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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但戈尔朵


  铁力达出了震州后,就唤来了据守在雅砻江附近的狼群,让步行了许多天的狼骑将士换上了自己最为熟悉坐骑。

  铁力达的老朋友是从那匹死掉的母狼生下的狼崽子窝里抱出来的,最开初跟他很不亲近,后来母狼死了,铁力达陪着幼狼长大,竟也培养出了近乎亲人的友谊。

  天黑歇脚时,尉迟醒专程过来看他,警觉的狼一下蹿了起来,低伏着前肢看着尉迟醒。

  “但戈尔朵,”铁力达远远地呵斥它,“这是未来的大君!”

  但戈尔朵回头看了一眼铁力达,又转回来看了一眼尉迟醒。它看见尉迟醒翻飞的红披风下露出了白狼尾巴,一瞬间就解除了戒备,重新趴了下来。

  “一起走了这么多天,”尉迟醒说,“竟然还没认识我。”

  “不,”铁力达走了过来,“它认识,只不过它不信任而已。”

  尉迟醒一点即透,他点了点头:“是个好习惯。”

  其实在乱世中,人要是真能从它身上将这特质学到一星半点,那成就也一定是不可限量的。

  很多人没有败给敌方的千军万马,没有败给小人的心计权术,却输给了最亲密无间的朋友。

  但戈尔朵也许认识尉迟醒,也许知道他是铁力达的朋友,但当尉迟醒孤身一人靠近它时,它选择戒备。

  这份谨慎放在人类社会里大概会很伤感情,但毫无疑问的是,至少能保住自己的周全。

  哪怕是大厦将倾,也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只是这样活,实在是太累了。

  “世子来找我做什么?”铁力达问他。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在陆麟臣那里讨论进入草原后该怎么办,或者在阿乜歆那里花前月下。

  “中原有个词叫近乡情怯,你听说过吗?”尉迟醒问。

  铁力达心说听说过才怪了。

  狼骑的封地在纳阿塔斯河以北,再往北就是被铁王都的军队所打败的部族。

  好战的勇士在失败后被流放到了苦寒的北方,狼骑一年四季除了陪在大君身边的几个月,剩下的时间都是在为大君而驻守纳阿塔斯河防线。

  他从生下来开始,去过最南的南方,也没超出过泊川。这次被尉迟醒派来震州,其实已经比大多数狼骑中的将士,要走得更远了。

  更不要说中原。

  “我没去过,所以听的东西很少很少,”铁力达说,“但有朝一日我真的去中原,那肯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尉迟醒原本忽然有些迷茫,想找故乡人倾诉衷肠。但他发现他确实选错了对象,无论他心里有多少百转千回的心思,在铁力达这里,他大概一点都感受不到。

  他的世界是很单纯的,只有无尽的草原,身边的兄弟和狼群。

  斗争与他可能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他只需要死守住祖宗留在他们血脉里的使命,守住铁王都就足够了。

  “中原是什么样的?”铁力达忽然问。

  尉迟醒有些没反应过来。

  草原上的人其实大多都有些不待见他,他是从一出生开始,就被送到了靖和皇城的草原人。

  一位体格有些纤弱,性格不那么刚勇果断的王子。他学来了草原人最嗤之以鼻的权术斗争,学来了草原人最不屑一顾的,狐狸般的狡黠。

  尉迟醒一直只当铁力达为了白狼尾,没有办法才会任由他指挥,但现在看来,也许大体是这样,但还有一部分不是。

  “很繁华,”尉迟醒沉思后慎重地说,“有城市,有市集,大多数人们在清晨来临时劳作,日落后就回家与家人团聚。”

  “他们的冬季不需要一整个季节都躲在家里,堆满街道的积雪,会在三更天的时候被工民部安排的清扫干净。”

  尉迟醒见铁力达垂下了眼睛,便也停了下来了。他很遗憾地发现,他并不喜欢那座樊笼,但若真要说起它的好,尉迟醒也是说不完的。

  他在皇城生活了十七年,其间跟随皇室的队伍,踏过了沧冀平放宛的土地,又与自己在意的人去过雷州和朔州。在他记忆里的中原,都是无比具体而深刻的。

  铁力达一问起来的时候,尉迟醒其实没有他自己意料中那么反感,而是十分自然地,想起了中原的风物。

  “还有呢?”铁力达追问道。

  尉迟醒侧眼看着他,眼神里带了点疑惑:“你怎么想起来要听这些了?”

