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破浪而行

　　阿诺斯之渊，铺天盖地的海水正瓢泼而下，以时光号为中心环视，除却它之外，方圆数公里内再也没有任何生命之火燃烧，天地间陷入一片漆黑，唯有雷鸣与才能撕开这重重死寂。

　　涌动的潮水间，满是海兽们倒翻露出肚皮的尸体和碎肉，滚烫的热气从腥臭的海水里升腾而起，化作带有一丝赤色的云雾，云雾中传来阵阵哀嚎与惨叫，仿佛地狱。

　　但滔天巨浪也终有平息之时。

　　海兽们的攻势已经被教会的探索队尽数歼灭，哪怕是隐藏在幕后的黑龙，也被战士空手格杀。

　　战斗暂时告一段落，随着罗布泽克的命令下达，白色方舟再次启动，引擎嗡鸣，带动巨大的船身破浪而行。

　　他们的目的地，正是乔修亚和黑龙最后战斗的那片海域。

　　赤色云雾之中，有黑色的巨物随浪漂浮，隐约可以看出它是一头巨龙的躯体和头颅，能够看见，它的四肢和尾巴因为巨大的蛮力而被扯断，被毫不在意的扔在这片海域的其他位置。

　　而就在这龙躯上，连绵不断的骨骼碎裂声接连响起。

　　乔修亚面色严肃的行走着，他踩踏在黑龙巨大的脊背之上，每一次踏步，都踩碎了足底的大片龙骨，黑红色的斗气侵袭，将铭刻在这巨龙骨骼上的魔法符文全数抹平。

　　战士就这样，一步一步的从龙背走上龙颈，所过之处，黑龙体内蕴藏的庞大魔力便随风消散，化作云雾中迷离的彩光。

　　他来到了龙首，乔修亚站在巨龙的双角之间，低头沉声道：“别装死，格兰蒂，我知道你还活着。”

　　对于这句话，黑龙没有任何反应，它的双眼失去光泽，原本耀眼如紫水晶的龙瞳现在就像是两块紫色的石头，彻底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这颗巨大而狰狞头颅上满是伤痕，它的下颚处仿佛被巨锤轰中一样，被完全的打成了一滩碎肉，舌头和坚固的龙牙都残缺不全，黑色的血液从微微张开的龙口中流出，染黑了大片海水。

　　无论从什么角度上看，它都已经死了

　　但乔修亚却不吃这一套，他手臂一震，能分金断铁的右手便插入了身侧高耸的龙角，然后战士二话不说，用力向上一拔。

　　啪嚓！

　　清晰的断裂声响起，原本数米高的龙角应声而断，露出底部和其相连的颅骨，乔修亚又重重一踏，顿时大片血肉和骨片纷飞而出，跌落海水。

　　而黑龙的头颅上，也出现了一个直通颅腔的黑色大洞。

　　战士见格兰蒂还没有反应，眉头不由得一挑，他对着这黑色脑洞伸出一根手指，一束黑红色的斗气光束凭空出现，这光束直接刺入黑龙的颅腔，仿佛要将其中的大脑搅成一滩烂泥。

　　而就在这时，一层稀薄无比的魔力雾气浮现在斗气束之前，勉强挡住了战士的进攻。

　　“我知道你还活着。”

　　见状，乔修亚停止了继续攻击，他平静的对着那黑色脑洞说道：“我不喜欢废话，接下来我问你答，只要态度端正，服从命令，表现积极，我就不毁灭你的灵魂，将你交给七神教会。”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能投降吗。”

　　沉默片刻后，随着精神力震动，一个苍老而无奈的声音在战士心中回荡：“我说，我都说，只要能留我一命……”

　　“别废话。”

　　摇摇头，乔修亚右手一点，又是一道黑红色的斗气束直没脑洞，这次黑龙就没有余力凝聚它那为数不多的魔力阻挡，顿时，在战士脑海中震动的精神力便立刻溃散，许久之后才缓缓重聚。

　　而脑洞中，在斗气的光芒下，能看见一团灰色蠕虫一般的东西于黑龙的颅腔内晃动，它被斗气束刺了一下，现在正在痛苦的蜷缩。粗看一眼，好像是大脑，但它却能单独活动，甚至隐约能看见在那复杂的皱褶上有着一层细密的黑色龙鳞。

