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省部来人
“要不要过去?”
白方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病房门问杜恒。杜恒回敬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陈国态离世对罗一探的打击很大,他需要时间来平复心情。或许是焦躁、或许是迷惘、或者是愤恨,或许他此刻需要有人陪伴?
“不了,”杜恒回答道,“狮子根本不需要别人抚慰。”
杜恒打开挂在墙壁上的液晶电视,放在遥控器的食指起起落落地摁着“下”键。一定有关于白家寨的报道!
当他如愿以偿地找到本地电视台时终于停下动作。该电视台果然正在针对白家寨发现大型墓冢进行实时关注。杜恒马上把音量调得很大,甚至能感觉到20寸的液晶电视微微颤动。
白方和许苏苏也紧盯着屏幕,像所有亲身者一样,好奇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距警方接到报案,现在已经过去35个小时,在我身后是进山的必经之路。大家可能已经注意到,我们刚过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执行进出控制措施,现在一面围闭已经拉开了!大家看一下。”
随着现场记者一侧身,摄像镜头移动了一下。杜恒他们看到,所谓必经之路就是进白家寨的那条小路,一面蓝色的铁皮板竖直隔离出内外,路中间段的铁皮门此刻关闭着。
“虽然警方已经严禁非工作人员进入,但我们能从这面围闭看出警方对墓冢的重视!看来在墓冢里面发掘的文物十分重要、甚至有可能是国宝级别!”
“你们在这做什么……请马上离开!”
现场记者身后的铁皮门突然开了一条缝隙,一个警员走出来严正地对摄像组呵斥道。
“您能跟我们详细说一下里面的情况吗?”现场记者仍不死心问他。
“你们是哪个电台的?把摄像机关掉……你们必须尽快离开!”警员再次呵斥到。
摄像机的视镜很快摇摇晃晃地转移到了地面,看不到现场画面。过了一会儿,视镜又对准了现场记者,但背景已经不再是那面围闭。摄像组和记者明显换了一个地方,或者说是被负责安保的警员赶到这里。
“我们现在处在的地方更拍摄不了里面的情况,可以看出政府相关部门对此事相当保密!”
现场记者放下录音器,尴尬又不甘心地回望围闭,突然转身对着摄像镜头说道:
“不过我采访到了其他信息!三天后县里会举办一场遗体告别仪式,据说刑警大队长、缉毒队长在闭事件中牺牲了!目前掌握的情报就是这样……我们会持续跟踪……”
“三天!”杜恒说道,“我们至少还会在广西呆三天的时间!”
“但是我们擅离职守,回去少不了一顿骂。”许苏苏说道。
这时,杜恒的手机响了起来,竟是罗一探打过来。杜恒接通后放在耳边,只是嗯了几声就挂掉了。他看向白方,面色十分凝重。
“不必等回广东了,恽局已经到这里,老大让我们在这里等候他的消息,他会单独过去见恽局。”
……
罗一探静静地站着,房间内不间歇地响着复合木地板发出的吱呀声,恽辉背着手来来回回地走动,时不时瞪罗一探一眼,看来似乎他正在为罗一探的纪律处分着急。
“我说……恽局,”罗一探先开口,“您怎么也到广西了?”
“广西!原来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广西!赵常刚让我过来领人了!跨省信函都没有,你们居然敢跑到这里办案,你们已经构成渎职罪了!”恽辉张口骂到。
“我知道没有信函,但不至于渎职吧?最多是擅离职守,”罗一探说道,“我们调查的线索都指向广西,当时情况紧急,所以没来得及向您汇报就出发了,现在这个案子也算结束了。”
“案子是可以告一段落,”恽辉说道,“媒体那边也可以有所交代,但倘若他们知道你们实属擅离职守,大家的麻烦才刚开始。”
“上面若要处分,我会担着。”
“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们失踪一个多星期,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吗?”恽辉说道,“你们都必须上交一份检讨报告,过几天的遗体告别仪式上你务必出席悼词。”
罗一探看向落地窗户,从罗马杆垂吊下来的两边的窗帘因为空调的排风微微抚动,叠级天花上的筒灯有点炫目。他突然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心里有一种想不醉不归的冲动,猛然有一种喝酒的想法。关于悼词,他可以张口就来,满腔的怀念、满腔的悲恸,不为应付大众传媒、不为应付职场关系。
“我会的。”
罗一探走出酒店,远处的天空十分蔚蓝。他想了想,发觉自从到达广西,就忘记给家里打过电话。他掏出手机,在拨号历史记录里找到李析的电话号码,然后轻轻地摁了一下,扩音器里马上传来李析的手机铃声,周杰伦的《七里香》彩铃令人悦耳: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几句是非也无法将,
我的热情却冷,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窗台蝴蝶就像诗里纷
飞的美丽章节,
我接着写把永远爱
你写进诗的结尾
……
“你这个蠢货!”
罗一探在怀情的境域中被吓了一跳,以为这么多天没往家里报平安使得李析生气了,但仔细一听,竟是洪妈的声音,但洪妈的骂声此时却没有引起他的反感,相反,透过扩音器,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如此之重、生命的力量如此之伟大。
“洪妈……”罗一探说道,“这段时间您辛苦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可以想象到洪妈对罗一探的慰问不适应、木讷的样子。
“我让小析跟你说。”
罗一探的手机始终抵在耳边,里面还能听到洪妈踩着拖鞋的异响,然后就是李析的回应。罗一探想象到,她现在肯定还是坐躺在沙发上。
“小析你来骂他……”
随着洪妈的窃窃私语,罗一探听见李析的笑声,这让他油然舒心。
“喂,一探,是一探吗?”