  铁力达弯下腰,重重地往地上一坐,然后倒在了但戈尔朵身上。凶猛的狼在此刻温和得像只大型犬类,甚至卷过自己的尾巴来盖在铁力达的肚皮上。

  “坐吧世子。”铁力达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草地,“很舒服的。”

  尉迟醒也半躺在了但戈尔朵身上,他感觉到这只精明的动物僵硬了一下。

  “看来它也在尝试接受世子。”铁力达说。

  “也?”尉迟醒问。

  “最开始的时候,我父亲要我跟着你,”铁力达说,“我委屈得像是要被流放一样,我原本以为父亲是直接剥夺了我竞争首领的机会。”

  尉迟醒低下头笑了笑,这不怪铁力达,换成他,他大概也会这么想。

  “不过我发现世子还是有很多优点的。”铁力达仿佛有些得意,“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肯定是下一任狼骑首领了一样,世子是个很靠得住的人。”

  说着说着,铁力达真往尉迟醒身上倒了过来。

  他是十分典型的北方蛮族体格,比尉迟醒整整高出一个头,体重至少也要重五十斤。他这么往尉迟醒身上一倒,尉迟醒只觉得自己的肩膀挨了一锤。

  尉迟醒十分努力地想要挺直脊梁,但却缓缓被铁力达压了下去,他是真的沉。

  “你到底想说什么?”尉迟醒伸手去推铁力达的脑门,想让他给自己一条活路。

  “我也不知道啊,”铁力达忽然把脸颊抵在了尉迟醒的肩膀让,左右来回蹭着,像是个撒娇的小孩。

  不过不会有哪个小孩身长如此,体重如此。

  尉迟醒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脆弱过,就在他觉得自己要被铁力达活生生压垮了时候,铁力达终于离开了尉迟醒。

  “世子,”铁力达说,“你好矮。”

  尉迟醒:……

  铁力达一把拉住起身想要离开的尉迟醒,硬生生地又将他拉得回坐了下来。

  但戈尔朵被成年男子这么一砸,便扭过头来看着自己的主人和砸在自己身上的人。

  “你……”尉迟醒无话可说。

  “世子,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我也说不上来,”铁力达说,“越靠近泊川,我这心里就越堵得慌。”

  尉迟醒有些哭笑不得:“那正好,我心里也有些不安,所以才来找你说说话的。”

  “唉算了,”铁力达松开了尉迟醒的手臂,“最坏不过就是打打仗,反正这些年也没少打。”

  “那你倒挺豁达。”尉迟醒笑了笑。

  “狼骑从诞生之初就是为了征战的。”铁力达说,“要真的有一天没有仗打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

  “你可以种种花,”阿乜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但戈尔朵的面前,“还可以养养鱼,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去草原上放马,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找尉迟醒喝酒。”

  尉迟醒一接近就警戒非常的但戈尔朵,在阿乜歆抚摸它的头顶时,温顺地往她的掌心里凑。

  它闭着眼睛往上凑,看上去十分惬意。

  “诶这狼怎么回事,怎么随了我这么喜欢你?”铁力达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完全不过脑子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喜欢我?”阿乜歆笑了起来,两排白牙像锆石一样耀眼,让铁力达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喜喜欢、喜欢你!”铁力达愣愣地点头,然后又飞快地摇头,“不不是你,不是你,你是世子喜欢的人。”

  尉迟醒有些无奈地撇开了脸。

  “诶不过,说起来,”铁力达再次哪壶不开提哪壶,“世子已经娶了真金部的公主,要是世子娶了你那不是……”

