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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9章 余怒不消


  他余怒不消,再一鞭子打到护卫身上,“我让你说话,还不滚开!”

  护卫直接受了这一鞭,但他在马上一动没动,“老爷,小人总要听听五夫人怎么说。”五夫人崔嫣不说让道,他就是再挨十鞭子也不能动。

  高审行转向崔嫣,脱口道,“女儿,为父可不是有意,但你……”

  崔嫣含着眼泪回道,“高大人,你不要与我们摆老子的威风,我母亲都有家不能回了,还哪里来的女儿……我不是你女儿!”

  高审行一惊,发现崔嫣是真伤心了,那么,在桥上的遭遇便是这丫头成心的了。从小到大,他可一个指头都没拄过崔嫣。

  但就这么两下里僵持着,自己的脸也就没处搁了。他身后的马车已经吃不住劲,有两名随从跳下马,跑到车后边用手攀住。

  从崔嫣的身后又上来几匹马,为首的正是兵部侍郎李士勣,他寥寥几眼,便把事情猜个不差。

  他示意着手下,也不便呼喝着开道,而是擦着身子挤过来,对着高审行、崔嫣分别拱拱手,笑道,“幸好本官马瘦,能过来,但你们一家这是闹的哪一出?”

  高审行自嘲道,“这是怪她母亲在西州不回,要在桥上找我晦气呢!”

  李士勣暗道,“有谁家的儿媳肯为了婆婆这么玩命出头,真是怪哉!”

  于是再对崔嫣拱拱手,“原来如此,但五夫人就不好说那样绝情的话,不然让高大人如何伤心呢!”

  崔嫣不理,就是不走,在那里抹眼泪。

  一个因为不随心意、就要跑去清心庵,连她娘都拉不住的人,再入长安又是这样一个尊贵身份,谁又敢拿鞭子抽她。

  李士勣又劝道,“只当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佛心,看在鹞国公的份上,也不该令你公公这般难堪……”

  崔嫣看到,桥底下西面的渠面上,从余晖里驶来一条船,是平康坊的。

  她记起二妹高尧说过的王苏苏的事,担心话再曲折传到长孙冲耳朵里去,而李士勣的最后一句话也让她心惊,是呀,今天闹这么一出,于儿媳的身份来说真有些不合时宜了。

  想至此,崔嫣也不理会两人,拉起马僵下桥。

  她身后的丫环、护卫们自然纷纷下桥,让开了道路,无形中就似给了英国公李士勣一个面子。

  英国公对高审行道,“高大人的火气也是忒大了些,下官想,新罗国你那女王儿媳,是不是也要惧怕大人的虎威呢,哈哈。”

  “还反了她了,老子也气得不轻!”他挥手对车夫道,“过桥!”

  ……

  崔嫣回府,挨了高审行一鞭子的事很快被家人所知,高峻撸起她袖子看,白晰而圆润的小臂上肿起来老高,像套了只红玛瑙环子,

  “快请黄莲珠”,尚书令叫道。

  樊莺说,“这也不对症,只是肿,也未见血。”

  “欺人太甚!”尚书令说。

  ……

  几天后,曾随鸿胪卿去过大慈恩寺的、一名兴禄坊护卫忽然有人叫请,作东的正是英国公府上二管家颜麻子。

  只有两人,在酒店中要了个单间,颜麻子拎出一只红木包铜的木箱,打开后,里面是五封银子,顶上摆着两只黄灿灿的金锭。

  护卫诚惶诚恐,“颜管家这是何意,人常说无功不受禄。”

  颜麻子道,“其实兄弟只是好奇一件事,而哥哥你是见证过的,只要对兄弟略略说一说,这些,连箱带物可都是你的了。”

  护卫问,“是什么事,在下知道的都算上,也不值这么些钱。”

  颜麻子道,“上次鸿胪卿高大人,与永宁坊五夫人是怎么在石桥上打起来的,这个哥哥不比谁清楚?”

  “哦,是那件事呀,有什么好说的!”护卫说。

  “嘿嘿,有关尚书令府上那些美貌夫人们的事,谁不想问个究竟?哪一件都值这些钱!我听说,鸿胪卿高大人,称呼永宁坊五夫人为女儿?”