　　死烟格兰蒂早就将自己改造成了半死灵生物，它的躯体都被它自己炼制成了各种魔法装备，这头黑龙甚至连自己的大脑都没有放过。

　　“深渊转生……却只限于大脑。”

　　看着那团仿佛深渊蠕虫构成的恶心大脑，乔修亚微微眯起眼睛：“我开始有点怀疑，你究竟是格兰蒂，还是窃据了格兰蒂肉体的深渊恶魔。”

　　“说吧。”战士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他居高临下的对着这团诡异的生物质道：“你为什么会来阿诺斯之渊？一头极意级，能力对战争极其有效的黑龙领主，居然不去围攻圣山，反倒是跑来阻拦教会的探索队。”

　　“……因为长老会的命令，我的能力擅长大范围压制，却是无差别攻击，容易误伤友军，而且七神教会清除负能量是本职工作，我被克制的很严重。”

　　黑龙这次学乖了，它一一回答战士的问题，事无巨细：“阿诺斯之渊事关长老会的计划，我被派来配合另一头黑龙看守它。”

　　“什么计划？为何阻挡我们前去中央大漩涡？”

　　“我不知道。”黑龙精神传讯的速度非常迅捷，仿佛害怕战士误会：“我是中途加入的，任务就是配合我的同伴，所有计划由它一人掌握，而它派遣我和其他海兽前来阻挡你们靠近大漩涡时也没有说为什么。”

　　“是吗。”

　　仿佛能够轻易的分辨对方话中的真假，乔修亚连犹豫都没有，便继续发问：“你的同伴是谁，为什么这次进攻的海兽中，混有饥荒邪神的眷族？”

　　话未说完，他又伸手一点，笔直的斗气束直接没入黑龙颅腔，这斗气破开几层混合着隐身，气息遮蔽，存在弱化等法术的屏障，将一只人头大小，正在偷偷摸摸朝着骨缝处蠕动的脑形蠕虫定在原地，黑红色的斗气化作火焰，将其彻底烧成灰烬。

　　隐约之间，杀意波动蔓延，这小型蠕虫中的一片灵魂碎片被吞噬，黑龙的精神再次溃散，而颅腔中那团巨大的脑形蠕虫也开始疯狂的痉挛蜷缩，战士冷眼看着这一切，许久之后，格兰蒂才慢慢恢复过来。

　　“……你，你居然能吃掉我的灵魂？！”

　　这次，黑龙是真的恐惧了。

　　作为一名施法者，格兰蒂的精神世界简直就是坚不可摧，别说是乔修亚这个半吊子，就算是真正的深渊恶魔前来进行各种折磨，也未必能撬开它的口，再加上黑龙之前的一些布置，哪怕是灵魂被彻底毁灭，也有一丝重生的希望。

　　之所以之前那么配合，主要就是因为黑龙想要拖延时间，寻找逃生的出路，它被改造后的大脑能够进行自我分裂，分出一片携带着灵魂碎片的副脑，这副脑可以自我成长，在本体毁灭之后再次重生为完整的‘死烟格兰蒂’。

　　蕴含着它一丝灵魂小蠕虫被发现，那么它逃生的唯一可能也就消失了，但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个，黑龙震惊的发现，自己那一丝灵魂碎片并没有回归本体，而是彻底的消失，被那个战士斗气中的诡异力量吞没。

　　就算是格兰蒂也不能保证，它的灵魂在被这种力量吞噬后，是否还能重生。

　　“我说过，不要废话，态度端正。”

　　乔修亚并不在意黑龙的态度，他只是警告道：“不然下次，就不止这么一点。”

　　在远超于死亡之上，灵魂湮灭的威胁下，格兰蒂的态度的确端正了不少，它积极配合战士的审讯，干脆利落的说出了许多信息。

　　“我的同伴名为亡龙曼达加尔，它的名字，老一辈的远南人应该很熟悉。”

　　黑龙的精神波动虚弱了不少，但传递信息的速度却比之前快上三分：“曼达加尔是我为数不多的友人，它曾经差点死在远南的一名圣剑使手中，是我为它举行了‘镇魂仪式’，将它快要消散的灵魂固定在已经死亡的躯体上……不过在几十年前，它逐渐消失在同族的视野中，就连我也不怎么联系了。”

