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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紧张


  古逐月动都不敢乱动,容虚镜坐在他的身侧,把他的手握在掌心,星辉流转过后,被见微弓弦割出的伤口已经愈合。

  “怎么不说话?”容虚垂眼看他的手,确认没有其他伤口后抬头看古逐月。

  古逐月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容虚镜推算不出阿乜歆将要嫁给谁时,对她的宽慰之词。

  ……

  人有时候真的不能话多,古逐月算是明白了,谁知道你对面的小女孩会是个小女孩还是神力通天的星算师。

  其实到了容虚镜这个境界,星算师已经无法确切形容她了,说是一脚踏入登仙门槛还差不多。

  “你干什么?”容虚镜一把卡住了古逐月的下巴,星辉从她的手掌里往他嘴巴里钻。

  古逐月舌头上刚被咬出来的伤口瞬间就愈合了,半点痛感都没有。

  “我想问你,”古逐月愣愣地问,“你多少岁了?”

  “你不是说我年纪轻轻吗?”容虚镜很少记得别人说的话,但古逐月说她年纪小那一瞬间。

  她心里的感觉实在是有点错综复杂。

  “你竟然会开玩笑的?”古逐月有些吃惊,传说里的镜尊位不是古板又顽固,并且不苟言笑,连皇帝的面子都看心情给的吗。

  “忘了。”容虚镜回答他,“没有计算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再计算了。”

  “那你,”古逐月试探地问,“是觉得高高在上久了腻味了,所以来认识一些普通人?”

  “不是。”容虚镜的回答简单有力。

  这里陷入了短暂的尴尬里,古逐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容虚镜完全没有想说的意思。

  “古逐月!”阿乜一把推开房门,身后跟着个老头,“快把手伸出来!”

  “诶!容虚镜!”阿乜歆看到了容虚镜,脱口而出她的大名,“你怎么也在这里。”

  刚刚战场上有个黑衣服,戴着帽子的身影跟容虚镜很像,他或者是她一转身就不见了。

  倒是太子突然传令,让雷州放舒震南行。

  古逐月想要阻止她直呼容虚镜大名的行为,但转念一想,两个人都是宗派之主,地位应该不相上下。

  阿乜歆跳过门槛蹭进来,挨着容虚镜坐下,仔细得打量着容虚镜银色的衣服,甚至上手摸了起来。

  “你不会就是刚刚那个黑衣服的人吧?”

  阿乜歆摸着这重工刺绣的花纹,觉得灵气非凡:“不过我觉得你地位不比那个低,也许也不是。”

  古逐月低下头偷偷碎碎念,岂止是不低,她就是那个人。

  刚刚容虚镜说来就来,说消失也是瞬间消失。

  古逐月本以为自己需要好好缓个几天,没想到刚回到休息的地方,容虚就突然站在了自己床边。

  还换了身衣服。

  “嗯。”容虚镜简洁明了地回答。

  阿乜歆拉过老头:“快快,给他看看,他需不需要吃点药?”

  “他没事,”容虚镜侧身拦住了老大夫想要触碰古逐月的双手,“你出去。”

  阿乜歆也不知道容虚镜到底在赶谁,于是伸手指着自己:“让我出去吗?”

  “你要是想,”容虚镜看了她一眼,“也可以。”

  古逐月知道了她就是星算掌派后,无论怎么听容虚镜说话,都觉得以前没察觉到的自己实在是蠢得够够的。

  就容虚镜这个架子,世上除了她,是真的找不出来如果这样端着,还不被打的第二个人。

  古逐月端起一杯水,准备压压惊。

  “小妹妹……”阿乜歆张口就来。

  古逐月喝在嘴里的水瞬间喷出来。

  容虚镜转身看着他,星光要看就要起势,古逐月连忙摆手:“没伤没伤,水有点烫而已。”

  “冷的。”容虚镜摸了一下杯子,冷淡地说。

  “你会看病?”阿乜歆眼神一亮。

  容虚镜点头:“算是。”

  阿乜歆像是寻到宝一样,伸手就去抓容虚镜的手腕。容虚镜反应极快,瞬间就把手缩进了衣袖里。

  “来看看尉迟醒!”阿乜歆隔着衣料抓住了容虚镜的手腕,把她往隔壁房间拖。

  古逐月看着阿乜歆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的各种动作,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到机会可以提醒提醒她容虚镜的真实身份。

