成九的人，无非就是想填饱肚子，过个安稳的日子而已，就连佩六国相印的苏秦也曾说过，但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佩六国相印！”李云睿说道，“吏治腐败也罢、异族入侵也好、权臣篡位也好，他们之所以能成功的原因，还是国家不富、百姓穷困。”
“如果国家富裕了，百姓兜里有钱、有粮，吏治腐败一点，顶多有些民怨而已，朝廷大力惩治腐败即可，百姓只会拥戴朝廷；异族想要入侵，朝廷就算抵挡不住，百姓也会拿起武器，拼死抵抗，保家卫国；至于权臣，敢篡一个太平盛世皇帝的位吗？”
“有恒产者有恒心，如果百姓家家粮满仓、米满缸，手里有闲钱，幼有所教、老有所依、居者有其屋、病有所治，他们会起来反吗？”
“殿下想一下，大明万里边墙何时会起烽火？是不是那些人活不下去了，没饭吃了，他们才会跃马长城打草谷？”
“有野心的人存在，但野心需要土壤，什么是土壤？穷就土壤！论是异族也好，无论是山匪也罢，即便是白莲教、拜火教这些邪教，他们就是抓住了底层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没房子住的心里，才会成事！”
“这个世界也很多罪，但穷是原罪，也是一种病！人穷的时候，没有朋友，没有亲戚，没有友情，没有亲情，所以人就会变得冷漠、嫉妒、自卑，开始仇恨社会、仇恨朝廷。”
“这个时候，但凡有一点可能改变他们人生的希望，他们就会抓住：吏治腐败，他们就会揭竿而起、啸聚山林；异族入侵，他们就会充当带路党、伪军；权臣篡位，他们就会攀附上去……”
“国家穷，就没有钱装备强大的军队来保家卫国；就没有钱普及教育让百姓知书达理；就没有钱投入研发先进武器来震慑敌人！”
“所以，我觉得殿下可以换个思路来考虑一下……”
这是李云睿第一次在朱高炽面前，提出这个想法，他曾经在朱棣面前，表达过类似的想法，但朱棣没有接纳，所以李云睿准备游说一下朱高炽，朱高炽还年轻，还能接受一些新理念。
“这……”朱高炽听了之后，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李云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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