  “倒是有这么回事,而且五夫人负着气,也说她不是高大人的女儿。但在下以为不算什么事,因为西州的崔夫人对每位儿媳都这么称呼。”

  但一位儿媳,无论如何也不该为了婆婆、而与公爹闹这么僵的。

  颜麻子又陪着喝了一阵,起身对护卫道,“以后再有新鲜听闻,你想着对兄弟说一说,我有个当家的兄弟在长安县开茶坊,人们往茶坊中一坐,可都爱东传西访,不知不觉五六碗茶就下去了。”

  护卫绝不相信,对方为了五六碗茶,会下这么大的本钱。但真金白银哪能不要?喝过了酒,他兴冲冲地带着东西离开。

  ……

  英国公刚刚说到了新罗女王,新罗国的一位使者就到了长安。最近,新罗与长安走得很近,女王刚刚走,信就到了,接着使者又来。

  本来,接待一位外蕃使者也不必鸿胪卿亲自出面,但典客跑来对高审行说,这个新罗使者非要到永宁坊去面见尚书令。

  高审行这才决定见见使者,问他原因。

  使者说,“来时女王叮嘱,有个事要对大唐尚书令说,别人不能知道。”

  高审行笑道,“本官是尚书令的老子,难道你还敢有什么事瞒本官!”

  边上有高审行的下属连忙证实,“高大人岂会与你开玩笑,这是真的!”

  使者很惊讶,他偷偷地问旁边的人,这些人再证实,鸿胪寺正卿高大人,只有尚书令这么一个儿子。

  他的态度立时就变得谦卑起来。

  高审行意犹未尽,眼睛一眯,又道,“你们的女王,也是本官的儿媳,你倒是给本官说一说看,她的什么事是本官不能问的?”

  只这一句话,新罗使者更是惊呆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层。女王回国后,与什么人都没有说过有这事。

  金善德让他务必到永宁坊去,一是好好地观察一下府中的陈设布局,如有可能的话,再观察一下府里每位夫人,将她们每个人的模样回去与她说一说,就更好了。

  二是,金善德让使者在单独与尚书令在一起时,告诉尚书令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高掖,或者是高婷,总会有一个了。”

  使者在来长安的一路上,以为这只是女王对大唐尚书令、鹞国公家事的好奇,而此时再一回味女王的话,好多的地方就全然不同了。

  “大人,只是小臣不知,女王所说的高掖或者高婷是什么大人物。”

  高审行也不知道,但却猜个不远,女王来次长安,肚子八成已然发芽了。

  因为前日与崔嫣在石桥上闹的不愉快,高审行心里一直忐忑着,新罗的这件事也算是喜事,又正好是个去永宁坊的由头。

  鸿胪卿对使者说,“这好办,你等本官忙完亲自带你去永宁坊走一趟。”

  在剑南道西南一千二百里,有一国叫作骠国,国土阔约吐蕃三分,与大唐隔着崇山峻岭,中间又隔着望部、茫部等小部落。

  由三人组成的骠国使团也来了,带来了丰厚的贡物。

  为体现大唐对远道而来的使团的重视,不让他们和手下感觉到鸿胪卿对骠国使团与新罗使团存在着亲疏,高大人同样准备亲自出面接待,忙得很。

  新罗使者生怕高大人一忙起来,就忘了要带他去永宁坊的承诺,这将让他费好多事,还有可能去不成。

  鹞国公府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闯进去的,那么新罗女王千叮咛、万嘱咐的事岂不要耽误?

  于是,这位二十来岁的使者对高大人请求道,“大人,你能不能允许我跟着你呢?这样你这里的事一完,我们就可以去永宁坊了。”

  高审行仿佛又猜到了对方的小心思,这次新罗使者被派到长安来,其实任务都在永宁坊呢。

  鸿胪卿大度地说,“当然可以,但你要注意外事的礼节,不可随便说话。”