是李析的声音。
没有哪件东西比爱人的笑声更抚慰人心了,罗一探这样想到,这笑声能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重新审视自己三观,使自己在这物欲浑浊的世间、见惯太多死亡离别后依然热爱生活。
“是我,你怎么样?宝宝会不会调皮?”罗一探笑到。
“这几天你不在家,她老是闹,洪妈喂我吃了点安胎药,”李析说道,“我放了一些纯音乐给她听了,但她会动得更厉害,洪妈说那是在蹦哒。”
“什么蹦哒?”
“就是探戈,蹦哒就是探戈。”李析大声笑出来,“我也不懂。”
罗一探哈哈大笑,探戈就是蹦哒,蹦哒就是探戈!
“一探,你那边的事做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李析问到。
“案子算结了。”罗一探嗯了几声,犹豫着接下来的话该不该对她说。
“是不是还有些收尾要处理?”李析敏感又深明大义地说道。
“国态、徐国态牺牲了……”
啊?李析在那边大吃一惊。
“我没事,杜恒他们也没事,”罗一探忙安抚道,“现在局里正在筹备他们的丧礼,我们三四天后才能回去。”
“你们要注意安全……”
罗一探似乎能看到李析担忧的神情,马上装出十分轻松的样子,笑着答应她三四天后一定会回到她身边。李析叮嘱几声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罗一探把手机放进兜里,这时,他发现有两个男人一直站在他身后,一时交头接耳,一时往他身上打量。罗一探生气地猛然回头。
杜恒和白方靠在墙边,右脚叉着左脚,两手抱胸,一样的动作和姿势,见到罗一探回头,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你们怎么在这里?苏苏不就没人照看了?”罗一探问到。
“她建议我们出来走走,我们听取了她的建议。”
“是的,她建议我们出来走走。”白方附和道。
“人生地不熟,我们就干脆来找你。”
“是的,人生地不熟,就干脆来找你。”白方又附和道。
这俩家伙什么时候这么配合?罗一探心里想,嘴上却说到:
“我打算去局里的停尸间,周昊和陈国态的遗体现在暂时存放在那儿,三天后才会正式入葬。”
“我靠,这个节骨眼别折腾了吧?”杜恒说“赵常刚不会同意我们进去,检察院要是重新质疑我们的口供就更麻烦。”
“是,很麻烦。”
“我想赵常刚不会拒绝。”
罗一探随后拨打了赵常刚的电话。杜恒和白方在一旁听着他那通之以情、晓之以礼的话语,赔笑、阿谀,惊讶于罗一探竟然也会如此左右逢源,市井上的那些话术无一落下。
“走吧。”罗一探跟杜恒和白方说到。
徐国态的遗体躺在组合式太平柜里,当罗一探等人抽出那一屉时,都被吓一下。根据案发现场负责挖掘作业的工作人员汇报,当挖掘到三米深时出现塌方,徐国态的尸体就埋在塌方下面,一群巴掌长的蚂蚁盖在尸体上面,左腿已经从三角肌粗隆处被啃噬断,皮茬和肉茬混着流失的血液,两只耳朵和鼻子已经没了,甚至连软骨也失踪殆尽,上衣的弹孔很大而且被撤烂了,明显不是由于子弹穿击造成的。
“很惨烈!”停尸间的照看人员说道,“我第一次看到这种死法。”
他说的“这种死法”应该指的是被蚂蚁咬死,杜恒想,不过徐国态死的时候并不痛苦,毕竟他不是死于“这种死法”,子弹贯穿他的胸部后,他就当场牺牲了,那群蚂蚁是在墓冢坍塌后寻找到他的尸体。
罗一探看着徐国态毫无血色的尸体,阴冷的白气在他四周挥发。
“能让我们单独待会儿吗?”罗一探问照看人员。
“不行,还请您理解,”照看人员说道,“周队和徐队马上就要入葬了,我得看着,不能有意外和差错。”
罗一探点头称是。
“昨天也有个人过来看了周队和陈队的尸体。”照看人员忽然说道。
“您指的是赵局长?”
“不是,一个挺年轻帅气的小哥,”照看人员摇摇头,继续说道,“不过他有省部直接签发的物证提取文件。”
罗一探等人暗自吃惊,省部居然已经派人下来调查了?究竟是谁?是检查院还是公安部的人?调查取向又是什么?
“他提取了什么物证?”杜恒首先问到。
“瞧你们急的!”照看人员说道,“那小哥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如果罗队问起我提取什么物证,就跟他们说告别仪式见。’这小哥真厉害,你们果然来了,还问了这事儿!”
“他到底提取了什么物证?”杜恒催问到。
“那小哥没让我告诉你们……”
杜恒龇牙咧嘴地看着他,袖子已经退到肩膀,一副想揍他的样子。这照看人员真他妈的固执,是不是被洗脑了,杜恒想。
“好,”罗一探说道,“省部的领导这么做,肯定有他的远见。”
白家寨事件后,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来不及罗一探思考、总结及作出预警,一切看来已经有人走在他前面,而且此人能量巨大,以至于能够动用省部的资源、且动作如此迅速。罗一探细思极恐,突然又转念一想,究竟省部有谁会对周金标和徐国态的死感兴趣?
难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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