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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五年后


  任青出道之后一个月,一心想北上抵御北胡的陶宜年终于如愿以偿被圣上封为镇边将军,前往北胡稳定边防。

  临行前他又去看了一次任青的演出,敬了一杯酒。

  承平十九年,北胡统一北方部落,建国称狄戎,北方边境战事虽然缓和,可大梁境内的骂声却是一片,无数弹劾陶宜年无能的折子雪花般递到了神宗皇帝的案头。

  同年十月,南蛮草原王庭分封四大帅帐,统领草原兵马,轮番交替与南方对持,蠢蠢欲动。

  大梁京都之中,仍是一副人人得享太平的祥和之势。

  任青以一曲霸王别姬出道以来,在京都之中大受追捧,戏曲一行也就此横空出世,成为京都九流市井之中炙手可热的一大行当。

  仅仅半年后,做为戏曲开山祖师的任青就挣够了青衣楼的赎身钱,带着惜福净身出户,九流各大行当纷纷向其抛出橄榄枝。

  一年后,任青开府建园,任府梨园被称为戏曲圣地,两个地方每日前来拜师的人不计其数。

  任青自己挑选了一些资质好的收入门下,传授戏曲技艺,培养心腹,渐渐成为京都九流之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我实在想不明白,任青一介女流,京中上至权贵公子,下到黎民百姓,却偏偏喜欢叫她一声二爷,这成什么体统?”

  陈玉阳皱眉看着拥挤的梨园门口,身边足足有七八个下人给他们撑起了一道人墙,使这些自恃高贵的权贵公子不至于和那些粗鄙在百姓挤在一起。

  “玉阳兄在宫中当差,深受陛下信重,对着江湖上的事儿知道的不多,就让小小弟来给你讲讲缘由吧。”

  说话的是一个蓝衣公子,名叫李放声。

  他身材微胖,皮肤细白,但这一身皮肉就能看出是富贵人家才有的样貌品相。

  他的父亲就是京都京兆尹,在这藏龙卧虎的京都里头,虽然手中有权却不上不下的,于是父亲从小便教他纵横之术,希望家族官运能在这个儿子身上有所突破,将来能比自己更上一层楼。

  被李放声和陈玉阳拥护在中间的是一位白衣寡言的公子,名叫陆有圭,乃是当朝陆相家族中的后起之秀。

  梨园门口人头攒动,三人虽然有下人的帮助能排开拥挤,可前进的速度却一点也不快,李放声和陆有圭是此处常客了,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反而是首次过来的陈玉阳心中大为恼火。

  “这任大家出道之时,霸王别姬之名轰动京师,一跃成为江湖里炙手可热的人物。这些年来经她之手发行的话本故事白蛇传,西游记,杨家将,三国等盛传大江南北。当下京都最流行的《石头记》也是她写的。玉阳兄,你不就是三国的狂热追随者吗?近年来大家把看任大家唱戏的人叫票友,而追书的人则叫书友,最近还有个有意思的称呼,叫什么粉丝。”

  “粉丝?那有没有米线啊?”

  陈玉阳面色不屑,心中却已经有了几分敬佩,又问李放声:“李兄,你说了那么多还没讲为什么人人都叫她二爷。”

  “别急嘛,讲故事总要有个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李放声笑眯眯的胖脸上老神在在的掉了一会他们的胃口,颇有茶楼说书先生引人入胜的架势:

  “那些话本故事都是从任大家唱的戏里演化出来的,可真是养活了天底下一大群的说书先生!京都不少先前拜孔圣的先生,如今已经改拜任大家了。据说还有许多跑去梨园要拜师学艺的。”

  “以区区女子之身,居然兼顾养活了京都戏曲,说书两个行当,如此成就,唱戏的奉她为祖师,说书的对她也是推崇备至,日夜奉香,人们常说的二爷,二爷,可不就是这两个行当的祖师爷吗!”

  说道这里,一旁沉默寡言的陆有圭也笑了:

  “这就是认干爹啊!”

  京都市井中人敬称任青为二爷,可是官场权贵的高干子弟却从来不这么叫,一贯称呼任大家,因为他们自视不凡,不屑于那般叫法。

  终于走到梨园门口,排队拥挤的情况略微好了不少,陈玉阳入门后四下打量,想要看看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梨园是什么样子,看到门口挂了一副金字黑底的对联,字体刚正有力,颇具风骨,更隐隐带有一种要破纸而出的力道。

  “好字!”

