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这份文书,便给我了?”何文泽用二指夹住薄薄的信封,在躺下两个少年人眼前晃了晃,狡黠一笑道,“来,我想请你们两个,能让我看到一局有趣的棋。”
二人都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何文泽倒是不急,也并不想和他们多说什么,只是自己悠然的拆开了信,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递给卫国的。
“这样吧。我知道,你们这样的身份,是都没有家人的,我拿这个威胁你们,似乎也不那么有用。”他把缓缓地倒了杯茶,把信随手放在一边,“我也知道,你们不怕死,不怕丢失同伴。所以…我今天不问你们主子是谁,我只问一句,这信要递给卫国的谁,做什么用?”
两个少年依旧一声不吭,其中一个胆子稍大些的,还扬起头瞥了一眼何文泽。
他撩起衣摆,手上端着还有些烫手的茶水,走到那个少年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猛地将他身旁的男孩子推在地上,压在少年身上,掐住他的脖颈将水灌了下去。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问你们主子。”茶盏摔落在一旁,何文泽就这么冷着眼神睥睨着被溅出热水烫红了身子的少年,忽然灿然笑道,“因为我知道是谁。你们谁说了,或许我会放过你们主子。这是个和我的交易。我想,你们也不希望他因为和一个卫国人做一项不是很值得相信的交易,而丧了命吧。”
何文泽站起身子,连着茶壶递给那个还跪在地上的少年。
“你如果不说的话,这便都赏给你了。”他一把抓住少年的手,按在茶壶壁上。少年皮肤白皙,瞬间烫的通红,“你要知道,是你害了你的同伴。而这件事情也是一样的,你们两个害了主子,喏,就像你的同伴。他顶多是一口热水的事,可你这个罪魁祸首,可是一壶。这样算算,你们主子到时候一刀没了,那谁来保你们呢…你们这个守口如瓶啊,之后又该怎么办?我是知道你们这样的小死士不怕,可是你们也不想吧。总之,你们幼年经历过的和没经历过的,我都有过。我有很多办法,折磨你们。”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死心吧。”少年看了眼地上的茶壶,蹙眉对何文泽说道。
可他眼底的一丝动摇却实在明显。
何文泽二话不说,捏着茶壶柄,捏着少年的下颌灌了些水进去。
直灌的热水顺着少年的脸流进衣襟,咳嗽难忍,他才停了手。
“陛下。”一直站在墙边的男子这才走了出来,“差不多便是了,留活口报信。”
那副媚眼天成,轻佻的掠过地上两个孩子。这文书就是他陈皓拦截下来的,理论上来说,这两个孩子,就是他害的。
“陈大人?”先前的少年缓过劲,不可思议的看着陈皓,“您怎么…”
陈皓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覆在他的耳畔轻声说道。
“我不管你们身份如何,和他在一起的只能是我。无论我死或是我活着,无论我在他身边或不在,他只能陪着我。我当年不在,他救了你们,你们就要为他豁出命去?是不是贱?今天是你们两个,明天就是你们别的同伴。懂吗?这些傻事你们也劝不住,究竟凭什么呆在他身边。”
“子阳大人,可以了吗。”何文泽浅笑问道,正好对上陈皓起身时一样温柔的眉眼。
“嗯,多谢陛下方便。”他对何文泽点点头,又对地上的两个孩子笑道,“滚。”
任是谁也未曾见过,二人这样的狠辣。
少年收拾了一下身子,站起身就往外跑去。
何文泽自己拿起一旁水盆里的布块,单膝跪在地上擦拭着水渍,也一片片的捏起打碎茶盏的碎片。
“明彧。”陈皓撩了衣摆,和他一起收拾着地上的东西,“你不打算让位?”
