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小人物的宿命

　　历史的车轱辘不会因为一两个人而停止，但每个人因为身份、位置的不同，在看待车轱辘滚着的方向上，总会有点偏差。

　　对于民众来说，昨晚只是一帮小混混闹事，然后被警察给弄死了几个；对于警察来说，第一时间通缉卡罗拉并加强医院安保，只待考斯特的苏醒；对于帮派来说，昨晚是52号帮的二傻子们脑子发烧的结果，52号帮也彻底元气大伤。

　　但归根结底，事情已经过去了，该死的死了，该抓的抓了，一夜过去以后，除了沦为媒体的报道素材和美国第一屯的村民们茶余饭后谈资以外，似乎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酒照喝舞照跳，太阳公公对我笑……

　　新的一天依旧开始了。

　　瑞利今天西装革履的参加了新闻通报会，这位最近饱受攻击的局长，似乎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依旧能保卫这座城市。

　　卡尔在自家房子里鼾声震天，昨晚的行动加上晚班，让他这会儿根本醒不了，太太只能带着孩子去参加领居家的聚会。

　　而杰瑞则在感叹老李手艺好，随手弄弄居然还会炸油条，这对于他这个骨子里标准的南方人来说，做面食永远是个神奇的东西，那简直不是厨艺，是魔法。

　　这些人都有自己开心的理由，光明正大的享受着，因为他们都是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有理由为自己的生活增加一点乐趣。

　　可有阳光自然就有黑暗，而论及休斯顿最黯淡无光的地方，所有老休斯顿人都会指向第三区。

　　卡罗拉这会儿就躲在第三区一间废弃的民房内，看不到一点光明。

　　这是一间传统的美式小型家庭房，一楼是厨房、餐厅、客厅，二楼是三间卧室和洗手间，再加上前后院，哪怕不大，都可以成为一个家庭的甜蜜住所。

　　可实际上呢？前院的杂草早已没过了人的小腿，后院更是一片荒芜，房间内东西千疮百孔，说是房子更不如说是鬼蜮。

　　卡罗拉蜷缩在一张大沙发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只是手里紧紧握住的手枪、满头的大汗、眼皮底下快速转动的眼球、急促的呼吸声，似乎都在证明着，他其实睡得并不舒服。

　　卡罗拉在做梦，梦到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他知道这些人都死了，小迪克、小脚……这些跟着他冲到四楼奔向富贵的小弟们，都已经被警察打死了，此刻正浑身冒着血的跟他聊天。

　　没有抱怨、没有控诉，似乎这些人就是在梦里跟他聊聊天而已，说的还是平常最喜欢的烈酒、好车、妹子。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对面聊天的人身上多了些抢眼以外，真的没什么区别。

　　就是小脚的脸上多了两个洞稍稍有点影响美观，不过还好，他本来长得就丑。

　　这些人甚至还安慰卡罗拉，他们只是自己找死，反正在第三区继续混下去迟早也得死在街头，现在死在警察枪下也没什么，让卡罗拉不必在意这些，自己好好活着就行。

　　如果说，这算是噩梦的话，单从视觉效果上看，算是最温柔的噩梦了。没有妖魔鬼怪，没有电视机里爬出来的妹子，没有拿剪刀咔嚓人的福瑞德，更没有美国人最钟爱的丧尸。

　　但实际上呢，卡罗拉被这个梦给吓醒了。

　　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似乎空气中的氧气根本不足以供他的生命所需一般，眼珠里白色部分早已布满了血丝，此刻正左右四处转动着，可瞳孔却看不到焦距，就那么茫茫然的四处打量着。

　　他不是什么大英雄，视生死如无物，更不是什么枭雄，信奉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只是个没读过几天书的街头混混。虽然手上也曾沾过血，但这是他头一次看到自己人在眼前就那么命丧黄泉。

　　昨晚的一切，让他觉着跟做梦似的，好好的喝着酒、泡着妞，突然就脑子一热的往医院跑了，又脑子一热的跟警察干起来了，而等他终于脑子里面冷静下来时，他已经逃到了这个小房子里。

　　这里是他偶尔发现的，其实已经到了第三区的边缘地带。

　　但边缘地带有边缘地带的好处，第三区的人懒得来，嫌这里不好玩，外面的人不愿来，嫌这里太危险，机缘巧合这下，这里居然就成了一道真空的隔离带。

　　虽然前院破旧的信箱上还挂着房屋出售的牌子，但除了忽悠下贪小便宜的新移民以外，只怕很难卖出去。

　　不知怎的，卡罗拉就任由那把昨天陪着他打生打死的史密斯威森左轮掉在了地上，双手捂住脸，佝偻着身子，如受伤的野兽般，低沉却惨烈的嘶嚎着。

　　昨夜那一场称得上惨烈的战斗，忽然间让他明白了，他真的只是个小人物，不是那种一遇风云便化龙的天之骄子。原来自己从小听到的帮派故事，那些大哥们大杀四方，然后美酒、美人、美金一样不缺的生活，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一次胡闹般的博富贵行动，一番惨烈到极点的拼杀，除了死了几个、伤了几个、抓了几个、逃了几个以外，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

　　他已经成了通缉犯了，这点他心里清楚得很，但这些他根本不在意。只要不是那种犯下轰动全国的大案，过几天就没人记得那张脸了，甚至只要不被警察抓住，他过段时间就能像以前一样出门了。长久以来，第三区别的不多，扛着通缉令四处乱跑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这会儿卡罗拉没有半点稍事休息以图后势的豪情壮志，沮丧、恐惧、愧疚……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几欲崩溃。

　　他只睡了两个小时，就这两个小时的睡梦里，却如同一部被胡乱剪辑的电影一般，一会儿是小迪克、小脚几人跟着他四处玩闹的场景，一会儿又是他们满身血的聊天场景，到最后越来越荒诞的梦里，居然变成了一身血的小迪克帮他望风，他和小脚翻到一户人家家里偷东西的场景。

　　他清楚的知道，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他，还是最底层的小混混，而小迪克和小脚只是两个刚刚学会泡妞的半大小子。

　　可转眼间，曾经陪在他身边的人，就这么没了，因为他一次玩笑般的行动，没了。

　　没人会关注这些，第三区的人已经习惯了某个人某天就死于街头或者死在床上，甚至卡罗拉相信，在过上一个月，那些脑子里面本就不太清醒的人，或许会连小迪克和小脚长什么样都忘了。

　　这，也许是小人物的宿命，也是他们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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