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不识皇叔
独孤彧站在原地迟迟不能动,她的双脚仿佛被地上的骷髅缠住了一样,这里充斥着阴森鬼气,一丝都没有活着的气息,即便是这里烛灯也泛着青光,有气无力的摇摇欲坠着。
久而绵长的悲伤之意充斥着独孤彧浑身上下,她不能动,可是她目光所及的地方尽数是荒凉的,那堆成山一般的白骨向她传递着一种极悲极伤的情感,她不自觉落泪,起先的低低抽泣不过片刻便已嚎啕大哭!
她自知自己仅仅身处在这巨大的箱子里,可是这身旁宛若千兵万马一样的豪壮,尸横遍野的荒凉,她仿佛看到了万里黄沙飞扬,烽火连绵看不到尽头。
“啊——!!”她一直喊。
干喊。
她不知道为什么,浑身宛若撕裂般了一样的疼痛,她不知道怎样才能缓解疼痛,只用指甲不知疼痛的挠着自己裸露出来的皮肤,连那纯银的面具都被她无意间撕的稀碎!
“父亲——!父亲您带我走吧!父亲啊啊啊!!!”
一瞬间失重,独孤彧彻底失去了意识。
梦回沙场,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上万条姓名换来的只是上贡!上贡!什么狗屁的美人什么狗屁的丝绸!便是你万万两黄金可能换回一个兵卒的性命?!不能!
她忆起好多年前,她同父亲第一次上战场,她第一次听那样雄厚的战鼓,那样连绵的烽火,战士激昂,誓死不归……
那样一战,沙场横尸,死伤无数!独独换来了降国每年上贡的女人……
女人很好看,这并不能怪在女人头上。
怪大唐繁华六百年,落在了一个废物手里。
“可笑!!”
她猛的睁开眼睛,如今已是满面泪痕。
她怔怔的看着屋中陈设,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反应过来之后才发觉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净是悲凉的箱子,来到了这个陌生不过的又是另一种黑暗的屋子里。
她四处张望着,瞧见窗户的地方站着一位穿着白衣服的男人,他的白衣裳在这黑暗里烁烁发光。他背对着独孤彧,他不言不语,不动不闹,就那样站着,他明知道独孤彧已经清醒,可他仍然是不回过头来,好像是死了一样,那样冷静,那样不惹尘埃。
“若你能说出你是谁,我会非常高兴。”独孤彧在这里莫名其妙的并没有觉得有威胁到她的东西。他好似被那个男人传染了一样,也是那样不温不热,没有威胁可言,甚至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她还有心思开几句玩笑。
男人寡断一笑“莫潇灯,你该认识我侄儿。”
大唐姓莫的也寥寥无几,因那是国姓,别的寻常人家,若是同莫姓搭上边便早已改了姓氏,可以向莫且一生不凡气质的人,大唐屈指可数,寥寥无几。
当今皇叔莫潇灯,独孤彧再认识不过。
她的思绪回到多年前,那席月白袍子就那样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一瞬间的独孤彧回到了小时候,小时候令她无限惊艳的时光。
“你家侄儿?呵,对你比对他熟悉。”独孤玉强撑着不适的身体下床,蹒跚步履的走到皇叔身边,伸手牵住他的衣袖。像是往年一样。
这世上只有两个男人能让她心安理得的放下一身包袱,一个是夫妻,一个是皇叔哥哥。
“皇叔,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六岁的独孤于第一次入宫,莫潇灯是她当时见到世上最俊朗的男人。他就站在那里,像是那年的初雪一样恬静,干净,一尘不染,像是个刚下凡的仙子,说出他是皇族中人是谁人也不信的,他身上没有官场的权衡利弊。没有一身铜臭,看着让人舒服。
仅是第一次见面,独孤彧便甚是喜欢这个小哥哥,可还需得按照礼数叫皇叔,为此还发了不少数的脾气。
“你是?”莫潇灯衬着昏暗灯光细细看了她一眼,终还是笑了一下,没忆起独孤彧来。
微愣。
慌神儿。
独孤彧像是终于找到了辞别过去的理由。
没有人会记得她。
怎么会有人记得那样娇纵跋扈,不可一世的人?她对莫潇灯无有情爱之意,只觉得这道白月光成了她过去唯一的欢喜点。
若有一日她非得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去,若还能看到皇叔哥哥,她愿意。
起先的独孤彧还不是钟鱼侯,还不是独孤将军,是身世显赫,文武双全,恃宠而骄,天下无二的独孤殿下!
原来,这样的她从不曾停留在任何人心里。
淡然松开他的袖子,又换上了同往常一样的笑容,鼻尖嗅到一丝同那个黑暗大箱子中相仿的血腥气味,她缓慢的走,绕了一整个屋子。
彼时,她不想给任何人留任何颜面,她独孤彧,从不需要任何人记得!
“我的军呢?”她淡笑,像极了鬼魅“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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