额前碎发,让他看不到何文泽的脸。自然,何文泽也是看不清他的。
“其实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他柔声说道。
“这样啊。”陈皓不着痕迹的顺着他的手指,试图去捡同一片碎片,他轻轻的,却不怎么能让人抽的开,将何文泽的手指尖按在碎片上。
“您是如何打算呢。”何文泽沾了血的指尖压上陈皓的手,也以同样的法子轻擦过碎片棱角,瞥了一眼故人的眉目,“您替我截下叔叔的文书,那您必然知道,他想做些什么。”
陈皓把地上沾了自己和他鲜血的碎片好好的收在一边,“陛下,这里一切可交给我代您处理,您去休息也无碍。”
“不必,有劳您挂心我,只是这狼藉还是我弄出的,我只是看着,也于心不安。”何文泽低眸说道,他知道,陈皓的意思,是不必让他再管这里的东西了,不过不需要再管的,也包括朝廷的事情。
“于心不安吗…”陈皓轻笑了声,用带着血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长大了。走吧,坐下说。”
何文泽依言与他对坐,等他说着下文。
“这文书您也看了,是子瑜寄给卫国的。这件事他也没有告诉我,但是看信里的语气,应该是递给宇文淮烨。”他点着桌案上二人之间的棋盘,将黑白子重新都收了起来,又把盛满白子的棋笥放在何文泽的右手边。
他心领意会,这是陈皓一贯的习性,自己年少时去他府上,也有见过他与旁人下棋。只是他更喜欢白子,却也知道,自己同样喜欢。兴许是作为长辈,陈皓还是把这个让给了自己。
“令君,您是因为怕他出了事,所以才告诉我的吧。当然,其中还有更细的东西,我也不便去猜。”
“那是自然。你也很聪明,知道什么能猜,什么不能猜。”陈皓落子,悠悠然的说着,“子瑜这件事做的不合适,他太急了些。不过,你可不可以说说看,他到底急在哪儿。”
这句话算是陈皓最后的试量。
“所有事情都讲究一个计,谋,权。而计之在于算,算之优劣,以定胜负。攻而必取,是攻其不守。叔叔这一策,却未曾攻其不守。此事一出,若败必然被宇文氏纠缠不放。满朝文武心照不宣默许叔叔篡权夺位,却不甘摆于表面,让人平白辱骂。可若被宇文氏纠缠,那事则不密,臣不密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您是心忧他,这才替他截下了文书,并非与我交好。不过,这是叔叔第一点急的地方。第二点便是计出问题,却旨在意权意谋。计不成则谋不成,叔叔这一点,也是急了。”
“你说的不错。是我气着他了,他才急着要拉下你。可他忽略了一点,你刚刚打赢了回来,可谓威震四方。虽说你在朝中毫无地位,但也是棘手了些的。我们三人都知道,亲而离之。你有何涉的一队亲兵,在你刚回来的这段时间,拉下你确实是太难了些。你未出错,他却出了错,这就要拥戴你。这个场景是我不怎么想看到的。我觉得,他应该依旧霸权,并且尝试离心。即便是你的亲卫不愿意,也要自己做到让他们心服口服。以此看来,子瑜确是急到不顾。我觉得…这事就算是你不愿意提,也得给他点教训。”
何文泽确实不打算提。
这件事关乎重大,自己无权,唯一的掌权王爷却投递叛国,这怎么说,对于刚刚试图稳定下来的蜀国都是一个不好的消息,看样子就像是要重新依附卫国一样。在不一定的稳定下,何瑾倒了,还会有旁人,且会惹得国家不宁,百姓不宁。而百姓不宁,最大的害处,就是统治者也不宁。
“您且放心,这件事交由您处置。只是希望,您做些什么,都能秘密行事。不过,我还是要夸一句令君,您这一招,既防住了叔叔受到祸害,又离心了他与宇文氏的同盟。”
他轻巧的让了一子,明明的平局,成了陈皓胜场。
“能看出来我的想法,也是你的厉害。明彧。真的长大了。”他收下了这一局胜场,却还惦记上原本的平局。
有人寄信必然有人收信。
无忧和阿九早已告退回府,只有宇文淮烨和宇文怜还在说着些什么。
“陛下。”
林煜匆忙在他耳畔耳语几句,“蜀国的信一直未到,可蜀国那边说是递了出来的。您斟酌一下,再做往后的打算。”
宇文淮烨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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