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意外
小喜依然木木的,由着别人拉了自己出去。
有小丫鬟在外面传话进来,“太太,老爷让人从书房传了话来。请太太快些给大小姐收拾,说要快去快回,这几日周家三爷可能来金陵探亲,若是路过六合县,恐怕要过府拜访,咱们提早安排下去,免得失了礼数!”
周家三爷?房巽仔细的回想着,难道是周老侯爷的嫡孙周镇山?母亲听了欢喜起来,笑着让春分赏人,“快赏!周家三爷来了,温媮也会来,说起来也有两年多没见着她了……”
房巽心里一动,若是她所记不错,这个周三老爷便是两朝元老周老侯爷的嫡孙,周大将军的侄儿。
周家是武勋世家,这位周家三爷名镇业,是周家二老爷的嫡子。周二老爷在西山大营任都督,据说打北戎时,还曾做过先锋,可惜死在了西北的一场战役里。
这位周家三爷却不曾入军中,坊间传言周镇山身体不好,是胎里带的病,周家太爷心疼孙子,这才没有习武,而是走了文官一途,是周家唯一的读书人。
可大伯祖母说,周镇山并非因身体孱弱而从文,而是因为从小喜欢读书,他与父亲是同科的进士,情同兄弟,母亲过世后,自己跟随大伯祖母进了京城,周家三奶奶还送了贴子过来,但大伯祖母不喜她出门,她就只是送了回礼过去,便再无来往,她当年出嫁的时候,周家三奶奶还送了添箱。
可奇怪的是,母亲过世后,父亲一直在滁州,二人却再也没有见过面,父亲再也没有回过京城,而周镇山却是以身体为由,辞官在家,不但没有出过京城,甚至几乎没有露过面,似乎大家都忘了,周家还有这么一个人。
崔嬷嬷说过,自己幼时,这个周叔叔还曾抱过自己,那年他由金陵回京,路过六合县,崔嬷嬷说起的时候还十分惋惜,说若是晚一日出门,说不定他能够住进府里。
房巽不明白为什么崔嬷嬷会惋惜周三老爷没有住进府里,待她想再问就被崔嬷嬷岔了过去。
房巽一时明白了几分,她猛的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出来,却不去拉小喜,而是往门外跑去。
“大小姐!”崔嬷嬷惊呼一声,夏至已是跟着追了出去。
房巽只顾着往院子外头跑,顾不上母亲因生气而胀红了的脸。
她要去找父亲,刚才的小丫鬟说父亲在外院的书房。
虽然房巽腿短人小,却胜在灵巧,从花园中穿过,踩过父亲亲手种的兰草,再穿过假山石下的山洞,沿着小池溏的右侧边走向了月洞门。
夏至和崔嬷嬷绕着小花园转了一圈却也未能抓住她。而母亲则站在抄手游廊下,看着房巽的小腿跑的飞快,心里觉得可爱的紧,竟是“噗嗤”笑了出来。
暖暖的阳光照在母亲的脸上,温柔的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房巽扭过小脸,不由呆在了那里。记忆中的母亲,同样温柔,却在眉宇间多了丝愁绪,何曾有这般的盛放,就如同夏天池塘里睡莲,清新明媚。
今天,她一定不能让父亲去寺里!
院子里鸡飞狗跳,众人慌乱的去抓房巽,一时间喧闹不已,终于惊动了院外的小丫鬟们,而有那聪明的,已经报给了外院的老爷。
房巽站在小池塘的边上,冲着对面的人们咯咯的笑。
夏至和崔嬷嬷一左一右的围过来,房巽略有些紧张的往前挪了半步。
“出了什么事?”高大的男子站在月洞门外,穿着宝蓝色杭绸直裰,冲着房巽浅浅地笑,丰姿俊朗,如清风明月。
“爹爹!”房巽的眼睛眯了眯,透出无限光彩,她咯咯的笑着,张开双臂跑向父亲。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夏至让开几步,想着让房巽离开池塘边。
可房巽却是脚一滑,只听到“扑通”一声,身子一歪跌进了水池里。
水波轻荡,房巽小小的双臂在水里挣扎着,池塘虽不深,却足以淹没了她。何况,这初夏的天气本就还透着几丝凉意,让本就大病初愈的她更觉冰冷。
她的确有意以落水来阻止这一次去庙里,但在看到父亲的那一刻就改变了主意,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掉了下去。
众人都惊呆在了那里,母亲焦急的喊着,“元姐儿!”
