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泉州城外华表山
七月流火,八月授衣。当风红押着赵荣,叶羽和谢童来到泉州时,已经是初秋时节,天气渐渐转凉。
在泉州的码头上,赵荣见识到了一个熙熙攘攘的泉州城。泉州靠海,经济很是繁荣,人来人往,偶尔还能看见几个异国面孔。
进入泉州城,宽阔的街道上有不少小孩子跑来跑去,他们手里挽着放满木棉花的篮子。
突然,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在风红面前停了下来。她扬起头,天真地看着风红。
“姐姐,上好的木棉,你要买一朵吗?”
“我不戴花的。”风红看着她漆黑的眼瞳,微微蹲下摸了摸她的头。
“买一朵吧,你看街上其他姐姐都戴了一朵花的。”小姑娘似是有些不依,她踮起脚尖,把最好的一朵木棉递到风红面前,圆圆的小脸满是满是融融的笑意。
赵荣听了,环顾四周,果然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姑娘们,全都在发间别了一朵什么花。只有风红漆黑的长发间空荡荡的。
“可是,我没钱……”风红难得地露出一起窘迫的表情,让她那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一枚印着帝国皇帝头像的银币递到小女孩面前。风红吃惊地转过头,看到赵荣收回手。
“好吧,我买下了,不用找了。”赵荣眨了眨眼,“一朵花,权当这一路上风红姑娘的照顾了。”
一旁的叶羽哭笑不得,我们不是被抓过来的吗。
小女孩高兴地收下银币,欢喜地跑远了,她边跑边唱一首卖花歌,歌声在喧闹的人群里已经不太清楚了,赵荣只隐约听到唱的是:
小小女孩没玉钗,
日日登高待花开。
花开花谢十六载,
嫁为君妇共头白。
赵荣心中一动,竟是明白了歌里的意思。他呆呆地看着风红,突然有些怜惜她,日后谁会为她买花,谁会在她出嫁时为她准备嫁妆,谁为她梳理长发?
“接下来,我带你们去草庵。去那里见我教的教首。”
“草庵?”
“那是我教的圣地。是我教花了五十多年一点一点修建出来的。在我教的预言里,那是一切的开始与结束之地。”
“在这之前,你们可以在泉州城里游玩一会儿。然后到城北那里找我。”风红迟疑片刻,还是说了这一句话。
赵荣看着她转身离去,有些摸不着头脑。
……
傍晚,赵荣在城北找到了风红,与他一起的还有叶羽。
风红抿了抿嘴:“你们,居然来了?”
“我在这泉州只有风红姑娘一个熟人,只好跟着你了。”赵荣嘿嘿笑道。
风红搞不清赵荣是真傻还是装傻,看向叶羽,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要来。
叶羽低沉地说到:“贵教教首多半是想要见我的,毕竟是我杀了五明子中的明力,风红姑娘若放了我,只怕在教里也会受责罚。”
风红默默听完,不置可否。
“那谢童姑娘呢?”
“她估计正在泉州官府那里活动,想要叫他们来剿灭你们呢。”
“这可有些难,”风红摇了摇头,“我教并未谋反,朝廷也没有下命令的意思,只怕谢小姐要失望了。”
接下来,风红默不作声地走在前方,静静地带着他们走了十多里,出了城,到了所谓的草庵。
草庵其实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建在华表山上。面前是流淌的河水,奔流不息,一道上有屋顶的虹桥横跨河水,接着对面的山路拾级而上,直通那座雪白的圣山顶峰。一队白衣乌帽的明尊教众,整齐地排成两列,口中低唱着古老晦涩的圣歌,双手在胸前握着佛像,步履轻盈地踏经过虹桥、蜿蜒上山,最后他们的乌帽在风中隐没,只有有那缥缈的圣歌似乎还流淌在耳边。
迎着山风,风红带他们登上一座虹桥,桥上挂着避风桥的牌匾,她摩挲着桥上的护栏,幽幽地说:“这是草庵的第一个建筑,”只有通过这里才能进入华表山。前些年的法难里,我们死了很多同伴,来到华表山后,花了很长时间才修出这座桥,然后我们就又有了家。”
说话时,一队举着白衣乌帽的教众上山,在遇到风红时,都以“明尊普照,万魔不生。”这句话为礼。
风红向他们回礼后,他们就越过了风红三人,继续上山,很快就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风红也带着赵荣和叶羽起身继续前行。
顺着山道,一路上赵荣和叶羽又见到了许多精巧却又质朴的建筑。接引廊、闻经馆、明光舍、大威宝光楼……每一座建筑都是历经风雨,却又被修葺一新。
不断有教徒越过他们。
“这里不准外人进入吗?”叶羽忍不住问道,赵荣也好奇地看向风红。
她想了想,说:“并没有任何一条戒律禁止不信我教的人踏入这里。不过整个泉州的人,只要不是我教中的兄弟姐妹,无一不知道这里是吃菜事魔者聚居的所在,所以即使你请他们,他们也不会来的。”
她的声音并无丝毫苦涩之意,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难过的事。
倒是赵荣有些同情她,“那,剩下的教徒都应该是些狂热或者说虔诚的吧。”
“越是觉得被外界格格不入,就越是相信教里的兄弟姐妹,所以也就越虔诚,越狂热。”她微微苦笑,“所谓狂热信徒,也只是一些不敢面对外界的可怜人罢了。”
他们边说边走,很快到了一个转弯处。
“过去你就会看到我教真正的圣地。你就会知道我们是不是你们想剿灭的那个魔教。其实有些时候一剑杀了敌人还好些,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人到底是善是恶。我看过很多恶,只是在我第一次见识到人性的善时,却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风红仿佛想起什么开心的画面,边说边笑起来,她极少笑,笑的时候却有一种初花盛开的灿烂,赵荣恍惚间却觉得她随时会哭起来,话里的辛酸和温婉的笑容掺杂在一起,仿佛一壶陈年的烈酒灌入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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