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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就何文泽提的这件事和宇文怜谈了之后,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往卫国修书一封。他也早就在递出家书之后,就告知了部族的首领,让他们可以往卫国去了。

  宇文怜知道自己侄子不会拒绝,这种事情拒绝就相当于开战,卫国表面看起来恢复的极快,但实际上还是有某些地方一直短缺,宇文淮烨更是考虑慎重。算来也是快马加鞭,没出宇文怜的意料,家书的回信很快就传到了自己手里,他自己同意的虽然勉强,但也不失了干脆利落。

  “这件事我帮你做好了。”宇文怜把书信递给何文泽,笑靥也自豪极了,“喂,打算怎么报答我?”

  何文泽认真的看了眼宇文淮烨的回信,然后把信放在桌上,自己站在宇文怜身前,仰头只看了他一眼便抱住了他的脖颈扑了过去,“小玉奴最好了!我最喜欢小玉奴了!”

  宇文怜惊的半天没说出话,那满脸的绯红烧的都有些烫手,“你没事提我小字干什么!你你怎么和李贤一个样!”

  “你小字好听啊。”何文泽松开了手,这才正经说道,“想李贤啦?那这就算是还你的人情了,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的。我已经拜托旁人去找了,你刚到没有多久的时候,我就托人和他说,给你写封信,今个刚刚去拿,算上时间的话,大概…再等七八天的,就能收到了。”

  “伯愚给我的…信…”宇文怜颇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你好。多谢你了啊。小湄悦。”

  因着时间的缘故,天色黑的开始变早了些,二人聊了会便散了。再过一段时间,怕是又要长夜漫漫了。他早就不记得自己从前一个人熬过了多少这样的夜,熬到最后自己都受不了无边的孤寂,这才选择了几乎日日挑灯夜读,也养成了到现在的习惯。何家本就有眼疾,自己又是这样不要命似的写字读书,到了最后眼睛不好,几乎跑遍了后宫,那是第一次,何文泽觉得何涉对自己有多重要。

  安慰着时笙睡下,经不住他缠,说明个还要见部落的公主,时笙揪着让他好好休息,这算是何文泽为数不多睡个早的。

  与他在一起,也确是好梦。

  那董部族的小公主这次是随着使节来的,本欲是这就嫁了,只是何瑾说何文泽的年纪小了一岁,也只得作罢,不过一年之期,再折回去怎么都不好看,就跟着使节留在了蜀国,就当是熟悉一下蜀国的生活方式了。

  “阿笙…替我系个结呀…”何文泽起得早,着了单衣就坐在床边,他也是辛劳惯了,倒是一点不困,他瞧了瞧四周,才发现时笙连房间里也不在。

  只是平日里时笙明明起的比自己晚的多,也不知道怎么今个连人都不见了。他常常起了床就散着头发等着时笙起来再顺好系发带,先是时笙要求的,后来就成了一直的习惯。就他的说法,即便是没办法成婚,也要是一直替自己整理头发的那个,都说夫妻结发,当年的戏说,倒也成了真的,与他有过第一次温存的那一夜,何文泽早断了一缕发丝给他,到现在他还藏在府上。

  听到自己的声音之后进来的却是个小宫女。

  “辛苦您了,但是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何文泽转过头来轻笑道,他也有打量了一眼,这小宫女是个生面孔。

  不是说好了都消停点的么…这难不成还是叔叔的人?

  她眨了眨眼,“那我替您更衣?”

  何文泽依旧是温顺的摇了摇头,“更不必了,您别太在意我,去忙就是,我到时候有事情的话,我再叫您。”

  “可您待会不是还要去见董氏的人?您要等到什么时候?”小宫女也打量了一番何文泽,身板单薄是单薄了点,但清秀柔弱的五官,还是挺好看的。

  “这事我可从未和旁人说过。”何文泽一向习惯性微微低头垂眸,非得到了旁人叫他的时候才肯抬眸一顾,这点小小的不同,更让人多了分怜惜,“知道的也只有阿叔罢了。所以小公主,幸会。不过…我想问一句,您是如何进来的呢…”

  他的口气里颇有些耐人寻味。

  “我等了你许久,你都称病不见我,你病着就病着,却还遣了使者去我们那边,谁知道你是想做什么,我一直住在你宫外,早就不愿意等你了,刚好今天见你,所以我求了你们的人,我就进来了。”董氏不愿意接着演下去,也没听出他口气里的不对,自顾自的说道。

  “并非称病,只是我身子也确实不好。”他冷淡的从床边摸起自己的外衣随便一披,“同处一室总是不好听的,公主还是请移驾别处。”

  “你可是我的夫君!”董氏不满意的提醒道,“虽然我是第一次见你,但是没办法嘛,是别人指的。既然你是我夫君,那难道这样子有什么问题?”

  “是吗?”何文泽依旧是轻笑着,随口问了一句颇有他意的话,“公主是这么认为的?”

