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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焚星乱世


  陆麟臣在马车里醒过来的时候,抬眼就看见了身边的尉迟醒。

  他的眼睛一直平望着他前方时不时被风吹起的帘幕,从缝隙处,可以看见一片青翠的草原。

  他似乎在看这个,但又似乎在看更远的远方。

  “尉迟醒?”陆麟臣动了动,疲惫的身体经过的充分的休息,也不在绵软无力。

  尉迟醒瞬间回神,侧身将陆麟臣扶起来:“醒了。”

  “你眼睛怎么了?”陆麟臣就着他力度坐了起来,也顺带瞥了一眼缝隙外的草原。

  “看东西有点模糊,过几天就能大好了,没事。”尉迟醒下意识抬头擦了一下眼角,“你怎么知道的?”

  马车有些颠簸,陆麟臣忽然扭了一下,他干脆顺势靠在了尉迟醒的身上:“还能有我看不出来的事儿?”

  “我本来是想守着等你醒过来的,”陆麟臣说,“没办法,伤没好。”

  尉迟醒轻轻地在他手臂上一戳:“自己还有伤呢,做事也没个调。”

  “我这不是寻思着你醒过来的时候,肯定希望旁边有人陪着你吗,”陆麟臣拍掉了尉迟醒戳他伤口的手,“还怕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万一哭鼻子,没人帮你挡着。”

  “你可是要统领草原的人,怎么能让你手下看见你掉眼泪,是吧?”

  尉迟醒没好气地斜了陆麟臣一眼:“你好好养伤我就谢天谢地了。”

  “哭过没?”陆麟臣用肩膀顶了顶尉迟醒,他越是不理,陆麟臣就越是闹得起劲,“哭过没哭过没?”

  尉迟醒不断躲着他,直到靠在了马车的侧壁上:“没有。”

  “我没问你人前。”陆麟臣说。

  “怎么了?”尉迟醒反问他,“我没哭你还要把我揍哭啊?”

  陆麟臣坐直了起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怕你憋坏了。”

  “人人都说男儿当自强,有泪也得和着血往回咽。”陆麟臣说,“但会憋坏的,真的。”

  尉迟醒抬手扯了扯陆麟臣的衣袖:“我跟你说件事儿,可没把我给气坏。”

  陆麟臣本来还在伤感,听尉迟醒这么一说,立刻就来劲了:“谁欺负你了?”

  “苏伯罕大会草原诸部都是带了军队来的,但是我们迎战黑熊兵团的时候,没有人来驰援。”尉迟醒说,“你猜事后他们什么反应?”

  陆麟臣沉默着思考了起来,上及千年前,天子分封各诸侯,就有不少诸侯当战时退缩,战胜后争权的史迹流传下来。

  草原诸部也都有自己的封土自己的军队,可不就最容易出现这样不出力只捡便宜的事情。

  “他们现在在哪里?”陆麟臣问。

  “干嘛?”尉迟醒有些好笑地看了陆麟臣一眼,“陆将军要带兵去教训他们?”

  “什么教训,”陆麟臣一脸严肃地看着尉迟醒,“我是要带兵去屠部,有一个屠一个。”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说重了这就是叛国,最轻也是不忠。你要统领草原,就要让你的人民一心向着你,仁慈是必要的,但出了这种事情,他们的确该死。”

  尉迟醒脸上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他看着陆麟臣的眼睛:“陆征,行不通的。中原的礼义廉耻,没人教过他们,他们只知道追逐着自己的天性而活。”

  陆麟臣一下就没话说了,尉迟醒说得有道理,他一听就气愤不已,是因为老祖宗教了他几千年的团结和忠诚。

  但草原上的人,未见得就有这个概念。

  尉迟醒身子微微前倾,将帘幕掀开来:“你看。”

  陆麟臣顺着窗口望出去,他看见尉迟醒的车后跟着蜿蜒的军队,除了真金和北州的军队外,还有些他没见过的花旗。

  “我已经夺了各部首领的封荫,”尉迟醒说,“现在他们的军队,暂时是我的。”

  “你不怕......”陆麟臣说。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尉迟醒放下了帘子,“他们太让人生气了,我先出口气再说以后。”

  尉迟醒有些孩子气地笑了笑,陆麟臣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这人真的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陆将军还不懂我的意思?”尉迟醒有些期待地看着陆麟臣。

  “不是吧?”陆麟臣下意识往后一缩,“你可别告诉我你要把这些人交给我?”

