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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我错了


  “陛下!”宁还卿披甲挂印,跪在太辰皇帝的金帐外,“南行宫告急!公主殿下被挟持!还请陛下决断!”

  李慎只穿着里衣,在大宫人的搀扶下掀开帐帘走了出来:“你再说一遍!”

  “陛下!”宁还卿身上是厚重的盔甲,无法下跪行礼。他抱着配剑重重低下头,“朔州的毒尊来了,他进了南行宫。现在飞羽军和剩下的金吾卫都进不去,他挟持着公主殿下,臣不知该做何决断,还请陛下示意。”

  “哪个公主?!”李慎的头发乱糟糟的,现在天还没破晓,他听到消息后就立刻出来了。

  其实不用问都知道是李灵秀,现在的公主里,只有她还没有封号。但李慎总还有一丝侥幸,万一是其他女儿呢。

  “十七皇嗣,公主李璎,”宁还卿说,“请陛下裁决。”

  李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险些没有站稳。他身后的大宫人连忙扶住了皇帝,替他拍着背顺气。

  “只他一人?”李慎问。

  宁还卿犹豫了很久之后回答道:“只一人,又不止一人。”

  “什么意思!”李慎有些气急,“知道什么全都一次说完!不要吞吞吐吐消磨孤的耐性!孤的灵秀还深陷险境!”

  宁还卿招手,飞羽军抬上来一具尸体。大宫人下意识抬袖去遮挡李慎的双眼,李慎一把拂开,也不管尸体多血腥:“尸体,怎么了?”

  “陛下看这伤口,像是什么?”宁还卿抽出剑,用剑尖点在尸体的脖颈处。

  李慎看了几眼,皮肉被撕扯得厉害,但绝对不是任何兵器的伤口。看上去很像是野兽撕咬,根据伤口状貌来看,这个野兽的嘴,好像是和人差不多大小。

  “这是咬伤。”李慎说。

  宁还卿把尸体的手挑开,一截残骨从他手里掉落:“这是臣派出去的斥候,这截断骨是他在城墙上所得,他返回时遇到了腐尸被撕咬。等回到军营的时候已经半死,神志不清还一直说胡话,好在带回来了公主的消息。”

  “腐尸?!”李慎曾经听说过朔州人爱养蛊,善于用蛊虫控制人和动物。控制尸身在古法里不是没有记载,但真真正正做到的又有几个人。

  “还有这截断骨,”宁还卿说,“斥候说是黑蚁啃食人体后的残留,除了这截骨头,什么都不剩。毒尊此行一来,直逼南行宫,昨日入夜时分就控制了整个行宫,杀死了陆少将军留下的金吾卫守兵。”

  “整个南行宫被毒瘴包围,只能看见公主在霄门城头。”

  “派兵去打!”李慎说,“一万人不够十万人!十万人不够百万人!一定要把公主救下来!”

  “陛下,”宁还卿的语气很是为难,“风将军走时带走了二十八万金吾卫,连同秦关的戍守一起。臣现在只有三万不到的飞羽军在逐鹿林外驻扎,想要兵,只能把秦关剩下的飞羽军调过来。”

  “镜尊位走了吗?!”李慎抓过大宫人诘问,“她在哪里?!”

  大宫人瑟瑟发抖着摇头,也不知道是想说已经走了还是自己不知道的意思。

  李慎丢开他,自嘲地笑了笑:“算了,她在也不会出手救人。宁卿,传孤旨意,把秦关所有飞羽军调来围住南行宫。所有人都可以死,孤的灵秀不可以。”

  “秦关天险,”宁还卿说,“南北方行军的必守之地,陛下,这兵力一调,南方诸州若有异动恐怕是……”

  “让你调兵就调,风将军四年前征战南方,南方早已无兵可行无将可用”李慎很是疲惫,他摆了摆手,“去通知星尘神殿,就说孤有要事要告诉镜尊位,请她来听一听,越快越好。”

  李慎抓过宫人递过来的兵符,丢给了宁还卿:“孤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的灵秀若有差池,你们所有人都去给她陪葬。”

  “那个毒尊是疯了?!”李慎正要走回帐子里,又突然走了回来,在宁还卿面前踱步,“一个人敢来犯我靖和?!他嫌自己命太长了?!”