  “那是自然了。”董氏满意的说道。

  也不是别的什么,只是本还想着何文泽是个多有戾气,征战以荣国的至尊,不过一见她倒是有些吃惊,也算得上是温柔似水。更风华绝代,谦谦有礼。

  “望公主自重,别轻易让人寻了话柄。”何文泽不想和她多说,待会时笙回来,看到又是多想,“公主且去忙吧,只是我又得拜托您再等我会了。”

  董氏无奈,磨蹭着跑了出去。想来也是先支开了时笙,就为了单独的时间。何文泽不耐烦的呼了口气,只等着时笙回来,再说其他的。

  快到乞巧,卫国的雨季也差不多草草结尾了。

  阿九日日忙着,可不知道哪儿出了错,证据明明找到一半,却又断了去,这一来还得重新找,重新摸。

  他自然清楚陆家的事情背后有人拦着,但阿九也知道,这事重大,自己处理不来,那就是有了把柄的。

  “阿九。”无忧站在他身后唤了句,顺手把自己身上的外衣搭在了桌上。他其实不怕冷,只是常常病着,怕再受了风,只得多穿些。

  “嗯?是要吃东西么?”阿九转过头来问道。

  无忧摇了摇头,看了看阿九,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书卷,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他想表达的意思基本上是说了出来的,他怕阿九太累,近期除了忙这个,就没旁的事了。

  “别担心,不解决掉的话,我怕都会很难办。”阿九放下书站起身来摸了摸他的头发。

  不自知的无忧还是如同往常那样蹭了蹭他的手心。

  “不然我帮你吧?”无忧心情还不错,破天荒的提了个要求,话说出口了他才觉得后悔,冷淡的补了一句,“就算是你同意我也不会帮你的,只不过是看你累了一点,整天这样我看着也不舒服,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你拒绝也无所谓吧,总之你是拒绝还是同意,我肯定都不会在意的。”

  阿九先开始还憋着,然后突然笑出了声,在这之后就没停下。

  足足笑了有一两分钟。

  “小无忧,你话多的时候原来只是在别扭吗?”他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无忧蹙眉,一脸冷淡的看着阿九,“很有意思?”

  “不…不很有意思。”他掐了一把自己,努力让自己显得正襟危坐的样子,“谢谢小无忧,帮我的话那是我的福气。”

  他从阿九手里接过来那份书卷,随意翻了一遍,一边翻着书卷,一边把自己有些许怀疑的地方告诉了他,“你应该也发现了,上次给我的那个,既然是和宇文怜有关的都记下来了,可就是没有你。”

  “是啊,就是没有我。”阿九笑道,“可不就是有什么事,不想和我看么。”

  “那你得知道他们在意的是什么事,才能再跟着摸出来陆氏的冤吧。”无忧连想也没想,翻着书心不在焉的随口说了一句。

  阿九仔仔细细的想了想,而后也点了点头,“你说的在理,不过事情都不让我看了,难不成我还能查出来什么…前些日子我和他闹了别扭,这段时间他就一直也没有叫过我,我也就没见着他,要想查点什么,兄长不在长安,我人缘不广,就更是难知道了…”

  无忧不懂这个,也没说什么话,把书卷放在桌上,只任由他沉思去。不过在他记上书页里材料的时候,无忧却是悄悄的沏了盏茶,递到他手边。

  那点怯生生的羞涩小眼神,由下往上,看了眼阿九便收了回来,“不必谢我,水快冷了,不想浪费而已。”

  “好。就忙着给我沏茶,闲浪费也不给自己弄一点?”阿九打趣道,而后才认真起来与他讲话,“也许我觉得林大人可以帮我呢?我看着这里,并没有多少关于他的事情,但总和我的不同,我是只字片语都不见…等等!”

  “嗯?”无忧跪坐在他身边,一如既往冷淡的瞧着阿九,忽然被他这么一叫,表情也有了那么些纳闷。

  “关于那么些人,那么些事,这也不是最近才记下来的东西了,我手里拿到的都是许久就有的了,不然我也不会看那么久。”阿九瞧了眼身后堆着的书卷纸页,又默默的低下了头,“可是…那为什么从我长兄的时候,就一点没有了我的记载呢…”

  ——准确来说,你们都不怎么值钱。

  他眼前是何文泽温润的笑颜,这句话其实一直都在,阿九根本忘不掉。

  当时第一次听的时候,阿九就觉得,何文泽说的其实没有什么错,自己要是值钱的话,就不会被丢出去带兵了。他也说过,年纪不大的小皇子,莫名死在随军的路上,也自然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说,那个时候如果我回不来的话,是不是就没有人会记起来我了?”阿九轻叹了口气说道,“我走的时候本来就不是很风光,自己一个人带着东西去找的他们。谁也不知道我去哪儿了,是生病还是怎么也未尝可知。总之…只要我不见了人,是活的还是死的,都不会有人在意。”