  容虚镜被拉到了尉迟醒房间,看到了幽默感十足的一幕。

  尉迟醒被苏灵朗按在床上,沐怀时端着碗黑黢黢的药准备往他嘴里灌。

  “你们……”古逐月呆立在门口,接受着尉迟醒求助的眼神。

  “大夫说他是积重以久的隐疾,”沐怀时把一勺药灌给尉迟醒,看见咕嘟两声后尉迟醒无奈咽下去的表情。

  他突然明白了容虚镜让那个大夫出去的表情为什么那么脸臭。

  古逐月走过去,抢过了沐怀时手里的药碗,全数倒进了盆栽里。碗边残留一点半滴,古逐月抖了抖,全喂了草:“谁找的大夫啊?”

  他拉开苏灵朗,把尉迟醒扶起来:“那庸医胡说的。”

  古逐月把碗塞给苏灵朗:“哪里拿来的放回哪里去!”

  苏灵朗偏来偏去想要确认尉迟醒没事,古逐月把他往外推:“快走。”

  沐怀时看着苏灵朗离开,她觉得古逐月或许知道些什么,转头问他:“那醒公子到底怎么了?”

  古逐月不经意之间,从沐怀时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里看到了一丝怀疑的意味。

  这种时候,其实想隐瞒并且打消她疑虑的办法,其实是顺着她的猜测说谎。

  “宫里的人下的黑手呗,”古逐月脱口而出,“不然还能是什么。”

  尉迟醒突然握紧了他的手,瞪着古逐月:“不要胡说。”

  “醒公子!”古逐月痛心疾首,“你的病痛总该有人知道的,不能由着那些人欺负你!明你身有寒疾还克扣你的衣食!”

  尉迟醒也没想到古逐月要来这出,但只有眨眼的呆滞,尉迟醒就反应了过来:“我不过是个异乡人,他们待我肯定不如我的亲眷,你不必多计较。”

  沐怀时看尉迟醒想要阻止古逐月说话时,是真真切切的着急,听完后觉得仿佛也说得通。

  尉迟醒如果不能受风寒,从小心脏还有隐病,再加上保暖不当,寒气入肺入腑,确实会引发咳疾。

  “真是这样?”沐怀时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这还不是那个……”古逐月作势将要抖出幕后主犯。

  “不可胡言!”尉迟醒随机附和,生气地制止。

  “那个蛮不讲理的四皇子李珩!”古逐月一口气说完主犯。

  容虚镜不想看了,站在窗边背过去,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她突然看到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朝着这边走过来:“陆征来了。”

  其实说走不太恰当,说跑也很不确切,应该说犁过来了。

  一路上有什么东西挡着他,他就彻底刨开他,硬是要走最短的直线距离过来。

  “尉迟醒!”陆麟臣边犁边大喊,“没死吭个声!尉迟醒!”

  陆麟臣一脚踹开门,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尉迟醒。

  以及其他人。

  陆麟臣发现尉迟醒全须全尾的,除了手上有个伤口,烧卷了几根头发,别的什么事都没有,当下就重重地松了口气。

  “我还在想再见的时候我身上又要多一件战功,”陆麟臣握拳作势锤尉迟醒的胸口,“结果被镜尊位坏了事。”

  尉迟醒用手掌挡住了陆麟臣的拳头,把他的手捉远:“怎么?”

  听到镜尊位三个字,古逐月下意识偷偷看容虚镜,发现她并无所动,依然在窗边远眺。

  “这个舒震,被镜尊位放走了,”陆麟臣摩拳擦掌,“否则我真的要用他的脑袋去祭秦关。”

  “说起来,”尉迟醒突然有些不太好的感觉,“跟你来的将士,如果听说此事,大多都要怀疑镜尊位为何放走舒震吧?”

  “岂止怀疑。”陆麟臣想起了那个每天念叨镜尊位八百遍的将士,他突然像是丢了魂一样,站在雷州城前对着秦关方向,足足整个时辰沉默不语。

  “你觉得呢?”尉迟醒问他,“你怎么看?”

  陆麟臣终于想起来扫视一眼房间里的人了,他发现窗边那个自己似乎从未见过:“那位是?”

