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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挺可爱的


  这是尉迟醒一行人在观满虹住了第七天,顶级的酒楼和皇宫比起来,是另一种醉生梦死。

  在皇宫里时,尉迟醒没少遇到过一碟菜想夹第二下的时候,就被撤下去的无奈。

  但在观满虹,他甚至可以自由地叫第二盘。

  李灵秀依然不肯出房间,但尉迟醒去了几次,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倒是肯吃饭了。

  掌柜开门的时候,古逐月的窗户立马打开了,他俯视着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容虚镜还没回来。

  按理说她回不回来,也不关这里的人什么事情。她自由而且强大,说不准早就回了皇城。

  但古逐月隐约间总有些担忧。

  她不会是忘记路了吧?

  古逐月转身想出房间,一打开门,就发现了趴在栏杆边远眺的尉迟醒。

  “早啊。”尉迟醒看到他出门,微微侧头打招呼,“一大早这么着急,要去哪里?”

  “我看上去很着急吗?”古逐月低头看自己,衣着还是蛮整齐的。

  “左脸着,”尉迟醒指了一下他的左脸,然后又指了一下右脸,“右脸急。”

  “容虚镜还没回来。”古逐月说。

  “我知道。”尉迟醒点点头,他当然知道,他们在这里住这么久,就是等着容虚镜回来。

  “容先生会不会不回来啊?”尉迟醒突然猜测,“万一她早就飞回去了呢?”

  古逐月不得不说,他也是这样猜的:“她这么强,把我们忘在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我一直在想,走吧,万一容先生回来了没找到我们,会不会觉得我们太不仗义,”尉迟醒说,“不走吧,万一她已经回去了,我们一直干等也很傻。”

  “也是啊…”古逐月说着说着,忽然看见上次打过照面的紫衣服男孩。

  他手里抱着那只白貘在街上穿行,这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跟在他身后的人。

  那人穿着苗族绣白纹的紫衣,头上带着沉重的银饰,脖子上手上也是一圈圈的银饰。

  “那是…”古逐月指着那个人。

  尉迟醒看过去,她穿着露出小臂的短袖白纹紫衣,短裙挡不住膝盖,长发在背后被编成一个大辫子。

  “怎、怎么回事!”尉迟醒连忙转身往楼梯下跑。

  古逐月也立刻跟了上来:“那是什么大人物,怎么敢把容虚镜搞成这个样子!”

  他刚说完,尉迟醒突然一下停下来,古逐月撞到了他的背部也停了下来。

  “容先生这样,被我们看到了,她不会灭口吧?”

  古逐月推着他往下走:“先去看看再说。”

  紫衣男孩走到了观满虹门口,他抬头看着招牌:“你饿吗?”

  他身后的人没有回答,男孩转过身,看着呆立不动的容虚镜又问了一遍:“你饿吗?”

  “阿卓。”容虚镜说。

  “我,我的名字叫阿卓,”男孩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现在是问你,你饿不饿,不是我的名字。”

  容虚镜没什么反应,阿卓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做出一个吃东西的动作:“饿吗?”

  阿卓等了很久,等到了容虚镜的摇头,他叹了口气,转身接着逛街。

  “容虚镜!”古逐月从观满虹门口跨出来,想喊住那个正在离开的人。

  容虚镜停了下来,但并没有转身,古逐月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

  但他没想到,容虚镜立马挣扎了起来,想要躲到阿卓身后去。她低下头,眼神躲躲闪闪地,像只受惊的幼兽。

  “容先生?”尉迟醒也赶了过来,他没想到几天不见容虚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阿卓挤到中间,用力推搡着古逐月:“你干啥子!你把她吓到起了!”

  古逐月反应迟缓地放开了容虚镜然后蹲了下去,看着容虚镜的眼睛:“容虚镜。”

  她的眼神还是那样,躲躲闪闪没有往日的骄傲与自信。古逐月看向尉迟醒,寻求帮助。

  尉迟醒也蹲下来,看着阿卓:“你跟她是什么遇到的?”

  阿卓颠了一下手里的白貘,它打了个哈欠,阿卓看了一眼它:“捡来的。”

  “我没说这个白貘。”尉迟醒说。

  “两个都是我捡来的。”阿卓说。

  尉迟醒:……

  “尉迟醒!”阿乜歆在楼上挥手,“你们在干什么?!”