  李慎这话说得很是狂傲,但他知道自己是虚张声势。腐尸和黑蚁实在是让他汗毛倒竖,很多年前他收到了紫极的一封信,里面只有四个字:血债血偿。

  李慎收到信的时候,最开始只觉得可笑,后来越想越不对,这封落款是紫极的信,是怎么送到身在重重宫闱的自己手上的?

  他惴惴不安等待了这许多年,紫极终于来了。他已经杀了苗王,但是来又没有带军队没有带同伙,只有令人看不透的层层毒瘴和潜伏在暗处的毒物。

  宁还卿低着头不敢回答,李慎遣退了所有宫人,拉着宁还卿走回了帐中低声说话:“你去告诉紫极,涵光的一切事都是皇后做的,让他去找南行宫里的皇后,放了灵秀。”

  “陛下,”宁还卿脸上是藏不住的疑惑,“您这么怕他做什么?紫极修的阴邪道,军队杀伐征战的阳刚气正好可以压制,只要人够多就可以了。”

  李慎安心了许多,但他眼神里还是有躲躲闪闪的恐惧感:“孤宁愿他挟持罪魁祸首,这样他气昏过头的时候不至于报错了仇,误伤我的灵秀。”

  “陛下,”宁还卿说,“您还没看明白吗,紫极不管涵光的事是谁做的,他只是也想毁了别人放在心尖上的人而已。选来选去,只剩下公主李璎了。您越在意,他越高兴。”

  李慎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过来:“调兵!下急令!令秦关所有将士三天内赶到!”

  “还有一事,”宁还卿说,“属下的人在林中发现了四殿下,他的双腿被砍断。第一批去救援的金吾卫在死前点了信号烟,是后面赶到的飞羽军救回来的。”

  “何人如此歹毒?!”李慎很是震惊,逐鹿林里围猎的都是少年青俊,如果这样的年纪就有这样的铁石心肠和歹毒手段,那实在是无法不设防。

  “臣不知,但臣也有罪,没有保护好四皇子,”宁还卿双手交叠拜下去,“等四皇子醒过来,可以询问下他是否知道何人所为。再者,四皇子身上还有个哨子,可以盘查下出林的少年有谁没有哨子。”

  “你说的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李慎摆手,“你先下去,救灵秀是当务之急。”

  宁还卿从金帐里出来,把皇帝的印信交给风亦尘:“你去秦关一趟,把所有飞羽军调回来。”

  “是。”风亦尘接过印信,眼神飘向了侧后方。

  宁还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往他眼神看的地方走过去。尉迟夜就在几个转角之后的地方等着他,见他走来,尉迟夜也迎了过来。

  “辅国找我何事?”尉迟夜见他领口的刺绣样式新奇,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

  “我给大王女道个喜的,”宁还卿说,“但军务缠身无法亲自去您帐中,只好叫您过来了。”

  尉迟夜掩嘴轻笑:“给我道喜?你们那个破落南行宫,我胡勒多少妇孺被困其中。等天放亮,真金部的人应该也快来找你们讨说法了。”

  “大王女,机会难得,”宁还卿拿出一个香囊递到尉迟夜的面前,“还记得我上次怎么跟您说的吗?”

  尉迟夜盯着香囊,迟迟不肯接下来。宁还卿见状拉起了她的手,把香囊塞到她手里:“启阳夫人就住在南行宫西北边起居宫室里,不需要费多大功夫就能找到。”

  “你不怕胡勒和真金的贵族见你们靖和迟迟没有动作,提前闯进去救人吗?!”尉迟夜收下了香囊,抬头看着宁还卿。

  “我还真是想不明白了,”尉迟夜笑了笑,“你位高权重,勾结紫极令南行宫陷入险境是图什么。”

  “想不明白的事,”宁还卿回答道,“就不要想,很伤脑筋的。还有就是,我劝王女一句,不想自己的部族平白折损将士,就一定要劝阻好各位王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等靖和的军队到了,人自然救得出来。”

  尉迟夜看着宁还卿的护心镜,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上面,笑得妖媚又纯真:“这下面,是人心吗?”

  “我这里是不是不打紧,”宁还卿说,“你冒险救出启阳夫人,身受重伤隐忍不发,你的父君恐怕会觉得亏欠你许多。他这里装的是人心,天平就会向你倾倒。”

  尉迟夜垂目想了想,忽然抬眸看着宁还卿一笑。水波在她眼中流转,恍惚间如同十来岁的少女:“好,信你!”