  “那是容先生,”尉迟醒说,“也是星算师。”

  古逐月即将出口的话依旧没能说出来,只能讪讪低头。

  “你这不是逗我玩吗?”陆麟臣哭笑不得,“站着一位容家人,我还能说镜尊位不对啊?”

  “如实说就是。”尉迟醒说。

  “归根结底,秦关之耻是因为谁?”陆麟说,“镜尊位只是放走了一个舒震,又不是她调走主力,又不是她不肯增援,又不是她非要困城救只一个公主。”

  “但大多数底层的人看不透,”陆麟臣指了指外面,“他们只知道,镜尊位深受信奉,这次却辜负了已死的英灵。”

  “确实如此。”尉迟醒点头,“镜尊位行事也许无需向众人解释,但怕是,积重难返。”

  “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容虚镜转身,看着尉迟醒。

  “我是希望容先生能提醒一下镜尊位,”尉迟醒说得十分诚恳,“我感觉,也许所有的局,最后都要指向她,先生是容家人,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家主被世人误解。”

  “世人多愚昧。”容虚镜还想说什么,但却转过了身去。

  过了半晌,她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本事不大,管得够宽。”

  “她生气了?”陆麟臣指着容虚镜的背影,不是很明白怎么回事。

  “你挤眉弄眼做什么?”陆麟臣看见古逐月不停眨眼皱眉噘嘴,差点想上手把他的脸抻平。

  “容先生半点不关心容家家主?”尉迟醒没有理会陆麟臣与古逐月,“背后设局的人,想来是要镜尊位失去世人的信仰。”

  “其实信仰这个东西,”容虚镜说,“何来得到失去一说?星算立派最开初的时候,就只是星算师热爱星辰而已。”

  “广袤无垠的星海,胜却纷扰繁杂的人世太多,从不在意的东西,失去就不叫失去。”

  陆麟臣没想到这里站着这么一个严肃正派的人,嬉笑的神态便一下收了起来,又重回了阵前将军的气势。

  “既然如此,”尉迟醒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界或许真的有些短浅,“就当晚辈多嘴。”

  “多谢。”容虚镜说。

  古逐月忽然抬头,瞪大了双眼,眼中惊讶的神色快要掀起一场风暴。

  尉迟醒没有注意到古逐月诡异的表情,只当时平常道谢:“容先生客气,晚辈并没有帮到先生些什么。”

  “等等,”尉迟醒突然想起来,陆麟臣的话他听漏了一句,“救什么公主?困什么城?”

  “紫极知道吧?”陆麟臣说,“赵阔把秦关被屠的消息带给了我,我从逐鹿林里出来的时候,飞羽军一半知道一半不知道秦关的事情。”

  “知道的人也没辙,因为无处取证,所有高层对这件事都缄口不言,唯一的要求就是借军队的肃杀之气,镇压南行宫里的紫极。”

  “你猜他挟持着谁?”陆麟臣来了个大喘气,他一直不说,但是尉迟醒已经知道了是谁。

  尉迟醒轻轻地叹了口气:“李璎吧。”

  陆麟臣臣打了一下响指:“确实除了她,没人能让皇帝这么疯。”

  对于出征之前,自己在御前大闹的一场,陆麟臣绝口不提。

  但尉迟醒早就看出来了陆麟臣的忧虑,他这个人越是心烦越是话多,凭他刚刚一口气不带喘地来看,恐怕心里早就咚咚打鼓许久了。

  “有什么烦心的,”尉迟醒笑了一下,“非要憋在心里?”

  “秦关被屠,”陆麟臣说,“杀人的是舒震,我不甘心。”

  南方是舒震力量的集结地,他回去了,就像是鱼会大海,靖和当然可以像四年前那样出兵攻打南岭。

  但这仗,打不了。

  早一日两日,李慎放弃李璎,派兵夺回皇城,民间不过说几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但如今舒震放弃了皇城南回,再派兵,多少人会说靖和是恼羞成怒,而非心系战区百姓。

  错失的战机,也是抢占民心的机会。

  “你二人皆是阵前将军,”尉迟醒找不到合适的漂亮话安慰,只能实话实说,“他活着,总会有再相较的机会。”

  “我虽明知错不在镜尊位,”陆麟臣终于吐露心声,“却也时时怨恨她为何,为了一个李珘,放走了舒震。”

  “为了雷州百姓。”容虚镜突然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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