  骠国的使团这是第一次到大唐来,任嘛不懂,连最基础的礼节都得现教。

  要在短期内让他们达到被大唐皇帝陛下接见的标准,好像有些难度。

  好在他们的语言与剑南道南部的方言差不多,与茫部的话也差不多,在传语者的协助下,高大人与他们沟通不算问题。

  高审行亲自为使团拟定了教授礼节的功课,分派了最好的典客教他们作揖、行礼,站要如何站、坐要如何坐,以及在面君时说话的规矩。

  如果陛下点头,同意他们下次再来长安的话,还要马上发放给他们十二枚雌鱼符,还得教会他们如何使用这些东西。

  不知怎么的,骠国得知大唐军中有一种刀,称作陌刀,刀口锋利,威力很大。这次的出使,使团的主要任务便是求大唐皇帝的赏赐,得到陌刀。

  骠国周边蛮夷肆虐。

  这是骠国使团的原话,“已经危及到骠国王室的安危了。只要能得到这种刀,我们愿意用本国最最珍稀的东西来换。”

  高审行暗笑,原来蛮夷一词还可以被蛮夷这么用。

  他沉吟着,对他们道,“这不大好办……按着规矩,给不给你们陌刀,要请示兵部,很麻烦的。”

  新罗使者插话道,“高大人,难道这很难吗?”

  话外之意分明是:你是鹞国公的老子,而鹞国公又是大唐的兵部尚书,怎么连请示兵部这样一件小事也把你难住了。

  鸿胪卿道,“这不是难,是规矩!我都讲在前面了,不准你乱插话。”

  新罗使者就不说话,高审行对骠国使者道,“但一会儿本官要带新罗国使者去一趟永宁坊,可以顺便替你们问一问。”

  新罗使者又插话道,“你们知不知道,永宁坊的鹞国公,正是兵部尚书,还是鸿胪卿的儿子。”

  这一次,高审行就没有再提醒新罗使者说话的问题,继续对骠国使者道,“军中利器,岂能随便与人,外人就是看一看也不能够,但本官看你们初到,也有些诚意,就给你们开个方便。”

  骠国使者问,“这个不必请示兵部?”

  高审行“按理说也须兵部给军器监发话,如果走规矩的话当然很麻烦……这样吧,本官的一位兄长正好在将作监任职,我给你们写几个字,由典客带你们去找我兄长,然后让我兄长安排一下、与军器监管事的说一声,大概你们也就能看一看这种刀了。”

  骠国使者千恩万谢,说只是听一听也够麻烦的,多亏了高大人。

  高审行给将作监丞,也就是他的三哥高纯行写了几个字,将事情略略一说,让三哥给军器监过个话,接待一下骠国的使者。

  然后对新罗使者道,“我们可以走了。”

  ……

  永宁坊。

  新罗国的小使者亦步亦趋地跟在鸿胪卿身后,到达鹞国公府的大门外时,高峻并未在家,只有柳玉如谢金莲等人围在一起安慰崔嫣。

  柳玉如说,“妹妹你看,峻得知你挨了他一鞭,也只是说了句欺人太甚,但要说为你跑到兴禄坊出气,恐怕不大现成。”

  高审行去了鸿胪寺,而且也没闹出多大的风波,使一直以来令高峻很难受的形势,立刻就好转了,连家中这些人也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高峻在最憋屈的时候,曾经想到过不惜与高审行撕破脸,然后带着举家离开长安出走的。

  那这样的好转势头,谁会不珍惜?

  然而崔嫣挨打,谁都没有想到,细想想还是崔嫣引出来的。

  人们都能体会到崔嫣在石桥上、突见那一幕时心中的愤懑,没有人会责怪她,但此事大概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只是崔嫣挨了一鞭,什么后文都没有便起身离了石桥,那刘青萍又怎么看?兴禄坊随行的护卫们怎么看?刘青萍的丫环怎么看?这个妮子还不得乐差过气去!

  就这么翻来覆去的寻思,连永宁坊的脸面也受损了。

  崔嫣觉着胳膊上的鞭伤不止疼在胳膊上,还疼在心里,觉着在自己的贴身丫环面前都窝囊,此时又一次抹起眼泪来,“我要不是为母亲不平,又怎么会惹到这个事!”

  思晴说,“唉,真是有些气人了,虽说他本意是打丫环,你们说说他那么大一个老爷,怎么就当众抬手打人呢!”

  这些人正在后宅说到这里,菊儿跑进来回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他和新罗国的使者在大门外等着我们迎呢!”

  柳玉如说,“峻又不在家,他来干什么?还有新罗使者。”

  崔嫣道,“我是不会去迎的,要去你们去。”

  人们都说,峻又不在家,我们凭什么!

  菊儿出主意说,“正好给五夫人出气,哪能放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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