  尉迟醒眨了眨眼,也没否定,也没肯定。

  陆麟臣往后一靠:“我真是欠你的。”

  “钦达天与容虚镜所定之约,言犹在耳。”尉迟醒说,“要守一方国土,就要有足够的兵力。”

  “你知道了?”陆麟臣问道。

  尉迟醒点点头:“迟早也会知道的事情。”

  “你就没别的反应了?”陆麟臣有些试探地看着尉迟醒,在他的想象里,尉迟醒不该是这个反应。

  “当日是何战况?”尉迟醒问。

  “容虚镜差点杀了百里星楼。”陆麟臣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天色。

  浓云像是沸滚的油锅般翻腾着,天地瞬息间被墨色吞没,然后一把光芒耀世的巨剑破开天穹,杀意浓浓地朝着人间刺下。

  陆麟臣向来自诩见过大世面,可亲眼看到这一幕,他也还是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神明震怒大概也不过如此。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陆麟臣看着尉迟醒若有所思的神情,开口问道。

  尉迟醒垂下眼眸,过了片刻才轻轻摇头:“已成定局,无需追问。”

  陆麟臣当然不会纯到相信尉迟醒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他这是在避着去想这些。

  “就要回铁王都了,”陆麟臣恰当地转移了话题,“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大君了?”

  尉迟醒的唇角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极其轻浅的笑容:“照常就好。”

  西域史和珍藏在天启院中的帝居注释录都对文敬大君返回泊川铁王都这天的盛况有着详细的记载。

  也许比起东方中原繁华富庶的国家来说,经由文敬大君所建立的草原上第一个真正的国家,算不上多伟大。

  但这对于草原来说,是意义非凡的,人们从部族联合,走向了有真正且唯一的领导者。

  哪怕后世有许多大君的建树都比文敬大君丰宏,人们却没有办法忘记,这位给草原带来统一的帝王。

  在他从喀拉山返回铁王都这天,这座钢铁城池前的草原上,等候着无数的草原居民,他们都听说了北山缘一战的惨况。

  也都十分感念,他们的世子没有放弃他们。

  忽然钦家首领的头颅被悬挂在铁王都城门侧前方的枯树枝上,自北山缘回来的将士们挖去了他的眼珠,捣碎了他的身体,以作对尉迟醒的忠心的表示。

  看见军队的旗帜从天地一线间出现时,城门前便擂起了巨鼓。

  巫乐师站在大鼓上跳着祈福的舞蹈,人们翘首盼着尉迟醒出现。

  他们听闻了北州铁骑牺牲颇大,听闻了真金情谊深厚的驰援,还听闻了尉迟醒为了杀死巢勒蒙库重伤到险些丧生。

  更重要的,他们知道,尉迟夜为了铁王都牺牲了。

  人们无法知道更多的细节,但有人在牺牲,有人却等着功成后夺权,这样的对比令太多人从此只信尉迟醒。

  没有什么,比知道有人会不问所付出所得到,就能一心保护自己,还要令人心安的事情。

  巫祝的帐篷前日日都香烟缭绕,因为铁王都中的人自发在向伦萨和天母祈祷尉迟醒平安长寿。

  人民所求不多,只要有人爱他们护他们,他们就会付出成倍的爱戴。

  打头阵的将士已经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入了城,尉迟醒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人们呼喊着世子世子,神情无比虔诚。混在人群当中的游学者史评家皆都提笔记载下来:

  极北狼军向南,屠众。帝率其军,战于喀拉北缘。

  亡者众,伤者半,帝亦危。

  部有异心,待帝胜,领其强兵向西至北山缘,欲争鼎。

  然帝亦不惧,曰:“则战。”

  部皆退缩,帝夺其封地收其称号,率军还于铁王都,民聚前侯守,久未见帝,则呼之:“世子,世子噫!”