  “阿九?”无忧向来不会安慰人,但听着他说的话,也知道阿九总会心疼的。

  “没事。”他摇了摇头,也算是勉强着笑了起来,“别担心我,从小到大我都不怎么受重视的。我和长兄都是庶出的,他为皇帝,我又不是。要说别人再重要些,那就是我七哥了,他可比我风光的多。”

  无忧没说话,轻轻牵起他的手,就握在自己的掌心里。他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唇贴在阿九的指尖,不久后才复看向阿九,却依旧是没说什么的。

  眸中千尺深渊,绝壁桃花梢头。

  我还在。

  这算是无忧的回复。

  他轻笑了声,呼了口气,“一起去见见林大人?你一个人,我不大放心。”

  “嗯。”无忧松开阿九,表情又跟从前的冷淡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这孩子…脸上的表情真的很厉害啊…随时都可以变来变去的…

  阿九有时候总觉得自己羡慕的地方很奇怪。

  林府安静,林谌虽然深居简出的,这一缕药香味竟也飘到了堂前。

  “无忧要听吗?”阿九牵着他的手转头问道。

  “不了。”无忧摇摇头,自觉的松开阿九的手,“我等着你出来。”

  林煜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笑了起来,“九殿下和小公子别担心,若是不嫌弃,小公子可以去找臣的小弟,他就在后面,瞧着您跟他也能聊上几句。”

  无忧看了眼林煜,象征性的微微垂了头,以表恭敬。

  “记得不开心来找我啊。”阿九靠近无忧小小的撒了个娇。

  他没说话,听了林煜的指路就往后走。

  “小公子。?”

  林谌站在门里,本来还纳闷是谁叩门,打开门只见了无忧站在门外。

  “你兄长再和阿九说话,我…”无忧瞥了瞥眼睛,目光最后落在林谌腰边的门框上,吞吞吐吐的,他还是不大爱和人交往。

  “别嫌弃就是了。”林谌让开了门口的路,“我房里药多。”

  他随着林谌进了房,乖乖的听林谌说着,坐在了一旁。

  “奴才能不能请问一句,小公子您的药方是何人给的?”林谌放下了手里捏着的草药,看向无忧先开口问无忧道。

  虽然林谌半低着头,只是抬眸看着无忧的身子,却也让无忧慌了神的避了避目光,“是我兄长的。”

  “啊…”林煜的口气里颇有些失望,“还想着能见他一面呢…既然是您兄长,那奴才便是见不成了…不过,您了解么?他的药方写的好,正也是适合您这般身子不大硬朗的用,奴才试过许多次了,却总是觉得猛了些,用不得,瞧见这张方子,也是才明白的。”

  “我不大懂这个,他没和我说过,不过你要是找他的话,随便给他写信就好了,我替你递出去。”无忧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夸何文泽,心底也不说别的什么,毕竟也是自己兄长,开心是肯定有那么一点点的。

  “可以么?那得有劳您了。”林谌不大好意思的回应道,然后又捏起自己手边的药材,细细研究一番之后认认真真的在纸上记下了什么。

  “对了小公子。”他这次没有抬头,尝着药草的味道,声音也淡,“陆氏一族的事情,您和九殿下基本上不必接着那么在意了,没有用的。陛下的意思,不在陆氏,本质上是在七殿下的。只是殿下出去了,陛下又没什么好的理由,所以暂时…他没事。”

  “是宇文淮烨和你说的?”无忧淡淡的问道,这事明眼人早就看得出,也就阿九心思老实,看不得旁人受了憋屈,才把自己累的死去活来。

  “是奴才偷偷听到的。”林谌莞尔一笑,“不过小公子,虽然七殿下不在长安,但九殿下还是在长安的。”

  “你是宇文怜的人。”无忧的口气依旧平淡,波澜不起的说道。

  林谌点了点头,“七殿下对我家有恩,这都是应该做的。不过奴才过两日要出去,去郡中诊治,所以奴才就把这些事都和您说了。奴才实在怕到时候回不来了,就一点保护七殿下和九殿下的机会都没了。兄长基本算是不能再管朝中大事,所以奴才就只能和您说了。”

  “回不来…”无忧思量了一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医者仁心,瞧着林谌这亲口尝药草的认真模样,定是要很近接触,若是染了什么病,林谌也确实是回不来的。

  不过看着林谌突然停了笔,无忧才又问了一句,“有话就说。”

  “奴才知道七殿下确实在和小公子的国家联系,他或许自己不知道,他要奴才递出去的东西,确实也是能惹起来祸端的。”林谌想了想又说道,“七殿下托人带了信来,说是董部的小公主已经在路上,三方结好,这事…奴才只怕还是得落到九殿下身上。”

  “小公主?”无忧登时冷了眼睛,“我清楚你的意思。”

  林谌只是想避开这场祸端。

  无忧也只是想让阿九安全就好了。

  他受不了再一次的战争。

  云巅上散不去的烽火,这辈子也不想再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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