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嘉树的情绪一直低落着,周砚楼下班回来就发现她恹恹的,吃饭时只吃了几口菜,半碗米饭一粒没动,收拾完两人照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周砚楼拥着她温声问:“是不是伤口不舒服?”
“没有。”嘉树摇了摇头,把他的手臂从肩头拉下,声音平淡温和:“我困了,先去睡了。”
“好。”周砚楼看着她,点了下头,眼中还是带着担心。
嘉树背对着房门侧卧,透过窗帘看着落地窗外的灯火涌动,她看着那蓝窗帘上的树叶纹理,一遍遍的逼问自己,李嘉树,你要听郝媛的,她甚至不是沈石舒的亲生血脉,还在筹谋,你是私生女没错,可沈石舒无论怎么说都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这样恬不知耻的与仇人同眠共枕,还想放过他,你竟然还想为仇人辩解吗?如果不是他害了沈石舒,也许你现在也像郝媛一样生活,即便不能认他做父亲,可至少不会经历从前那样不幸又卑贱的生活。她的身体发冷,手掌都轻颤起来,嘉树深吸了一口气,可这是多久的陈年往事了,周砚楼也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他坐了十二年的牢,他也死了父母亲人,他也是受害者,还要怎么惩罚他呢?那一刻嘉树甚至自私的想,郝媛为什么要找到她,就让她什么都不知道,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好吗?一定要让她经历过痛苦,好不容易得到一份爱之后,再亲手毁了这份希望吗?她恨郝媛,恨沈石舒,恨周砚楼甚至恨李广为,她觉得自己快疯了,她想坐起身来大喊大叫,就让人把她当成一个疯子送到精神病院去吧!
可当门外响起周砚楼的脚步声时,她却蓦地闭上了眼睛,呼吸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来,睫毛轻颤着,她让自己的心静下来,让自己什么也不要想。周砚楼掀开被角躺了进来,伸手熄了床头灯,熟悉的味道无法阻挡的窜进她的鼻子里,她更想哭,周砚楼的手臂如同往日一样,揽在她的腰上,侧身圈住她,她一僵就想逃开。他的身体依旧那么温热,也惊讶嘉树的体温:“你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感冒了?”他伸手摸着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喃喃:“没有啊...”
嘉树没有说话,周砚楼更加抱紧了她:“没事,一会儿就暖了。”
嘉树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在让自己的大脑转动起来,她像个傻子一样放空着自己,她张着眼睛看窗外的天,从漆黑到深蓝,那是凌晨三点的夜独有的颜色,那时她忽然困了,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早上九点多,周砚楼早已经去上班,她撑着手臂坐起来,看着床头柜上摆好的,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和豆沙包,还有一排码的整整齐齐的火腿,她笑了一下,笑又僵在脸上,忽然间她抓过豆沙包向自己嘴里塞去,像是几天没吃饭的人,疯了一样向肚子里塞着食物,她狼吞虎咽的吃光了面前的早餐,喝光最后一滴豆浆后跑到了卫生间哇的一下又全部呕了出去,那种自下而上的呕吐感,让她本就湿润一片的眼睛里又多了一汪晶莹,嘉树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的吓人,她笑着又大哭着靠到了墙上去,砰的一声是骨头撞在瓷砖上的声音,她贴着光滑的砖石跌落到地上,她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颓废的站了起来,放满了一水池的水,将头埋了进去,那一瞬间的窒息与冰冷,让她张大了眼睛想抬起头来,又自己按着脑袋不许它出来,像个精神分裂的病人,过了半分钟,她才抬起头,觉得自己的世界从没向此刻这样清晰明朗。
她绑好了头发,难得在家还擦了口红,气色立刻变得好了起来,她拿过手机,无视轻微颤抖的手,拿过抽屉里那盒两周没抽的烟,衔在嘴边,拨通了郝媛的电话。
山海大厦中的郝媛,正在看文件,手机响起来,她抬眼看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薄笑,仿佛在意料之中,并没有惊讶,不紧不慢的合上文件夹,接听:“嘉树,早上好,你想通了吗?”
“是。”嘉树吐了一口烟出去,像是回到了万禧城,那副冰冷空洞的模样:“我能做什么?”
郝媛手中的笔在纸上写着1,又勾掉,写上了一,她笑着说:“你不用等DNA检验结果出来再做决定吗?”
“不用。”嘉树声音沉沉的说,“到底要我怎么做?”
“找到那批古董的下落,据我所知其中有一尊印度湿婆,其他是从莫高窟、日本和法国偷渡回来的,我只有这些线索。”郝媛果决而利落的说。
“我知道了。”嘉树挂断了电话,起身去了周砚楼的书房。搬进来的那天,周砚楼说书房多是公司文件,有固定的摆放位置,就不用她收拾了,她正好乐得清闲,平时进去也只是擦擦地,从来没碰过任何其他东西。
她的手掌握住门把手的一刻,就知道她算是背叛了周砚楼,她不是木头人,她体会得到周砚楼对她的好,所以她不愿意这样做。可她的手仍旧按了下去,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股清冷的木香与书香混杂,她关上了门,看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这里藏了那么多的秘密。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了抽屉,里面很空荡,只有几本几年前公司的合同,数额很小,大概那时候他才刚刚起步,拉开左右的抽屉,里面装着一摞摞厚厚的文件,她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明知道这个时候周砚楼不会回来,还是向门外看了看,然后伸手拿了出来,一张一张的翻看,一个小时过去,她才翻看完了一半,很快她就觉得不耐烦,都是些琐碎的表格、细项文件,没有她要的东西。
嘉树关上抽屉,转身看向巨大的实木书架,深沉的枣木色,雕花的小木门上罩着透明的玻璃,里面什么书都有,历史科技、天文地理、时尚杂志、名著史诗,她想着,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这书柜后面有什么机关,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伸手拉开柜门,踩着椅子,从第一层开始向外拿,每一本书她都会大略的翻看一下,确定里面没有夹什么才原模原样的放回去,看起来仿佛是一项巨大的工程,实际上又是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没有秘密。她觉得失落又觉得高兴,周砚楼并没有藏什么,可他如果没藏在这里,又会在哪?