  古逐月抬起头,发现阿乜歆正在翻越窗台:“不是吧?”

  阿乜歆速度很快,翻过来后就往下跳。双翅在她身后展开,满街的路人全都抬起头,看着从天而降的她。

  容虚镜后知后觉抬起头,看着阳光下展翅的人。她的羽翼洁白,身姿优雅,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定格。

  这种感觉很奇怪,容虚镜内心的不安慌张一下被抚平,她看到了这个从天而降的人,就再也挪不开眼。

  阿乜歆落到尉迟醒身侧,有些不解地看着容虚镜:“你怎么穿成这样?”

  “你们几个真的是认识的哇?”阿卓在呆愣之中回过神。

  容虚镜愣愣地看着阿乜歆,她突然抬脚往峡口边走。

  “她要干啥子?”阿卓看着她走到崖边,一脚把边上的石头踢下去,然后张开双臂。

  古逐月猛然反应了过来,冲过去拦腰把容虚镜抱回来:“你不行,她能跳,你不能跳。”

  容虚镜扑棱着挣扎着,古逐月干脆打横抱起来,往观满虹里走。

  “她是我们的朋友,”尉迟醒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好像忘了很多事,多谢你捡回来。”

  尉迟醒摸出一根金条递给他,阿卓一把接过去咬了一口:“小事小事,都是小事,我就随便那么子起一捡,哪个晓得是你们朋友哇,不用谢。”

  尉迟醒转头,发现几个人已经进去了,他揉了阿卓的头顶:“回见。”

  容虚镜紧紧地抓着古逐月胸口的衣领,在他放下她的时候依然把头深埋在他的胸口。

  古逐月尴尬地张开双手,举到自己耳边:“那个、那个,多有冒犯。”

  “她怎么了?”阿乜歆凑到她身边,想要看看容虚镜的表情,“怎么跟之前不太一样啊?”

  尉迟醒走了进来,把阿乜歆拉开:“应该是出事了,她慢慢会想起来的。”

  “现在怎么办?”古逐月问,“她能听懂我们在什么吗?”

  “能拿下来吗?”阿乜歆碰了一下容虚镜的头饰,“感觉很重。”

  古逐月尝试着拿下来,发现容虚镜并没有其他反应过后就直接取下来,丢在一边。

  “我去集市买几匹马。”尉迟醒觉得,容虚镜现在这个样子,要回皇城只能靠自己了,“你看好她。”

  古逐月僵硬地点头,等阿乜歆也出去了之后,他尝试着喊容虚镜:“容虚镜?镜尊位?”

  她对这两个词都没什么反应,古逐月揽着她的肩膀,想拉开她,看着她眼睛。

  容虚镜一下缩到了床上去,在一个角落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只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来。

  古逐月坐在床边,唤出见微放在她的面前,用手指着她:“你,你叫容虚镜。”

  然后又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叫古逐月。”

  “这,这是你给我的东西,”古逐月指了指弓。

  容虚镜愣了很久,抓过弓随手一拉,巨大的星辰之力在弓弦上凝结,银箭蓄势待发。

  “别别别!”古逐月发现容虚镜拉弓对着自己,“会死的!”

  哪怕她忘记一切,满天星辰依旧愿意信任她,把至高无上的力量全都赠与她。

  容虚镜眯了眯眼,放下了手里的长弓,换成了盘腿而坐的姿势。古逐月知道,这是她放下防备的意思。

  当一个人不知道对方的实力时,本能的情绪就是躲闪和恐惧。但如果发现比起自己恐惧对方,对方更加害怕自己的时候,就不必过于防备了。

  古逐月问她:“你叫什么?”

  “古逐月。”容虚镜毫不犹豫地回答。

  “错了,”古逐月纠正她,“我叫古逐月,你叫容虚镜。你叫什么名字?”