　　说到这里，格兰蒂的语气传来一丝疑惑：“饥荒邪神，那是什么？某位深渊领主的名字吗？”

　　听语气，它的确不知道饥荒邪神究竟是什么。

　　这倒是很正常，实际上，这个世界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邪神的名号，唯有少数身肩看守封印之地的家族，以及七神教会和各大势力首脑的高层才知晓其中的一些密辛，格兰蒂虽然是极意级的黑龙领主，还曾经毁灭过一个小国，但对迈克罗夫世界之外的了解无非就是‘多元宇宙中有许多世界’，对于那些远古的邪恶，它也最多知道深渊。

　　看上去，它压根不知道自己手下的那头荒芜掠食者是邪神的眷族，说不定还真的以为是某种奇特的恶魔了，但实际上，源于虚无的邪神混沌力量，和源于混乱毁灭的恶魔力量有很大的差别。

　　“这样……那好。”

　　微微点头，乔修亚也明白格兰蒂虽然实力强大，但并没有进入五色龙族计划的核心圈子，他想了想，然后继续冷漠的问道：“你为何阻拦我们前往中央大漩涡？你的同伴现在正在干什么？”

　　“曼达加尔此时正在举行一个大型魔法仪式，不能被任何人打扰，它甚至不让我帮忙，而是要我前来阻止你们。”

　　黑龙几乎是在战士问出话题的那一瞬间，就立刻回答，它似乎早就猜到乔修亚要问这个问题：“马上，中央大漩涡便会被魔力屏障隐藏，而曼达加尔会继续完成自己的仪式。”

　　不用问乔修亚开口，他就知道格兰蒂肯定对那个仪式一无所知，不过黑龙却有着一些猜测：“不知道为何，曼达加尔的躯体重回青春，充满了生机，我原本以为它是使用和我一样的转生魔法换了个躯体，可现在想来却有点诡异……它的那个仪式也非常古怪，那和深渊中的任何一位领主的力量都不相同，却同样有着一股源自远古的邪恶气息……”

　　说到这里，它还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在我之后，还有三头接近极意级的魔物将会前来阻拦你们，它们速度比较慢，不过我已经感受到了它们的气息。”

　　听完，乔修亚眯起眼睛，大致的信息他差不多了解完毕，恰好这时，周围海域中弥漫的赤色云雾缓缓消散，而白色的方舟也正朝着这个方向行驶而来。

　　想了想，战士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了，格兰蒂，你之前不够配合，知道的也太少了，我将会毁灭你的灵魂，而不是将你交给七神教会，让他们处置。”

　　他说这话时，气势光明正大，并不对黑龙隐瞒分毫：“你可以抵抗，也可以逃跑，作为回答我问题的奖励，我给你这个机会，并且不会吞噬你的灵魂。”

　　战士不屑于违背自己之前的承诺，他放手让格兰蒂施为，看看这头黑龙能不能给他惊喜。

　　——方舟之上。

　　众人已经发现了黑龙巨大的尸骸，仍被一圈魔力光辉包裹着的龙爪随着海浪漂浮，被方舟的水手们捕捞上来。

　　萨雅的超凡视野在这个情况下最好用，她轻而易举的就发现了云雾之间，站在龙首上的战士，并指引方舟前行的方向。

　　不过，就在他们减缓速度，逐渐靠近乔修亚时，那漫天赤色云雾便被一股磅礴的斗气冲散，无数黑红色的火焰从格兰蒂残缺的龙躯之中蔓延而出，并如同碾碎饼干般将其粉碎。

　　无数燃烧着的龙尸碎片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暗红色的弧线，然后没入海水之中，在这个时候，乔修亚也朝着方舟所在的方向直直飞来。

　　战士降落在甲板之上，他之前踩踏而出的那个大坑显眼无比，而黑龙少女高兴的冲上前，扑进乔修亚的怀中，她似乎习惯性的想要伸出舌头，脑袋却被一只大手按住。

　　乔修亚严肃的制止了黑的习惯性亲密动作——也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因为黑龙少女的人类形态只要一张开嘴，就会一定可能喷出龙息，上次他就被这样‘暗算’了一次，半个胸膛的肉都快熟了。

　　对于前来问询身体状况的众人，战士一一回应，由于此时时间紧急，他也没详细说明自己杀死格兰蒂，并审讯它灵魂的过程，众人只知道乔修亚历经苦战，斩杀了黑龙，并从它的口中得到了一些讯息。