  铁力达被尉迟醒一瞪,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瞬间全都忘记了。

  他记忆里的尉迟醒大多时候都是温和的,这么突然一发狠,就像只会咬人的家猫一样。

  “我先走了,你们聊,”铁力达伸腿踹了踹但戈尔朵,但它只顾着享受阿乜歆的抚摸,身体毫无动静,铁力达又用力地踹了踹,“诶走了走了。”

  但戈尔朵一点面子都没给,铁力达只好干笑着离开了。

  他刚一走,尉迟醒就有些心虚地看向了阿乜歆。她已经看过他的记忆,她应该也看见了自己曾经想过,就算重来,他也会娶沐怀时。

  “放心吧,”阿乜歆忽然说,“我不问,她都能做到接受我的存在,我也可以。”

  “这不一样,”尉迟醒有些着急,“你们两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更何况我跟她只是……”

  尉迟醒说不出来诸如我娶她只是逼不得已我一点也不在意她此类的话,责任和最基本的道义压在他的肩上。

  “对不起。”尉迟醒说。

  他似乎做了最错误的选择,既对不起阿乜歆,也对不起沐怀时。

  在这个时代里,他本没有必要非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他为了心中的一点自我坚持非要这样,而结果却是谁都辜负了。

  人有的时候,真的不该轻易去挑战规则。

  “你道歉做什么。”阿乜歆垂下了手。

  但戈尔朵有些落寞,它用鼻尖凑前去,拱着阿乜歆的手心。

  “你是个女孩子,”阿乜歆看着但戈尔朵的眼睛,“你不能这么主动的呀。”

  但戈尔朵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一样,有些不甘心地缩了回去,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委屈地看着她。

  阿乜歆转过头,对着有些窘迫的尉迟醒眨了眨眼睛:“不是说我自己啦,很少有主动的女孩子,刚好遇到也喜欢她的人。”

  “你让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却又让我觉得自己很不幸。

  幸运的是哪怕我只是浮世中转瞬即逝的幻影,你也依然选择了爱我。

  不幸的是我们谁都没有办法跨出离经叛道的一步,不顾一切后果地肆意妄为。

  “不说这个了。”阿乜歆说,“我刚刚飞上去看了一下,泊川来接你的人已经快到了,大概还有两天左右你们就会遇上了。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苏伯罕大会的旗帜被系在尉迟醒的手腕上,他的眼眸忽然一沉:“没有。”

  各大家族他都认不全,苏伯罕大会的各种规矩他也不懂,狼骑和北州铁骑他也不能带到泊川附近。

  在他离开的时候,他身上还背着血案,而且还是草原人最忌讳的兄弟相杀。

  “说起来,”阿乜歆忽然想到,“为什么你在震州时总有中原的消息传过来,却始终没有泊川的消息?”

  对于泊川,尉迟醒总有种若隐若现的愧疚感。以至于泊川没有消息递给他,他也就不会主动去刺探。

  阿乜歆这么一问,尉迟醒才发现,从他立了北州开始,草原就再也没有消息穿出来了。

  “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尉迟醒问。

  “等夜再深一些,我去看看。”阿乜歆说。

  “我能跟你一起吗?”尉迟醒问她。

  阿乜歆没有着急拒绝,她只是轻轻地飞了起来,然后又落在草地上。

  “你看,我们震州人骨骼轻,反应敏捷,”阿乜歆说,“我只是去探个底,你要是跟我一起,你暴露了,我本来就不擅长打架,那我岂不是还要陪你打一架?你可怜可怜我这细胳膊细腿吧。”

  尉迟醒知道她这是故作轻松在安慰他,不过他也没拆穿:“小心行事,就算他们发现了你,你是钦达天,他们不会太为难你。”

  阿乜歆哈哈地笑了起来:“全天下还有谁不知道,念渡一的钦达天与尉迟醒是一个屋檐下的?”

  尉迟醒这才想起来,自己不管不顾在通往震州的道路上设下关卡,然后跑到震州开立都护府。

  钦达天和北州王,阿乜歆和尉迟醒,在世人眼中,早就不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了。

  “你倒还挺开心。”尉迟醒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能跟你扯上关系,”阿乜歆眨眼,“就值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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