  长史有情,留豪杰巨匠之辉煌往事,存于不腐不朽之高地,长史亦无情,数千数百人血泪流尽的战事,于其不过寥寥几笔,便一言而过。

  世人皆都以为尉迟醒受民众爱戴,返回铁王都后登位是必然的事情。

  然而他却以世子身份,操持草原政务十一年之久,直到尉迟长阳逝世后的第二个月,他才登上大君之位,正式成为草原的主人。

  同年十月,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震州的钦达天听闻了消息,将震州一切寓意祈福的物件都给这个孩子送来了。

  使者怙伦柯替钦达天传话说:“愿大君及大君家人,一生平安喜乐。”

  文敬大君登位后的第三年,真金阿律呼格勒病逝,其子旭日干即沐成朗率部归于胡勒。

  次年一月,文敬大君改国号为北羯年号为同昌,并于同昌元年立大阏氏第三子尉迟然为世子。

  尉迟然周岁时,时任北羯开国上帅的烈阳一等侯陆征被指给世子为师,时任天启院中第一任院长白鸣鹤被指给世子为傅。

  同年永胤朝中大乱,天下人皆知帝无所出,却在这一年,逼迫神武皇帝立诏指定继承人。

  自天纵奇才的星算掌派及容家家主销声匿迹后,神武皇帝便喜怒无常,后更有夜语梦呓的传闻流出。

  人人都说神武皇帝是得了疯病,请奏的章折皆到了皇后手中,永胤当朝者,实则岭南舒家人。

  只是历年政绩尚可,风气清朗,人们对这位皇后倒也还算敬重,直到永胤十七年神武皇帝夺了皇后的政权。

  只因皇后进言,要皇帝早日走出心中的桎梏,归政爱民。

  神武皇帝夺了皇后及舒家人一切权利后,将朝政交给了余明遥和苏灵朗,引发了众朝臣对皇帝的不满。

  大批朝臣纠结同僚上书,请求皇帝立诏指定传位者,以巩固国本,引得皇帝震怒,诛杀者上千,连坐者近万。

  永胤国中,一时大乱非常。

  而当初传闻中的另一位帝星,却在西方建立起了自由、开放、兼听的政体,一时间,能人志世向衡州天启院涌去。

  这一年,是天启院入院试有史以来,人数最多的一年。

  这本不是什么坏事,但神武皇帝却令神策军驻守两国边防,且颁诏禁止民众出关。

  北羯方没有理会永胤动乱所导致的边境冲突,只令自己的军队撤离玉门关前二十里,有越界军队则战。

  白鸣鹤在这年的天启院入院典礼上说道:

  “天下之势,为分为合,时虽东西两国兵并立,然胸怀天下者,亦能从其中见得来日方向。

  立院之初,文敬大君只居于衡州,称北州王,数载后,登帝位。

  为北州王时,文敬大君将各路人才收归于此,令学子专心治学,许学子广阔前途。

  为文敬大君时,文敬大君仍不干涉院中事务,供广大学子以最为自由富裕的治学氛围。

  不论学子出身何地,所言是否拥戴北羯,只问学识对错,不问奉者几何。

  文敬大君,是将天下繁盛统一,民众安康稳定之任,交托给了院中各位。

  一朝为天启院众,一世为天下万民济行!”

  同昌十八年时,大阏氏重病,文敬大君退于那阿塔斯边,陪伴大阏氏养病,由世子尉迟然摄政,白鸣鹤及陆征佐政。

  时正值永胤三十三年,岭南舒震病逝,永胤帝与后决裂,皇后居于濯华殿不出,神武皇帝无所出,立天下兵马大元帅苏灵朗长子为储,引朝臣大愤,却无所计可施。

  同昌二十三年,北羯大阏氏病逝,文敬大君迁居喀拉山缘下,烈阳一等侯陆征同往,北羯国中事务,皆由世子尉迟然处理,太傅白鸣鹤辅佐。

  天下之乱,似有平定之意。

  后人将东西两国初乱时,到两国皇帝寿终正寝的岁月称为焚星乱世。

  乱世本没有什么不同,而是乱世中执剑誓要为心中所念而战的英雄们,才令这段时光显得熠熠生辉。

  星辰在闪耀后陨落,但英雄,总还会在黑暗和风暴中重生,以血光,以刀剑,终结一个又一个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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