  陈玉阳在心中暗暗喝彩一声,如今的大梁官场,无论是将门子弟还是新进武将,不会两手文墨总归是让人看不起的,陈玉阳乃是宫中守关的五品将领,对文墨之事也有一定的鉴赏水平,他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上联是:

  汇千古忠孝节义。

  下联是:

  成一时悲欢离合。

  最后看到落款时,他赞叹的脸色顿时变成满满的惊讶,一副眼珠子就要瞪出来似的。

  因为落款上面写着,承平二十年,李弘业书于朱雀城头。

  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城池叫朱雀城,可是身为禁军将领的他,每天轮班出入皇城的第一道关卡就叫朱雀门。

  大梁是火德王朝,故而以四圣之中的火德朱雀来命名皇宫正门。而落款李弘业三个字,正是当今陛下的名讳。

  陈玉阳目瞪口呆的样子,两位同行的朋友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笑道:

  “任大家是承平十七年出道,名声鹊起后,从十八年至今为止,每年凡是有重大的节日庆典,梨园都会在外面搭台子为民众义演。去年陛下听说了,在上元节现身朱雀门观看他们的义演,与民同乐,陛下对任大家的戏曲赞不绝口,乘兴就手书了一份对联送给她。”

  陆有圭淡淡道:

  “据说如今连后宫的娘娘们都是....对那些梨园写就的话本故事爱不释手。”

  他本想说粉丝书友,可忽然发现这么说有点不敬,于是强行改口。

  一个小小的艺人居然能上达天听,于朝于野都有如此人望,陈玉阳终于收敛了权贵世家的那份独有高傲,举止神态都老实了不少。

  这是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本来梨园门口就挤了很多人,说话声音就比较杂乱,因为插队发生个口角不足为奇,可身后那阵喧哗竟然还有叫喊痛骂之声。

  陈玉阳回头,只见一群高大精悍,衣着光鲜的带刀侍卫,正野蛮的围护着一名公子哥,在人群之中劈波斩浪一样的推开人群,径直就要插队进来。

  但凡敢有异议的那些人,都被冷漠的侍卫一巴掌扇的晕头转向,眼见这群人就直冲着三人而来,陈玉阳急怒之色一现就要发作,却被陆有圭一把拉住,带着两人提前避让到了一旁。

  那领头的侍卫是见到三人如此,居然还对他们点了点头,一副算你们识相的跋扈样,把陈玉阳气得不轻。

  “陆兄为何拦我?”

  陈玉阳沉着脸发问,他家族势力很大,父亲更是户部主官大佬,本身又是入了品级的六品修行者,在满是权贵子弟的京都也算是一号人物,而陆有圭则更不必说,叔父陆元庭乃是当今陛下最信重的大臣,不是权相胜似权相,以他们的背景实力还要推让忍气,实在让陈玉阳不能理解。

  李放声忽然道一句:

  “那群护卫腰间挂着镇南王府字样的腰牌。”

  三人之中,李放声的背景身家最为弱小,在京都随便找个官恐怕都不在他爹的官阶之下,是以常年混迹的李放声眼光独到,早早就看出了端倪。

  “那个跋扈好色的南关世子?”陈玉阳脸色不好看。

  大梁虽说抑武杨文已久,可毕竟是以武立国,即便是在当下的政潮下,军功仍然极为看重。

  南关乃边军重镇,每年由户部拨出的钱粮的天文数字,是户部诸多主管历年来是最为头疼的问题。

  而镇南王起于草莽,对待手下将士极为优厚,每年上报的钱粮数目简直叫人发指。

  因此户部与南关常年多有分歧,简直就是相看两厌,据说镇南王以往每次进京述职,都会带着手下桀骜人马去户部耀武扬威一番,而陈玉阳的父亲是户部主官,两家堪称“世仇”。

  对于户部和南关的间隙,京中权贵圈子大多都清楚,陆有圭笑着道:

  “听说今年来镇南王身子不太好,南关到此又有千里之遥,舟车劳顿,于是就派了他儿子过来,早就听说这小子在南关仗着他爹肆意妄为,无法无天,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梨园之内大多非富即贵,那世子再跋扈野蛮,还能和所有人做对不成?”

  李放声也出言助势,三人说这话,终于排队进到了梨园里。

  梨园的会堂客场有上下两层,棚顶呈螺旋式,梨园对外号称八百座次,其实可以坐的座次只有六七百人,这等规模在这个年代已经堪称巨大了。

  王青相王大世子此时很高兴,任青的名字远在南关之时就已经如雷贯耳,只看过那些由梨园流传出来的话本故事,听过无数关于梨园的传说,对这位充满了传奇的女人仰慕已久。

  梨园的会堂座次已经基本坐满,将尽七百人聚在一起的大会堂并不如何吵闹,这里毕竟是一票难求的梨园戏场,能来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大家坐在一起都好讲究个涵养面子,最怕被人看不起,谁要是和外面的百姓一样吆五喝六的肯定要受人耻笑。

  迎客园子里的小厮堆笑上前,点头哈腰的招呼王青相就坐:

  “这位爷快里面请,敢问您的座次是多少,小的好给您安排茶点。”

  梨园能坐的座次一共有七百零二个,每个位置都对应票号,没有票的人就是混进来也没有位置坐,更别说混进来听戏了。可王大世子大老远从南关赶到京都,哪里来的票号?这梨园的票号向来都是供不应求,早就排到多少个月以后了。

  王青相皱眉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侍卫将那下人赶走,拉扯间的动静引来半数会场客人们的注目。

  按照以往在南关的习惯,管你什么票号不票号的,拿银子出来砸一个座次也就是了,谁敢对镇南王府说个不字?牙给你打掉!可是京都毕竟不同于南关,天子脚下,龙气所在,镇南王的面子再大,王青相也不敢肆意妄为。

  思忖间,王青相看到了前排一人独坐一张桌子的年轻人读书人,斯斯文文的世家公子,于是他咧嘴一笑,计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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