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顿悟（二）
如果这一切有因果，那么，这个世界的因果之力未免也太复杂了一些。
甚至可以说，连因果这个说法，都被这一切推翻了。
在有关于这座原生梦境的整个过程之中，除了梦境刺客之外，没有一个人心怀恶念。
王立想救妻子，苗果阿兰想医治百姓，而纪少瑜想维持秩序，贺鬼才想辅佐梦主。
陶千民和蚩盘表面上是被牵扯进来的，实则对梦主忠心耿耿，阿乌只是想复活自己的丈夫，而苗果铁老爷子，不过就是想帮女儿续命而已。
还有那些千千万万的梦里居民，如赵文一类，皆是按照自己的善意，苦苦的生存至今。
这里面没有一个人，有恶意。
可是善意，却得到了恶果。
他们每一个扮演的角色，都做着当时自己最自然的反应，但这一切纠缠起来，互相影响之下，竟然连起手来把这个美好人间，生生酿成了一场悲剧。
“这就是当年玄奘大师要去印度国取经的缘由吗？”
纪少瑜想着想着，意识不由自主的飘忽升腾，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之中。
“我说纪大梦主……”蚩盘想插话，被陶千民竖起一掌打断了。
“蚩盘，梦主这是要突破境界了。”陶千民小声告知，旋即负手而立，静静等待。
蚩盘取下酒壶，猛地喝了一口酒，双手抱着后脑，向着草原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茅屋边走边嘀咕道：“最受不了你们这些神神叨叨的仙人了，每天傻傻的想一想，境界就能提升了？”
陶千民望着蚩盘吊儿郎当的背影，微微一笑，并没有和他理论。
蚩盘的修为其实承受不住连续施展两次瞒天镯，所以他知道，蚩盘这是去休息恢复法力了。
根据这次去前线作战得到的消息看来，稻沃草原土著在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反抗的一场战斗中，又拿下了一处大型宗门的势力范围。
现在，除了万原宗的一些老人还固守着宗门不破，从大体上看，石原大陆其实基本已经完全沦陷了。
不仅如此，石原大陆众多修士士气已经完全溃散，都想着半年后逃往虚天大陆的这条后路。
换句话说，石原大陆已经没救了。
所以，陶千民这次回来，也准备改变作战方案，在短时间内不会再去前线作战，倒是有让梦主慢慢修炼的时间。
而纪少瑜这里，他忽然进入入定状态，却实在不是他的本意，因为，陶千民还未将故事讲完，连最关键的陆婆婆所述隐秘都还未讲出，他就如灵魂出窍一般，被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缠住了心神，只听得脑袋嗡的一声，他就失去了意识。
纪少瑜这一入定，就是三日。
三日来，混乱不堪的记忆和故事碎片在纪少瑜的眼前漫天纷飞，它们不断地组合，重构，碰撞而又融合。
像生命。
渐渐地，那些信息互相连接起来，在他的眼前铺展成了一副生命图景，这是一幅大千世界的密图。
这幅图，有如实质，在纪少瑜的眼前像一面旗帜一般飘荡。
这幅图，也是残缺不全的，更让人好奇的是，这幅图，并无边界。
三日来，纪少瑜不清楚为什么，好似生来他就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在冥冥之中有一个人引诱他，告诉他，他的使命，就是要得到这幅图。
仿佛这些年他所做的一切，和复仇无关，和热血无关，甚至和阿乌都没有关系。
这一切，都是为了拓宽这幅图的边界而已。
好似，如果他得到了这幅图，就能够和他的死神面对面对话，就能够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
“这是幅什么图？”纪少瑜在三日之后的某一刻，双眼蓦然开阖，如被惊醒的病人一般，大叫了一声，同时用手向前猛然抓去，要将这幅图纳为己有！
识海之中嗡鸣声不断，并没有要消停的意思。
从陶千民的角度看去，却是梦主刚一醒来，就忽然伸手抓向了虚无，像一个疯子。
陶千民见此，遂赶紧闪身靠近，扶住怅然若失的纪少瑜，问道：“梦主，没事吧？”
纪少瑜也是在深度昏迷状态中惊醒之后，看见一副残缺不全的图飘荡在眼前，下意识的要伸手抓住它，而伸出的手，自然是停留在了空中，他抓住了清醒，意识蓦然离开了刚才那个诡异的神识世界。
“这幅图，缺了很多区域……”纪少瑜喃喃自语，眼前世界逐渐清晰，看见陶千民扶住自己之后，忽然反应了过来，刚才自己应该是魔怔了。
“缺了很多？”陶千民却是一头雾水。
纪少瑜此刻意识越来越清醒，他的神识之力在这三日内，不断攀升，此刻已经达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
瞳孔表面那一层薄薄的雾气逐渐散开，眼前的世界，和他之前看到的，已经完全的不一样了。
忽然，纪少瑜神情激动的抓住陶千民的双肩，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这阵狂笑回荡四方，本来还在不远处的茅屋里闭目打坐休息的蚩盘，也被吓一激灵，赶紧起身跑到窗户旁边，向这边望来。
明白什么了？陶千民怔怔盯着纪少瑜，面露狐疑之色，这梦主的性情怎么和之前认识的不大一样啊？
其实，在纪少瑜看来，陶千民的性情也是大变了，两个人半斤八两吧。
陶千民知道自己的一切隐秘，纪少瑜倒是一点都不避讳，边梳理着自己的思路，边自言自语道：“爷爷当年应该是猜错了……”
“嗯……猜对了一半吧……”
“这个世界，既可以说是缸中之脑，但却不是希拉里•普特南实验中所描述的那个缸中之脑，你知道吗？哈哈哈，陶千民。”
陶千民见梦主还是疯疯癫癫的样子，只得是在一旁试着答应了一声：“嗯，有道理。”
好似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竹林几十贤，隐士陶千民一般。
纪少瑜瞥了陶千民一眼，他现在意识其实是完全清醒的，只是心中实在激动，他能感到一种崭新的力量，源源不断的从四肢百骸汇聚到了他的识海之中，只要他愿意，就随时可以释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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