　　“仪式？”

　　听到这个词，洛兰达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他思考了一会，然后严肃的对乔修亚道：“在深渊裂缝附近，举行和邪神有关的仪式？曼达加尔准备干什么？让邪神入侵深渊吗？”

　　微微撇了眼嫉恶如仇的金发圣骑士，战士可是知道，这个现在看起来阳光帅气的家伙，在前世的十几年后可是堕落成了开启深渊之门的人类叛徒。虽然只是传闻，可能性不大，但至少肯定有那么一点联系。

　　而且他的疑问，还真的不是不可能，前世深渊入侵，明显就有不止一位邪神的手笔，单单几名深渊领主，恶魔大君，还没办法破开圣贤的封印。

　　对此，乔修亚耐心的解释道：“对于这些问题，我一概不知，格兰蒂也不知道，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早赶去中央大漩涡，干掉那头黑龙。”

　　“不错。”一旁，罗布泽克赞同的点了点头：“虽然我们不知道问题的本质，但把它毁灭了，问题也就自然解决了。”

　　他现在看上去倒是和乔修亚一个性格，这不禁让一旁站着的萨雅微微叹了口气。

　　希尔和菲娜没有参与进讨论，他们对这些问题并不感兴趣，这两人在一旁轻声交谈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

　　被阴云遮盖的天空中，一个巨大的符文浮现在云层上。

　　这个符文诡异而扭曲，透露出亵渎堕落的气息，它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它。

　　许多船员在看见这个符文的瞬间后，就立刻痛嚎着跪在地上，捂住眼睛，邪异的力量通过视线，刺激到了他们的神经。

　　实力强大的众人自然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但他们的面色却无比严肃，这个符文的背后蕴含着混沌的力量，让所有人的心跳都不由自主的快了一拍。

　　很明显，不知名的仪式已经开始了，来自异界的力量正倚靠着深渊裂缝，侵蚀着阿诺斯之渊的一部分。

　　而在不远处的海域，三个庞大的混沌气息也正朝着方舟靠近。

　　“不要和它们缠斗。”

　　果断的说道，乔修亚转头看向萨雅和希尔，他肃然道：“大漩涡是在哪个方向？”

　　没有废话，萨雅立刻指明了一个方向，而希尔在感知了一下洋流后，又将这个方向稍微修正。

　　接下来，在罗布泽克的令下，时光号方舟再次启动，魔能引擎嗡鸣，它开始朝着大漩涡急速驶去。

　　但方舟的速度不够快，片刻之后，天空中出现了第二个扭曲符文。

　　黑正用脑袋蹭着战士的胸，乔修亚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皱起眉头，眺望远方，他的超凡视力已经能够看见，在海潮之间有三头巨大的水晶怪物正在急速游动，依照方舟的速度，它们只要稍微修正角度，就能轻松追上。

　　“不行，让我来加把力。”

　　果断作出决定，乔修亚走到了船首。

　　磅礴的斗气，从他的躯体中涌出。

　　斗气，生命的力量，源于强大的躯体和坚韧的意志，它和魔力一样，具备改变现实的可能。

　　因为天青宝珠和他屠杀的大量混沌魔物，战士的斗气堪称绵延无尽，一股股远超黄金，就连资深极意都不具备的庞大斗气自乔修亚的肌肉，内脏和骨骼中蔓延而出，然后附着在了方舟之上。

　　渐渐的，在众人逐渐明白过来的眼神中，整个方舟接触到水面的那一部分，都被赤红色的斗气覆盖，就仿佛是其他战士用斗气附着刀剑，为其增添力量那般，不过乔修亚做的，是附着一艘近两百米长的巨型方舟。

　　“站稳，各位。”

　　乔修亚操控着自己斗气，依照重点分摊在方舟的各个角落，他双手在胸前交叉，赤色的双瞳中带着一丝笑意，看向远方：“要加速了。”

　　话毕，无数黑红色的斗气同时爆发，恐怖的冲击力爆开，携裹着方舟飞速行驶，它破开海浪，减少阻力，顿时时光号的速度就比之前顿时翻了一倍还多，三头混沌魔物瞬间就被拉开很长一段距离。

　　乘风而起，破浪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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