此时的周砚楼,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面前的赵力韬,双手在面前交叉着,勾唇笑道:“你不想干了?”他眼神一向是冰冷的,幸而镜片挡住了几分厉色。
赵力韬觑了他一眼,眼神飘忽着看向别处,又坚定的对周砚楼说:“是,周总!”他深呼了一口气,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我不是要毁约,说实话,您开的价钱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可那种地方整天暗无天日,十里八里都看不到一个人影,我实在受不了了,麦兰还在等我回去,我不能一直在那里躲着!”
“躲着?”周砚楼将手指慢慢分开,摸着桌边站起来,声音平静的问:“躲着?”
他走到赵力韬面前,早已换了金丝框眼镜,看起来是个斯文而深沉的生意人:“你觉得在那里是躲着?”
赵力韬不敢看他的眼睛,也觉得说这话有点心虚。
“一年给你三十万,就是看个大门,不用你加班熬夜,也没有竞争压力。阿力,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能力,出去工作要多久才能赚三十万?”周砚楼单手抄兜,声音很和善,却叫人觉得深不可测。
“周总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力韬连忙说着,“我也想明白了,我不在乎出去能赚多少钱,只要每天能看到麦兰,哪怕一个月三千块我也心甘情愿,我不知道您做的什么生意,也不想参与进去。”赵力韬说到后来,几乎有些恳求,他是半年前年被周砚楼挖走的,他对麦兰说是出去挣钱了,实际上也确实差不多,只是他去的地方不是什么大城市,而是小山村。霍仙镇那地方十沟八叉,几步就有一条路,而那个小基地似的房子,要顺着一条小路走进去,再拐过无数个小路,在一座人迹罕至的极其偏僻的山沟里停下,那地方没有手机信号,无线网数据都没有。住着十五个人,加上他十六个,他观察过,那些人身手非常好,同时也十分粗蛮,熟悉的几个人常常不注意冒出云南方言来。阿力平时基本不跟他们说话,轮岗的时候才用对讲机沟通一下,他好几次在无意间发现了其中几个人是持枪的。即便那个地方只有个别鸟拉个屎就飞走,但他们每天精神都处于高度紧绷状态,他在那里住了半年,几个星期前,又有十几个人来,说是换班,那些跟他一起站岗半年的人被替换了出去。他实在受不了了,当时听到一年三十万,他想就算是累死他也干,可真正到了地方,却发现他好像卷入了什么不该接触的组织,他要求回去,跟组长商量了一下,组长给周砚楼传了消息,得到回复后才放他走。
“可你已经参与进来了!”周砚楼声音悠长缓慢,听的人心理随着他起起伏伏的语调紧张着。
“可我不想!”他像是爆发了一样,反驳回去。
周砚楼反而笑了一下,拍了拍阿力的肩膀:“知道我为什么冒险用你吗?”
赵力韬僵直着身体没有说话,周砚楼转过身,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边找边说:“因为我知道你不是甘于平静的人,而我就是能你走向更大天地的推手。”他翻到了,握在手里欣赏着,“你的能力,就算在外面工作也能赚钱,可你想整天起早贪黑的拼业绩,还会被上司孙子一样的骂吗?你想自己的女人在外面居无定所,在别的男人怀里吗?阿力,这个世界跟你想象的不一样,不是你想要光明就得到光明的,有些人,他生来只能靠黑暗发家,然后仍然可以一身荣耀的活在众人眼里的光明中。”
“再不济,你想想她。”周砚楼将手中麦兰的近照递给了赵力韬。
“你想干什么!”赵力韬握着照片的手在发抖,猛地手臂一横抵着周砚楼的脖子把他逼到了办公桌是上,周砚楼的腰一下磕在桌边,‘嘶’了一声。脸上终于多了几分不耐,皱着眉歪了下脖子,陡然抬手将赵力韬的胳膊反扭了过去,按在他身后,另一手将他的头按在了桌子上:“我老了,不喜欢说着话就动手的人,你还年轻,我原谅你这一次。”说着松开了手,拿过被撞到一旁的墨玉色笔洗,端到眼前上下打量着,忽的目光错过笔洗看向对面的赵力韬,声音玩味似乎在开着玩笑:“我这套笔洗可不便宜,弄坏了你工资里扣。”
赵力韬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不再动手,但仍愤愤的盯着他看。
周砚楼放下手里的笔洗,指尖划着桌面坐在椅子上,向后靠着:“你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我就喜欢你这种重情义的男人,对女人重情,想来对老板也不会寡义,对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让我干什么?”赵力韬紧紧握着照片,心里已经动摇,他不在乎是不是当一个坏人,但他在乎麦兰的安危和她希冀的好日子,他也想过过那种把别人踩在脚底下的日子。
周砚楼交叠着双腿,老神在在中透着股不可测的深沉,声音从容淡然,嘴角衔着一丝笑:“你放心,既然是人才就不会被埋没,我不会让你在那里住太久的。”
赵力韬罪恶的念头被周砚楼种下,或者一直都存在,只是被周砚楼引诱了出来。他从未潜入那间库房,所以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他现在仍然好奇,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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