父亲同样吓了一跳,他一边往池塘跑一边喊道,“快!快把元姐儿救起来!”父亲的小厮福全连忙飞快的跑到池塘边,只是还没来得及跳下水,眼前已是闪过一个影子。
却是小喜。
小喜早已从两个惊呆了的小丫鬟手中挣脱出来,随着刚刚房巽踩过的兰草,翻过的假山石,眨眼就到了小池溏的边上。
她不顾一切的跳下去,将房巽抱了上来。
崔嬷嬷和夏至这才反应过来,一个叫着下人去拿被子,一个接过小喜怀里的房巽。
父亲看着房巽虽浑身湿透却睁着大大的眼睛冲自己笑,不由摇头叹气,他冲着福全交待着,“今儿哪儿也不去了,快去请大夫!”说完便出了月洞门。
——
一番忙乱之后,房巽再一次躺到了床上,她不哭不闹,由着众人给自己换下湿漉漉的衣衫,又乖乖的喝了姜汤,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崔嬷嬷轻轻对着母亲道,“姐儿睡了。”
母亲走到梅花迎春的屏风外,坐到锦墩之上。而小喜也换了干净的衣衫,跪在了母亲的脚下,可她依然没有低下头,看着极不恭敬。
母亲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小丫鬟,除了那木然的神色,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她轻声问道,“你会凫水?”
小喜轻轻抬头,看着主母的眼睛,“会一些,那个池溏也不算深。”
不只是凫水,小喜还会几分武艺。
小喜的父亲是江湖中人,因仇杀死在外头,小喜练过几年,算是半个练家子,比起一般的武师镖师差了不少,但与家丁护卫相比,还有几分成算。只是卖身为奴,若显出武艺,一般的主家哪里敢留,唯恐哪一日恶奴欺主,再丢了钱财性命。因此小喜从不曾显露半分,房巽也是后来嫁到齐家后才得知一二。
母亲眉头微皱,小喜进府有几日了,不但跪坐都没学好,也没学会自称奴婢。母亲还是道,“既然元元喜欢你,从今儿起你就留在屋子里侍候吧,切记不要乱说话!”
母亲让小喜在屋子里侍候,那就是说以后自己可以时时跟她在一处,房巽闭着眼睛,轻轻的笑了。
小喜也轻轻应了,磕头起身退了出去,门外的小丫鬟们围着上前,有的说着恭喜的话,有的则亲热的拉了小喜的手,小喜有些不知所措,好在春分进了院门,见此情景便道,“厨房送了姜汤,你也去喝一碗去!”这才给她解了围。
夏至远远的站着,直到崔嬷嬷拿了铜盆出来叫她去打水才不情不愿的接过了铜盆,别别扭扭的出了院子。
屋里,母亲叫了崔嬷嬷到跟前,“元姐儿一向乖巧听话,这一回病的蹊跷,回头我再打发人去寺里捐些银子,只愿她平平安安的。”
崔嬷嬷愧疚的搓着帕子,“都是我不好,我看着姐儿睡的沉,便去了趟厨房,想着嘱咐一声姐儿的米粥要用胭脂米,不能用碧梗,谁想……”心里却是把小喜骂了个通透。
母亲温柔的拍了拍崔嬷嬷的手背,“嬷嬷不必自责,咱们府里人手少。去年我带了元元来这六合县找老爷,哥哥就交待了,不过是个七品官,不能太过张扬,我这才只带了你们几个来这六合县,偏兰草家里给订了亲,清明前就回了金陵,前几日去庄子里,初冬又落水惊着了,如今还起不来床,看来是要回家将养了。夏至虽做事灵巧,却是刚提上来的,小喜更不中用。这屋子里也就你我放心些,你这几日就辛苦些,多看顾着。哥哥说等嫂嫂生了,便来瞧我,再带些老仆过来安置,这外头买的,必定是不妥当的!”
崔嬷嬷心里暗笑,太太不喜欢小喜,太太最喜欢用家生子,小喜不是家生子,太太自然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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