  宁还卿点头,报以微笑:“承蒙信任。”

  .

  古逐月从洞口摸进来一包野果,又摸回来几个鸟蛋,他看了一眼洞口里,大声对着空气说话:“尉迟醒啊,你看这鸟蛋多好,可惜我们没有柴火,不然可以烤来吃了。”

  尉迟醒憋着笑意,清了清嗓子后大声回复:“是啊,但是这个山洞在陡壁上,我们出不去啊。”

  一根木头被从下往上扔进了洞口,古逐月轻手轻脚走过去,又一根木头被抛进来,正好砸在他的脚背上。

  古逐月吃痛,就差抱着脚丫子原地单脚蹦圈了。

  尉迟醒也轻手轻脚走了过来,他靠在洞口边的石壁上趴了下来。又一根木头被抛上来,尉迟醒估摸着间隔时间,突然伸手出洞口外一抓。

  “你干什么?!”被抓住手腕的阿乜歆如是说。

  她怀里还抱着一把木头,也不知道她这个细胳膊细腿是哪里来的怪力。

  尉迟醒和古逐月同时探出头,从上往下看着这个偷偷摸摸投食又送柴火的钦达天。

  “我错了。”尉迟醒说,“我不该气你,上来说话。”

  阿乜歆眼珠一转,收了双翼。重量突然全部承受在尉迟醒的一条胳膊上,他被带出去了几寸,吓得连忙扒住了石壁:“古逐月搭把手她太重了!”

  古逐月在阿乜歆的眼神威胁之下,接下了阿乜歆另外一只手里抱着的木头,然后蹲在了一边:“拉她上来吧。”

  尉迟醒:……

  阿乜歆用水和了泥,把鸟蛋包在里面直接整个丢进了火堆里。尉迟醒看不懂她的操作,古逐月摇头表示自己也看不懂。

  “两个没有见识的人!”阿乜歆昂首挺胸十分得意,“放心,吃不死。”

  “诶诶,”阿乜歆拿起一根木棍戳尉迟醒的胸口,“你们这个秋围什么时候结束啊?我原本想找你那个叫陆麟臣的朋友拿点猎物的,结果一次都没碰到他。”

  “再这么吃下去,我不用回念渡一了,”阿乜歆说,“我直接去拜入天竺佛门下,或者信你们的青城道学。”

  “其实,”尉迟醒说,“猎物够多就能出去了,不用非等结束。”

  但是他们三个人,什么都没有。

  “你会弓箭吗?”阿乜歆用肩膀碰了碰古逐月的肩膀。

  认真烧火的古逐月又被莫名点到,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阿乜歆,然后摇头:“不会。”

  “你别为难他,”尉迟醒替古逐月开脱,“他本来就是被我拖累进来的。”

  “其实你觉得无聊的话,你可以先回南行宫的,”尉迟醒说,“你本来就没必要跟我们一起在这里浪费时间,你身份尊贵,回南行宫里陛下肯定是变着花样……”

  古逐月用手肘顶了顶尉迟醒的腰窝,尉迟醒不太明白什么意思就转头看他,古逐月低下头,摸着自己的鼻梁做作地咳嗽了一声。

  尉迟醒回过头,发觉阿乜歆的脸色不太对。

  ……

  “我什么都没说。”尉迟醒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认错肯定是不会错的,“你想呆哪里都行。”

  阿乜歆抓起一把泥,直接丢在了尉迟醒的脸上,他一时间来不及躲闪,被糊了一脸。

  “我跟你说,”阿乜歆用手里的木棍指着他,“你以后再想支走我,想一次我就趁你睡觉给你画一次大乌龟在你脸上。想一次画一次,想一次画一次。”

  “我真没见过你这么别扭的人,怎么跟什么人呆在一起最开心,就最想把这些人赶走。”

  尉迟醒被她几句话堵得无话可说,只能低下头去看火苗。

  “尉迟醒,”古逐月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为什么这几天舍陀藤没什么动静了啊?”

  尉迟醒被这么一提醒,突然也觉得有几分不对了起来:“它应该要吸够了血才会回地下去,一旦他袭击林中的人,应该会有人吹响哨子求助才对。”

  他观察过洞口外面的地形,逐鹿林里如果有人吹响哨子,这里肯定能听到些许动静的。

  “说不定是有人解决了它。”尉迟醒说,“看来各位皇子也是卧龙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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