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将星
旭日于东升起,太辰皇帝的大帐就在东面,往来的婢子侍童脚步细碎但平稳,手上端的器具都举过头顶,表示对当朝天子的尊敬。
胡勒王的帐子在西边,着兽皮衣装的奴隶佝偻着身躯在各个帐间穿行,奴隶身份低微,进不去帐子,他们把茶水吃食端到帐门口,递给狼骑后就要毕恭毕敬地离开。
北面是阿律呼格勒的帐篷,年轻的贵族在帐子前饮酒作乐,倒是格外的祥和一片,只偶尔有几个婢子前来端茶倒水,擦汗扇风。
女人们都住在南行宫的南面——
——这里才是南行宫的主殿所在。
跨马立刀的男人总爱打笑女人弱不禁风,更爱建造密不透风的墙壁,修砌挡住每一滴雨水的屋顶,把最华贵的地毯和最温暖的火炉都放在里面。让他们的妻女能在温暖的室内成长并且发胖。
围猎在秋季,今年日子选在了太辰皇帝生辰的月份,万国来朝的大场面史书唱本写过很多,但若是哪位书生秀才来南行宫看一眼,他必当感叹这盛大的场面。
浩浩荡荡的军队退开百里,将南行宫及其周边围在中心,各样装服的人穿梭在行宫中嬉笑打闹。王庭的帐营前除了他们本国的将士戍守,靖和王朝身披着荆棘困月图腾铠甲的金吾卫也在帐前巡逻。
陆麟臣站在霄门的城墙墙头,看着天际尽头与地面相接的地方,无数红到滴血的旗帜在那里飞扬,远远看去,虽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却足以动人心魄。
“在看什么?”宁还卿从城楼里走出来。
陆麟臣双手交叠躬身拜了下去:“老师。”
宁还卿走到他的身侧,顺着他刚刚看的方向望过去,陆麟臣直起身。
十八岁的少年副将已经长到了跟宁还卿一样的个头,单薄的身躯撑起这一身荣光无限的铠甲,散发出一种英雄初成的气概。
“老师来找学生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陆麟臣问道。
宁还卿负手看着天际,摇了摇头:“我本以为醒公子跟你在一处,我是来寻他的,他今日的课业又是错漏百出。”
陆麟臣忍住了面上的笑意,不由自主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这个学生真的不知道了,今日该我值守霄门,我早晨就来了,还没下城楼过。”
“太子的功课呢?”陆麟臣计上心头,“太子的老师可检查了,不如先看太子的?”
宁还卿又好笑又好气地看了一眼陆麟臣:“你们什么时候才会不把太子推出来挡刀?”
陆麟臣有模有样地又一拜:“宁辅国教训得是,学生知错了,学生谨记。”
“他逃避功课可以,”宁还卿严肃地说,“近日陛下心情不佳,让他一定记得不要私下见泊川来的任何人,要是有好事的人禀告了陛下,我也没法为他开脱。”
“陛下他……”陆麟臣欲言又止。
“我今日去军队外围放马,”宁还卿说,“周遭的山林里蹲踞了不少想一睹镜尊位真容的虔诚之人。”
陆麟臣低下头,不置可否也没发表任何评价,就像是听见了宁还卿跟他讲述中午吃了什么一样平常。
宁还卿看着他的头顶,目光沉了下去:“醒公子不在这里,我先回去了,晚上叫他来我帐子里一趟。”
说完他真的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等脚步声渐渐难以听闻之后,陆麟臣探出半个身子看着城楼下,发现宁还卿真的已经离开了。
“出来吧。”陆麟臣说。
城楼外围的墙角处钻出了另一个少年,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头发用一根发带扎起来,簪了一根白玉粗雕的簪子在头上,眉似剑眼若星,薄薄的嘴唇勾起轻微的弧度。
陆麟臣对着他行礼:“醒公子。”
尉迟醒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走过来扶起他:“老师最近怎么老提起容家家主?”
“怕是要有大事发生。”陆麟臣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师是在试探我对镜尊位的态度。”
尉迟醒皱眉:“可,老师不是也没见过她吗?试探你的态度做什么?”
“醒公子,”陆麟臣恨铁不成钢,“您什么时候上国政课的时候听一听老师讲的什么,就知道现在镜尊位的地位和陛下为什么一直在生气到底有什么联系了。”
“什么联系?”尉迟醒问他。
“上一次星尘殿直接下白玉牌给陛下是四年前,”陆麟臣说,“陛下想加收青冀两州的税赋,放宽雷平宛三州的税赋,本是考虑到青冀接连十年大收,雷平宛深受洪灾之患的决定。白玉牌的逆字一出,皇令虽下,但各地百姓没有一个按令执行的。”
“哪怕是即将要被减少税赋的地方,星尘神殿并未直言为何,但各地的百姓都心悦诚服。四年来,雷平宛又大收,青冀反而大旱,当初为平衡各地的新税令如果执行了,恐怕现在反倒要去青冀赈灾了。”
尉迟醒思考了片刻:“这不是好事吗?星算勘破天机,早一步为靖和筹谋。”
“是好事。”陆麟臣点头,“但是,皇令和白玉牌,百姓更信白玉牌,就未必是好事了。”
“有些事,就算是对的,也未必是好事。”
“你们真复杂。”尉迟醒说。
陆麟臣看着天边的旗帜:“是啊,太复杂了,但生在这样的时代,只能看着英雄们搅动风云,政客们你争我斗。你看这场围猎,猎的是什么呢?”
尉迟醒没有回答,陆麟臣告诉了他自己心中的答案:“猎的是人心。”
“醒公子,”陆麟臣单膝跪了下去。
正值放饭的时间点,城楼上的戍卫寥寥无几,两人站的地方正好清静,风把城墙上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尉迟醒的衣摆也随之飞舞。
几缕发丝没被扎稳,也在尉迟醒的面前飞舞着:“天下兴亡最苦都是百姓,你有朝一日能回胡勒,不要忘了和臣的约定。”
尉迟醒托着他的手臂想把他扶起来:“我就算回去,也未必能登大位,你也看到了,我的资质也就这样。”
“醒公子,”陆麟臣抬头看着他,“治国者未必需要资质,更看心性。”
“陆征,”尉迟醒见他不起来,干脆退开半步,也半跪了下去,“约定我记得,但这样的话你切记不要再提起,这是靖和,你是靖和生养的金吾卫副将,你刚刚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要了你的命。我现在寄人篱下,但你不同,你是高高在上的副将,明日将星,你是要名垂青史的人。”
“你我皆凡人,运势到了我自然顺势而为,运势不顺我只希望我的挚交能平步青云,不被我所拖累。”
陆麟臣从袖口摸出半块青碧色的玉佩:“我陆征,一生只为一人征战,苍山玉我十二岁就给了你。不论出身不论国别不论立场,只要你未成祸国之君,我,陆家最后的死臣,就不会放弃我的选择。”
尉迟醒叹了口气:“史官不记你一笔猪油蒙心就是你的大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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