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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骊卢


  到了晚上何婧英睡不着,三月里的气温不热,她就是觉得闷得慌。她走到窗前,轻轻将窗户打开一条缝。

  一阵微风从窗外吹来,正值春日,南郡王府里的花开了不少,尤其以懿月阁里梨花开得最好。平常人家嫌梨花清淡,白色的花朵不够娇艳,还晦气。但偏偏何婧英喜欢,种了一院子,一到这时节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软软的铺在地上,微风一起就会纷纷扬扬的落下。这时候坐在花下温上一壶酒,任由白色的梨花瓣落在酒里,那样子美得很。

  以前的她很喜欢,萧昭业也喜欢,只是萧昭业很少来。他有太多心事,从不与人说,即便是她。他们说话的时候很少,少到有时候何婧英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萧昭业一意孤行要娶她。但每到节日,她府里的赏赐都不会少,吃穿用度也是全京城里王妃中最好的。虽然那些金钗她不爱戴,但她也能感觉萧昭业对她是极好极好的。

  只是那样的好有时她会觉得气闷,像金丝雀一样,虽然每天锦衣玉食,但有时候竟然还会怀念在破庙后面一起和小乞丐烤叫花鸡的日子。

  而这一段时间过的是她之前从没过过的日子。她在鱼市里被白头翁等人追杀;在石头城的陷阱里九死一生;她入鬼域,在那些墓碑上走梅花桩;她策马入陆良,一人持剑对峙萧子良数百人兵卒;她见洞螈窸窸窣窣地从她身旁游走而过;她在蓟县乔装打扮生死一线。

  没有一件是一个王妃该做的事。但是她一旦想起来却忍不住会莞尔一笑。虽然王府里穿的暖,有饭吃,没人会追着你喊打喊杀,但比起在王府里做一个富贵王妃,她似乎更喜欢在外面。

  窗外传来一声马的嘶鸣,何婧英愣了愣,披了件外衣就往马房走去。马房外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挂在檐下,小白龙在马房里没有睡觉,对着一堆精饲料没有胃口的样子,打着喷嚏。

  马房外的另一边,杨珉之骑在马上,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镀上一层光。杨珉之有一半鲜卑族的血统,鼻梁格外的高挺,颧骨也高,嘴唇薄薄的紧抿成一条线,单薄的衣服里藏着削瘦的肩膀,手指修长握紧缰绳的关节泛了白。

  若不是连日来的折磨,杨珉之是温和的,至少不是现在这样,脸上凝了霜一样的冰冷,甚至因为颧骨的凸起还有点刻薄。

  何婧英刚想打个招呼,在看清楚杨珉之在做什么的时候,她的笑脸一点一点冷了下去。杨珉之骑的是白日里她与萧练合二人之力都驯服不下来的骊卢。此时的骊卢在杨珉之的调教下温顺无比。骊卢小心翼翼地驮着杨珉之缓缓踱着步,仿佛怕自己力气大了会颠碎杨珉之身上脆弱的骨头一样。

  何婧英往马房旁的墙壁里侧了侧身,躲了躲。一个下意识的举动而已,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只是在看清楚这一幕的时候,心里“突”地一下。

  记得在惊马槽的时候杨珉之也骑过骊卢。当时的情况人和马一样慌乱,根本来不及细想。当时她问杨珉之的时候,杨珉之怎么回答她的呢?杨珉之好像说,他会法术?

  细细想一想,上辈子杨珉之唯一用过的法术就是在火里把自己复活的咒术?其余时候杨珉之更像是南郡王府的文书。

  会用法术驯马,为什么早上的时候不用?

  起初的骊卢也不是那么听话的,杨珉之驯服骊卢花了不少时间,三月的天里夜里还算寒凉,但也免不了出了薄薄一层汗。杨珉之从骊卢上跳下来,拍了拍骊卢,再顺手抚了一下马鼻,顺便抓起一把干草喂道骊卢嘴边。

  骊卢乖巧地吃着干草,杨珉之不知在想什么,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抚着鬃毛,眼眸垂着,看着月光在地上投下的斑驳。

  何婧英手微微有些发颤,她将自己的外衣拢了一拢,退了一步。她脚步刻意放轻了,为了不让杨珉之察觉,小心翼翼地退出马房,再一路小跑回懿月阁。

  何婧英跑回懿月阁,砰地将门关住,她按住自己起伏的胸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路跑的,竟然还有些喘气头晕。

  太像了,那抚摸骊卢的手,会在顺了鬃毛之后,在骊卢的颈子上随意地敲两下。抚摸骊卢鼻子的时候后,大拇指会无意识地摩梭一下。这些都是萧昭业的习惯。

  这是幻觉还是恰好杨珉之与萧昭业有一样的习惯?

  何婧英努力地思索了一下,上辈子她在王府里面,中规中矩。萧昭业虽然送了小白龙给何婧英,但也不过是让她养着玩玩,或者在王府里骑着遛两圈。除了必要的场合,例如秋猎之类的时候能骑上马之外,何婧英是没有机会骑马的。

  更谈不上与杨珉之一同骑马。她记忆中的杨珉之都是跟在萧昭业身后匆匆忙忙的样子,看见她会乖巧地叫她一声:“阿英姐姐。”

  可是这样的小习惯又有几个人会有呢?

  何婧英眉头越蹙越紧,最不可能的事情成了最合理的解释,杨珉之会是萧昭业吗?就想萧练借用了萧昭业的身体一样,萧昭业有没有可能借用了杨珉之的身体?

  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没有对何婧英说过?

  他不想让何婧英知道?

  但是他找到何婧英与萧练的目的,不就是要复活萧昭业吗?

  除了疑惑与不解,何婧英心里还有一些浅浅的难过。还是像上辈子那样,萧昭业有任何事情都不与她说吗?

  何婧英紧靠着门,心中暗自想着,或许,只是她多心吧?

  至少这样想,会让她少一些难过。

  忽然卧房里吹来一阵风,烛火微微跳了挑。何婧英警觉道:“谁?”

  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团哈巴狗似的白毛从窗户外落了进来。白头翁从窗下冉冉升起,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看着何婧英,一笑一口白牙:“小丫头,好久不见。”

  何婧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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