  “容虚镜。”容虚镜说。

  “饿不饿?”古逐月又问她。

  容虚镜摇头,一时之间古逐月也无话可说无事可做,房间里一度陷入了尴尬。

  古逐月转过来,背对着容虚镜发呆。这样的情形比做梦还做梦,容虚镜是什么身份,什么能力,竟然有东西能让她变成这样。

  她现在仿佛把所有东西都忘了,自己身份和能力,连性格上的某些特点都隐藏了起来。

  古逐月发觉自己的头发被揪了揪,他转过头,看到了爬到他身侧扯他头发的容虚镜。

  怎么说呢…

  这还挺可爱的。

  容虚镜发现古逐月只是转头,并没有打算说什么,她又扯了扯,然后抓过自己的头发,放在面前比较着。

  “还记得你遇到什么了吗?”古逐月问她。

  容虚镜听见他说话,就抬眼注视着她,但从她眼睛里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她听不懂。

  这种听不懂,跟智力不健全又有些区别。是那种,仿佛无法解读的理由是来源语言隔阂一样。

  “行吧。”古逐月叹了口气,“看来一时半会儿你也没法跟我沟通。”

  古逐月从容虚镜手里把自己的头发抽出来,然后站了起来,想离开房间。

  他还没跨出去几步,就发现自己的衣角被揪住了,容虚镜抬头看着他。她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就是睁圆了的大眼睛,让古逐月一时间迈不出步子。

  “我不走。”古逐月坐了回来,但容虚镜揪着他衣角的手并没有打算松开。

  古逐月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扶着额头:“希望你们星尘神殿的人能有办法,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

  尉迟醒和阿乜歆一人牵着两匹马往回走,哒哒的蹄声让阿乜歆的步伐也欢快了起来,她蹦跳着走路,完全不顾周围人投来的目光。

  “他们在看我?”阿乜歆终于察觉到了些什么。

  “他们在看你。”尉迟醒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我很漂亮吗?”阿乜歆脱口而出。

  尉迟醒愣了一下,攥紧了手里了缰绳:“你很漂亮。也……很特别。”

  “很特别?”阿乜歆有点不理解这个词的含义,“我的头发与你相同,眼睛与你相同,鼻子嘴巴手臂大腿,每一处都与你相同,特别在哪里?”

  “在这里。”尉迟醒的目光落在了阿乜歆的蝴蝶骨上。

  她的双翼就是从那里生长出来,带着她飞向凡人只能仰望的天空。

  “也许有个东西该给你看看。”阿乜歆狡黠地笑了笑,然后伸手在脖子后握住了什么东西。

  她从双翼生长的地方拔出了一把剑,举到了尉迟醒的面前。

  “云中剑。”尉迟醒这几天想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他忘记了在地下密室里惊鸿一面的神兵。

  阿乜歆手持着云中剑,穿透层层阻碍而来,救下了他。

  尉迟醒伸手想碰它,阿乜歆退回来半分:“我想你如果碰到了,会很后悔决定摸一摸它的决定。”

  “我是往事之灵,它是往事之剑,”阿乜歆说,“你不希望我知道的事情那么多,摸到这把剑,我可就全知道了。”

  尉迟醒仔细思考了很久,有什么过去的记忆是不能告诉阿乜歆的。但他没思考出来,于是他的大脑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没有什么不能告诉阿乜歆的。

  但尉迟醒知道有什么是不该告诉她的,不是不能,是不该。

  人生最怕碰到喜欢上一个愿意为自己拼命的人,除开觉得歉疚外,还有很多很多的不舍。

  尉迟醒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男女情爱,但他内心深处的每一个声音都在告诉他,不能让她卷进来。

  她是长空烈日下无法受到拘束的灵魂,也是骄傲而自由的神明。

  任何人,都不值得她过分付出。

  尉迟醒收回了手,离这把剑远远的:“知道得太多,其实会活得更累。”

  “我不跟你说这些。”阿乜歆预感,一旦开启这个话题,收获的一定是尉迟醒的说教。于是她连忙转移话题,“你听说过一个叫百里星楼的人吗?”

  “百里…星楼?”尉迟醒总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但他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也许听过。你问这个人做什么?”

  “云中剑就是她给我的。”阿乜歆说,“她还问我雪山上的神树出什么事情了。”

  “尉迟醒,”阿乜歆看着尉迟醒的眼睛,坦诚而恳切,“我需要你的帮助。”

  时光一去多年,文敬大君的儿女在他膝下承欢,他放下了很多事情,也选择了忘记很多事情。

  但他永远不会忘记茶马古道上那个自己一次次试图将她推开的少女,告诉自己,她需要帮助。

  她是神明从云端而来,却甘愿与他分享不完美。

  一生至幸,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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